原本乖顺的她居然敢抗婚,她胸中便平升起滔天的怒意。
她气打不一处来,指着容宛骂道:“不孝女!你反了天了?成远侯是何人?他不仅承袭了爵位,还担任户部尚书一职。京城多少女子想嫁他,你呢?将军府也不是小门小户,怎么就是高攀了?”
容宛直直地跪着,抬眸望着张氏,眼神坚毅:“女儿不愿!”
张氏一双怒意尽显的眸死死地盯着容宛,又气又急,恨不得将她一棍子打死才好。
她不依不饶地继续训斥容宛:“你之前不是和他互通书信吗?你不是与他好上了吗?怎的这时候又不嫁了?你把成远侯置于何地,把将军府置于何地!”
容宛低头一言不发,在一旁喝茶的容将军此时也将茶盏重重一放,那“咚”地一声闷响,仿佛要震碎容宛的双耳。
他沉声开口:“未出阁便和男子互通书信私自见面,你的女训读到哪里去了?”
容宛不知父母是如何知道她与成远侯私自来往的,估计是容月在给张氏通风报信。
至于女训,她听了便反胃。
容宛紧咬的唇瓣松开:“与成远侯私自来往的事情,女儿知错。但女儿坚决不嫁!”
容将军声量大了几分,威严有力的声音让容月也打了个寒噤:“我告诉你,你不嫁也得嫁,没得商量!”
见容宛今日脾气如此之倔,容月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与成远侯相好,怎的如今又不嫁?实在是太过于反常。
正当容月疑惑之际,大堂又陷入一片死寂。容宛跪在原地,娇小的身躯却跪得笔直,风过而不倒。
她鸦睫低垂着,微微翕动。
原本是性子如此软糯任人拿捏的主,怎的今日变了脾性?
看样子,她丝毫没有服软之意。
一片沉寂中,容月柔柔地开了口:“这样好的婚事,妹妹怎的不嫁?姐姐我都没有这样的福气呢。依我说啊,妹妹还是服个软,日后进了府,就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谁都羡慕不来。”
容宛笑了笑,温声道:“姐姐若是喜欢,那嫁给成远侯如何?姐姐会琴棋善书画,比宛儿可好得多。”
容月闻言怒目圆瞪,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时间居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你!”
容月不解,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张氏厉声训斥:“容宛!休要胡言乱语!”
张氏训斥完,见容宛又不说话,便一槌定音:“昨儿个在宴席上已经与成远侯府说好定亲事宜了,今日下午成远侯一家便会过来,到时候你与成远侯也见一面,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你与他也私自来往了那么久,如今无故分开了也对不住人家。”
对不起?何来对不起?
容宛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回道:“为何男子与女子提出分开,便是女子的错,女子与男子提出分开,也是女子的错?”
况且还是他对不起她。
张氏气得柳眉倒竖,容将军气得快要昏厥,指着容宛骂道:“疯言疯语!我们容家没有像你这样的女儿!”
容宛半垂了眼帘,鸦睫微微蜷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有过吗?
除了瑞珠,真的有人真心待她吗?
看女儿还是这样一副倔强不肯服软的模样,张氏气得一阵阵心悸。
两家已经商量好了,容宛必须要嫁成远侯。
若是半途反悔,不仅是得罪了成远侯府,更是对将军府的前途不利。
她这枚棋子,不当也得当。
容将军喝了一口茶润润干哑的嗓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给我滚!这门亲事,没得话说!”
容宛敛了眸,轻轻道了一声“女儿告退”,便出了门。
她面对着光,背影显得很孤寂。
阳光透过窗牗,洒落一地金光。
容月看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幸灾乐祸。
瑞珠早已抱着披风在大堂边上等着她,看见容宛一副疲倦的模样,心疼不已。她理了理容宛的衣裳,给她穿上披风,柔声说:“小姐,我们走罢。”
容宛颔了颔首。
二人走在回桃香苑的路上,容宛依旧敛眸,一言不发。
瑞珠小心翼翼地凑在她耳边,低声问她:“小姐,老爷他们那边……怎么说?”
容宛鼻尖通红,不知是冷的,还是想哭,惹得瑞珠又是一阵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泣音说:“父亲和母亲说,没得商量。下午成远侯就会来提亲。”
瑞珠虽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突然对成远侯态度大变,但她知道,小姐此番是真的不想嫁他,可能另有隐情。
若是嫁他,可能会毁了她一辈子。
她劝慰着说:“小姐,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容宛用帕子拭净了泪,勉强点了点头。远远能看见盛放的桃花,方才知道是离桃香苑不远了。
她正与瑞珠走着,骤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媚的女声:“妹妹?”
容宛回首,看见容月正站在她身后,戏谑地笑道:“妹妹可是要回桃香苑?母亲正喊你呢,快去罢。”
容宛知道她不是个善茬。
上辈子她嫁给成远侯后,将军府便有了依靠,知道些内情的,都想娶了她。她也如愿嫁给了梁王,有一桩美满的姻缘。
而容宛嫁给江弦,也少不了她在其中推波助澜。
容宛临死之前,她竟然还派人来送书信羞辱她,四处散播她的谣言。
这辈子,她不会如容月所愿。
容宛也笑了笑,温声回她:“那多谢姐姐相告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张氏所在的院落走去。
瑞珠跟在容宛身后,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眸中尽是不屑。
容月胸中气结,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姐姐奉告妹妹一句,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不如早些从了好。”
容宛住了脚步,侧了半边身子。
她笑意不减,说出来的话却让容月一口气没喘上来:“姐姐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婚事罢。听说蓉国公家的嫡子相中了姐姐,姐姐不如去看看?”
谁人不知蓉国公嫡子长得奇丑无比,还好色,经常出入风尘之地,最近还对容月纠缠不休。
容月气得浑身发抖:“容、宛!”
容宛没回她的话,转头径自往张氏院里走去:“瑞珠,我们走。”
只剩容月咬牙切齿地在原地杵着,瑟瑟凉风吹得她直打了个喷嚏。
—
张氏院落。
容宛进了屋,只见张氏靠在檀木椅上,疲倦地按着眉心:“宛儿,有些事情你不懂,今儿个我给你说清楚。爹娘让你嫁成远侯,不是没有道理的。”
容宛没说话。
张氏看着女儿一副乖顺的模样,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顺水推舟道:“你大哥在北疆也不容易,你知道尤国也不好对付。你嫁了成远侯,这样两家有个倚靠,也能互相照拂一二。”
容宛温和地笑了笑:“是了,您只是想给我大哥铺路,而我这枚棋子,用完就可以扔。”
她隐隐觉得,事情不仅仅是“互相照拂”这么简单。
可能,将军府还在策划一些别的事情。
张氏一拍桌案,惊怒道:“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看看,吃的穿的,将军府哪里亏欠过你?你就是这样对待将军府的?不过就是嫁个人……”
不过是嫁个人。
而他们这是在葬送女儿的一生。
二人对峙着,空气瞬间变得极为凝固,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夫人,成远侯到了,”丫鬟急急忙忙跑进屋,打破了沉寂,“正在前厅坐着呢。”
张氏平息了些怒火,正了正颜色:“就到了?不是说下午来吗?”
成远侯府来得这样快,看样子是急着订婚。昨儿个侯府的老夫人也明白容宛不想嫁,便想快些把婚订了,免得又多生枝节。
丫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还带了好多礼来呢。”
张氏思忖片刻,想必这礼便是定亲礼,成远侯府这是来定亲的。
她微微颔了颔首:“我马上赶去。”
张氏与容宛一路匆匆赶到了前厅。
还未进门,容宛便看见了几辆小车,上边都堆满了定亲礼,车旁守着几个小厮,气派得很。
跨过门槛,第一眼便见着了一身华服的江弦。他深邃的眉眼此时温和了几分,华服在身,更显俊逸。
江弦见到她,冲她笑了笑。
容宛没理会他的眼神,规规矩矩地福一福身:“容宛见过侯爷。”
江弦面色一僵。
拜完,紧接着又拜了老侯爷与老夫人。
一举一动,皆有礼数,给江弦的却是淡淡的疏离感。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沉默了半晌,还是微微颔首:“容姑娘。”
老夫人入座,攀谈道:“昨儿个听宛儿说不嫁,怕不是害羞了。你我两家本是世交,也没什么羞不羞的。”
张氏有些尴尬,只是笑:“可不是。”
只听老夫人又笑道:“两个孩子也是的,怎的见了面这么生分。不如让他们到府里单独走走,说说话。”
这有违礼数,但老夫人一心如此,容宛也没有办法,只好颔首应了:“是。”
张氏满脸堆笑,和蔼地看着容宛。容宛一阵发怵,垂了垂眼帘。
江弦顿了顿,看了容宛一眼,温声说:“容姑娘,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