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捕头怔愣。
俞景山道:“如果有人要在我的店里动手脚,给多少钱我都不会接受的。”
事情一旦败露或是因此惹人非议,生意上的损失无法估量,得不偿失。
后厨担任厨子的帮工弱弱接话:“我想继续干这行,就不会为了几个子儿在菜品上动手脚。”
在菜品上动手脚是厨子的大忌,手艺再好,都不会有人雇佣。
关捕头会意:“这么说有问题的只能是帮工和伙计之一?”
张时摊手:“我不会做饭,后厨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免得出了事掰扯不清。”
“可帮工有掌柜作证。”在张时未开口之前,关捕头已经打定主意重新审问客来香的伙计。
“我爹既是掌柜也是东家,自然有所顾忌。”卫衡意有所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关捕头不妨差人去客来香打听一下,除了伙计和后厨的人,还有谁能随意进出后厨。”
后厨是酒楼的重中之重,尤其是有特殊技艺的名店,除了厨子和学徒,连伙计都不能随意进出。
宋暖姝主仆能把手伸到客来香的后厨,与掌柜脱不开关系。
决定更换供酒商的是客来香的东家,掌柜与此前以次充好的供酒商关系密切,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因而,卫衡从一开始就把他列为怀疑的对象。
关捕头点点头,脚步飞快地返回衙门,开堂在即,他要尽快查明此事。
或许那人动手的时候如小乞丐一般,贪图小利,不明前因后果,但事后得知牵扯了人命还拒不坦白,给他徒添办案的难度,罪加一等。
……
晌午,俞家四口用过午膳,将店面交给张时打理,去衙门等候开堂。
之前几件事,张时办得妥帖,在能力方面博取了一家人的信任。
未时,陈知府高坐上首,与案情相关的一干人等齐聚一堂。
宋暖姝衣着光鲜,姿态傲然,与监下囚的仪容相去甚远,频频向俞静宜投去挑衅的眼神。
俞静宜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待案子审完,两人的位置便会互换。
届时,她会让狱卒好好“关照”俞家人,在俞静宜引以为傲的脸上划上几道,然后和卫衡一起去探监。
即便是蒙冤之人,也未见得有她这般底气,堂外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
知情人一语道破:“你们还不知道吧,那嫌犯是知府大人的表侄女,这案子不用审就能知道结果,大家全当看一出戏,图个乐子吧。”
“这样啊。”百姓们的神情明显有所转变,后悔没有带瓜子。
陈知府不是聋子,听在耳中,额角青筋凸起,猛地一拍惊堂木:“升堂。”
什么表侄女,他念在儿子的份上给了怀琇莹一份体面,但妾室就是妾室,怎能与他攀亲,否则为了避嫌,他也无法受理此案。
尚未开审就给他扣了一顶徇私枉法的帽子,真是气死他了!
依照案发的经过,最先开口的是卖饲料的当家人,草料是从山上采的,鲜嫩肥美,自诩清白,究竟有没有混入药草拿不出证据,该不该承担责任要参照判决的结果。
满身绷带,断腿的车夫王力被抬上公堂,一口咬定自己鞭策疯马仅仅是想驯服它。
关捕头未能拿到帮工的口供,赵掌柜代表客来香如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将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黑豆当堂指认绿翡:“大人,是她给我钱让我去推那位小娘子。”
绿翡矢口否认:“大人,奴婢跟在小姐身边,往来非富即贵,岂会与乞丐扯上关系,依奴婢之见,他是被俞家人买通了,想要往我家小姐身上泼污水。
大人许是不知,两年前,俞娘子执意要拉我家小姐上山,失足滚落山坡摔断腿,迁怒我家小姐,想借此机会报复我家小姐。”
先发制人挑明两家的恩怨,为卫衡铺路。
“你胡说。”黑豆睁圆了眼珠子:“你给我钱的时候皮蛋也看见了,可以给我作证。”
“皮蛋是什么东西,和你一个乞丐窝的吗,他的话不能作数!”主家后台硬,做下人的与有荣焉,行事蛮横。
“你荷包还在我手上呢。”黑豆顶回去。
绿翡神色一僵,一拍腰间,恼怒道:“你耍我。”
她没有把荷包交给黑豆,可她心虚,生怕有疏漏落下把柄,本能地顺着他的话确认荷包所在。
黑豆做了个鬼脸:“你说你没做过,我说什么你都信,你是不是傻?”
“公堂之上,岂容你们肆意妄为!”陈知府重重落下惊堂木。
绿翡的反应虽然可疑,但不能以此断定她有问题,至多是蠢了点。
俞静宜自辨:“大人,宋家家大业大,民妇如何能逼迫宋小姐与民妇同行,且宋家丫鬟说民妇是失足滚落山坡又怎会怪罪宋小姐,倒是宋小姐似乎因此事对民妇有所不满,这一点,大人府上的小姐和张家小姐能为民妇作证。”
绿翡一噎,她有意回避宋暖姝的行径,不想,竟被俞静宜钻了空子。
“何须扯上旁人。”宋暖姝暗咒一声,对俞静宜道:“表妹,我拉你那一把真的是无心之失,我爹为你请遍云州的名医,如今你也恢复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堂外的郭芳蕊气得浑身打颤:“宋暖姝,宜儿是你表妹,你到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针对她!”
宋暖姝用帕子抹了一把眼皮,眼眶泛红,苍白反驳:“我没有……”
围观百姓听过先前的陈词,心下倾向宋暖姝,对郭芳蕊投去鄙夷的眼神:“听不下去就出去吧,吵吵嚷嚷,会影响知府大人断案的。”
俞家夫妇势单力薄,郭芳蕊气得脑袋发昏。
就在这时,两位名动全城的千金相携走来,陈诗雅道:“俞娘子所言非虚,宋小姐不仅无心悔过,还想利用我二人对俞娘子下绊子。”
宋暖姝花容失色,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位公然站在她的对立面,就算赢了官司,她的名声也毁了,情急之下,她点明两家的关系:“表姐怎能如此对我?”
自家人之间有口角,尚有缓和的余地,外人不好落井下石。
“一个小妇的表亲休要与我陈府攀亲,平白污了爹的官声。”陈诗雅肯站出来,一方面是出于对俞静宜的亏欠,更多的是想维护她爹的官声。
“宋家对外宣称是知府大人的姻亲,原是小妇的表亲,关系也太远了吧!”
“听两位千金所言,宋暖姝先是害俞娘子断腿,又对人家使绊子,这也太恶毒了吧!”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宋暖姝攀亲不成反遭打脸,但心中仍然抱有绝地反击的信念。
只要卫衡依计行事,揭露俞家人丑陋的嘴脸,便可扭转民心所向,而两位千金站错队,对她有愧,她还能借此机会修复关系。
思及此,她想给卫衡使个眼色,示意他该有所行动。
可卫衡目视前方,中间又隔着一个碍事的俞静宜,收不到她的暗示。
急死人了
第44章 . 放暗箭 宋家人准备充分,当即推出云州……
宋家人准备充分, 当即推出云州城首屈一指的秀才状师,他面向上首作揖:“俞家因断腿一事对宋家多番纠缠,为逼迫宋家下酒单, 俞静宜在宋家为其治愈腿伤之后竟瞒而不言,宋小姐想为自己出一口气,实乃人之常情。”
说完, 他呈上酒单为证,又道:“女儿家出气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断不会伤及性命,与本案无关, 请大人明鉴。”
短短一席话,人心所向再次翻转。
在陈知府看酒单的当口,俞静宜软软地倒在卫衡怀中,小手从他的腹肌一路滑到大腿的软肉, 终于找到下手的地方, 狠掐一把。
“娘子!”卫衡唇角抽搐, 险些一并倒下,配合着发出惊呼,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俞静宜挣扎着请罪:“大人,宋家为民妇请大夫是在两年之前, 诸位大夫皆告知民妇双腿恢复的可能性极微,民妇深以为然,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两年间毫无起色。
直至一个月前,民妇有幸从一位游医手中得到一张药酒的方子,服用之后双腿才有所好转,尚不宜久跪, 还望大人见谅。
据宋家人所言,为民妇所请的皆是云州城的名医,大人可以派人求证,也可以请大夫为民妇当堂查验腿伤。”
紧接着,她爆出一串为她看诊的大夫的名号。
顿了顿,又补刀:“宋家对自家生意瞒得紧,且不说签单之时民妇腿疾尚未恢复,连签单的对象也不得而知,在获悉后又第一时间与其断绝往来,并非刻意隐瞒,请大人明鉴。”
提到宋家的生意,陈知府直接将酒单退回,若宋家是发妻的母族,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而俞静宜爆出的这些大夫,随便拉来一个都是人证,在查证之前,他已然相信了俞静宜的说辞:“即是如此,俞娘子可免跪,起身吧。”
药酒尚未问世,俞家瞒得紧,宋家这一步棋是凭空推测。
秀才状师摇摇欲坠,自成为状师,他还从未一张口就被对家打脸,最关键的是对家只是一介小妇人。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宋暖姝有作案动机,不代表她参与了此案。
小妇人起身后,双眼亮晶晶的,腿疾并未磨灭她的意志,她没有状师,但头脑聪慧,足已为自己破局。
她看向卖草料的当家人:“你可知王力在宋家是做什么的?”
若俞家败了,他别想再卖出一根草料,因而知无不言:“幼时他是马夫,这几年跟着他爹一起驾车。”
车夫的儿子一脉相承,说他不通马性就太扯了。
王力编了一肚子瞎话,全无用武之地,他人就在这里,俞静宜为什么不问他本人!
俞静宜转而问黑豆:“你知道绿翡的荷包是什么样子吗?”
黑豆想了想道:“知道,她掏银子的时候我看见了,上面绣着两朵海棠花。”
闻言,众人视线汇集在绿翡摸过的腰侧,绿翡浑身僵直,冷汗淋漓。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孔迎蓉险些端不住架子,此前,她一直是一副“我女儿是清白的,我一点都不担心”的悠然姿态。
在陈知府冷凝的目光下,绿翡战战兢兢地交出了海棠荷包。
状师突然生出一股撂挑子走人的冲动,可又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如今之际,只能退而求其次,拼个证据不足,无法定案,免除宋暖姝的牢狱之灾。
他道:“荷包不是什么私密之物,被人瞧去不足为凭。”
随后,目光转向卫衡:“从小东家那一手杀马的本事就能看出,若小东家在场,俞娘子便不会涉险,可香酥鸡未撒料一事是巧合,由此可以得知,整件事其实只是一场意外,至于俞宋两家所言,只因两家有旧怨,皆是凭空臆想。”
好一手和稀泥的本事,单凭这一点就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案情退回到起点,对俞家来说就是输了,卫衡灵机一动,对着宋暖姝弯了弯唇,放出暗箭——美男计。
昨日害得他整晚对着“蚕宝宝”的后脑勺,不讨回来都对不起自己。
宋暖姝以为,卫衡是在提醒她,若此事不了了之,俞家又怎会放人。
她道:“客来香没有参与此事,恰恰说明这件事是俞家人自导自演,想要陷害我!”
为自己的机智心生快意的状师:“……”
细究起来,单王力那里就说不通,车夫只需掌握驾车的技巧,马夫要比空降的车夫更懂马的脾性。
他好不容易抓住本案唯一的漏洞,还不赶紧结案!
他挣扎了一下,低声道:“宋小姐,俞娘子的腿疾是宋小姐之失,就饶过她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