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亲娘开始瞪眼睛了,宋恂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地笑笑。
“我爸说得没错。其实那些报纸我都挨个看过了,报道的重点确实是推动改革。而且人家也不是只报道我一个人的,外省也有一位厂长被拿出来报道了。我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在推进改革。”
宋成钧这些日子没少被人恭维,报纸上天天宣传他儿子的改革创新精神,省委甚至还发动全省干部联系实际提高改革的认知。
这些夸赞他儿子的报纸,他每天都要翻一翻的。
但他内心骄傲的同时,也有深深的担忧。
宋恂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当这么多的赞誉一股脑地砸下来时,他真的能不受干扰吗?
“你知道就好,可千万别把报纸上的话当真。”宋成钧趁机敲打道,“这样的恭维话你这些年应该也没少听,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动摇了吧?”
宋恂心说,那不能,他媳妇的漂亮话说得比报纸露骨多了,还不带重样,时常创新。
报纸上这些只是洒洒水。
宋成钧还在继续:“你可别因为人家的一两句夸奖就飘上天了!”
宋恂:“……”
他又不是宋延安。
这样看来,他们老宋家的男人,居然连打击儿子的话术都是一脉相承的。
为了让老宋同志安心,宋恂介绍了自己在单位里的安排。
“到我们单位来参观学习的人确实不少,也有让我去作报告和演讲的,但我时间有限,能推的都推了,推不了的工作已经分派给其他同志了。干活的时候让人家出力,现在开始收获成绩了,也不能把大家落下。”
闻言,宋成钧和孟玉裁同时点头,只要他心里有数,他们也就放心了。
……
宋恂在省城只呆了两天就返回了海浦。
尽管他已经尽量让自己摆正心态了,但是每天接待那么多参观的同志,听着不绝于耳的恭维和赞扬,即便他是得道高人也要动点凡心的。
恰在此时,公司计划开办一家自动化网厂,在采购日本设备还是港岛设备之间摇摆不定。
于是,宋恂决定亲自带队去港岛和深圳实地考察一下。
项小羽给他在贴身衣物上缝了一个口袋,大方地拿出两沓钞票塞了进去。
“不用带这么多钱,单位可以报销差旅费。”宋恂将钱掏了出来。
项小羽又作对似的,把钱重新塞回去,“穷家富路懂不懂?听我二哥说,深圳那边发展得可快了,港岛肯定比深圳还繁华,你第一次去还是多换点钱吧。该吃吃该喝喝,别不舍得花钱。要是有那种特别高级的玩具枪啥的,也可以给儿子买一把,他俩就喜欢那玩意。”
“两个人只买一把?”宋恂又记起了她给俩孩子只买一辆童车的骚操作。
“哎,就是个玩具枪嘛,俩人换着玩呗,我这是培养他们学会分享!”
宋恂暗道,他要是真的只买一把玩具枪回来,这段父子情也就不用要了。
两个小孩自打听说爸爸要去出差,就每天都表现得十分依依不舍,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出发那天。
“爸爸,你啥时候能回来呀?”吉安拉着爸爸的行李包问。
“过了五一就回来。”宋恂在他脸上摸了摸,第三次回答同一个问题。
延安很乖巧地帮爸爸把行李放进车后座,然后跟妈妈和哥哥一起,向坐在车里的爸爸挥手告别。
“爸爸,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呀!”延安还应景地随着吉普车跑了几步,“我们会想你的!”
瞧见儿子们不舍的小表情,宋恂这颗老父亲的心也变得酸酸胀胀的。
他从车窗里探出头,跟距离越来越远的家人们挥了挥手。
“宋书记,吉安和延安跟你的关系可真好呀!”司机小刘羡慕地说。
宋恂难得跟外人炫耀了一次他们的父子情:“这两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跟我单独生活过几年,我们爷仨的感情一直不错。”
另一边,宋家的院子里。
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吉安抬头跟妈妈确认。
“爸爸这就走啦?”
“嗯。”
“真的?要等到五一以后才回来嘛?”延安不放心地问。
“肯定的呀,他们的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小哥俩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
“耶——”
延安欢快地扭着屁股跳起了蹦恰恰,他扭过去在妈妈和哥哥的屁股上挨个撞了撞。
虽然爸爸在家的时候并没怎么干涉过他们的自由,但是爸爸离家以后,小哥俩瞬间就感觉肩头好像有座大山被挪开了。
轻松呀!
两人拉着妈妈进屋,兴冲冲地问:“妈妈,今天不练琴了行不?”
“行!今天放松一天!”项小羽大方挥手。
“那今天可以多看两集动画片嘛?”吉安问。
“啊,我今天不要看动画片了,”延安举手说,“我今天要看《大侠霍元甲》!”
“可以!”
娘仨打开电视,将水果零食饮料都放在手边。
三双脚丫子肆无忌惮地搭在面前的茶几上,晃啊晃的。
“要是爸爸能多出差几次就好啦!”延安吨吨灌了两口汽水,舒坦地感慨。
刚返回家门口,打算再跟媳妇叮嘱点事情的宋恂:“……”
第220章 正文完
再次将宋恂送出门以后,项小羽母子三人的表情都有些讪讪的。
“妈妈,你说我爸爸听到咱们刚才说的话了吗?”延安不安地动了动拖鞋里的脚指头。
“当然没听到!”项小羽在两张惴惴的小脸蛋上摸了摸,“爸爸要是真的听到了,你俩现在已经屁股开花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小宋哥听见了没,看他刚刚进来时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危险。
但是宋恂这个人嘛,表情还是很有迷惑性的,真有点说不准。
双胞胎兄弟觉得妈妈说得很有道理,重新将心放回肚子里,又变回了两个快乐的小丸子。
在爸爸离开以后,他们俩着实撒欢了好几天。
虽然每天还要写作业,弹钢琴,喂狗子,但是只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简直太和谐了。
整个人神清气爽,无比轻松!
不过,这种轻松只坚持到妈妈帮他们辅导数学作业的时候。
“妈妈,你到底算出来没有呀?”延安咬着铅笔头干着急。
“催什么催!没看见我正在算嘛!”项小羽着实没料到宋恂给儿子们留的数学作业会这么难!
她的数学水平本就不怎么样,高考结束后的五六年间,她一直没怎么碰过数学题。
没想到她现在连小学生的数学作业都搞不定了!
“妈妈,我已经算出来了,”吉安将答案推过去,“但我不知道对不对,爸爸把答案书藏在书房里了。”
项小羽并不想为难自己,放下铅笔问:“那书叫什么名字?”
“《全国小学数学竞赛题解》,黄色封皮的。”
然而,兴许是特意防范儿子偷看答案,宋恂将书藏得十分严实,娘仨翻箱倒柜大半天,愣是连答案书的边都没摸到。
“再遇到不会的数学题,你们就去隔壁找邢爷爷吧,他是高中数学老师,应付你们的数学作业简直小菜一碟!”项小羽决定向场外求助。
找邢爷爷请教问题确实不错,但邢爷爷是个棋迷,经常搬着板凳到处跟人下棋,小哥俩并不是随时都能找到人帮忙的。
到了此时,俩小孩终于思念起了远在港岛的老父亲。
“要是爸爸在就好啦,”吉安瘫在沙发上嚼爆米花,强迫症似地想要赶紧知道习题答案,“爸爸啥时候能回来啊?”
“快了。”项小羽也有点想宋书记了,有宋恂在家的话,至少不用让她在儿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数学短板。
报复性放纵了一段时间的母子三人,正躺在家里想念宋恂的时候,苗玉兰女士却突然带着大包小裹上门了。
“娘,你来城里怎么不提前吱一声啊?”项小羽听到动静赶紧迎出去。
“我也是临时决定进城的。”苗玉兰放下东西,擦擦汗说,“正好你二哥开车进城送货,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吉安给姥姥倒了一杯水,问:“姥姥,你能在我家多住几天不?”
“哎,不成,明天就得回去。”苗玉兰刚解了渴,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这次进城,是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的,我也想烫个头发画个眼影!”
项小羽:“……”
她虽然支持亲娘赶时髦,但是农村老太太画眼影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可不是为了臭美啊!”苗玉兰声明,“我都是为了工作!”
“姥姥,啥工作还得画黑眼皮呀?”延安对他妈妈那个乌眼青似的黑眼皮记忆犹新。
“咱们南湾县要在劳动节的时候,召开第一次个体劳动者代表大会,”苗玉兰坐在沙发上昂首挺胸道,“我已经被选中出席会议了,到时候还要去台上讲话呢!”
“姥姥,你要讲什么呀?写好演讲稿了嘛?”延安向姥姥倾情推荐,“我妈妈写的演讲稿可好啦!我去年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用的就是妈妈给我写的演讲稿。你也可以让我妈妈帮你写呀!”
项小羽:“……”
对上亲娘望过来的视线,她赶紧点头承诺可以帮忙代笔。
“我不用人帮忙写,那不是作弊嘛!”苗玉兰对此极有主见,不甚在意地说,“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我讲得不好也没人笑话。到时候我上台随便讲讲这几年的发展就成。”
项小羽恭维道:“不愧是能去县里发言的个体户!”
“哎,我要是早点听小宋的,把小作坊从家里挪出来就好了,”苗玉兰后悔道,“咱家办厂的地方太小,要是规模再大一点,没准儿就能让我参加地区的代表大会了!”
“这就已经很好啦!你看谁家的老太太能去县里演讲呀!”项小羽给她竖个大拇指说,“等你演讲完以后,绝对是村里独一份的老太太了!比支书媳妇还牛!”
她当天就骑摩托车载着老娘去理发店烫了一个时髦的大波浪卷发。
又在两个儿子的建议下,去百货商店给苗玉兰女士买了一套带有大垫肩的女士西服。
从上到下拾掇完以后,单只看外表,苗玉兰已然是个华丽丽的女大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