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上辈子回到京城的家中,见到了威严的父亲,慈爱的母亲,温柔的妹妹,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妻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画面一转,血亲各自露出狰狞的面孔,想要将他千刀万剐,所谓的妻子依偎在弟弟的怀里,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这座外表光鲜、内里腐臭的王侯之家,原是他早在失忆之前就决定舍弃的。
他翻上马背,策马狂奔,前去寻找俞静宜,想与她一起回到他们共同的家,俞家。
待终于找到她,却看到她胸口插着一柄利刃,七窍流血,充满恨意地告诉他,她后悔了,如果有来世,绝不会与他在一起。
“娘子,不要!”卫衡痛苦难耐,猛然从昏睡中惊醒,坐起身。
意识回笼,环顾四周,夜幕已至,烛光摇曳,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伏在床沿上小憩,鲜活娇媚。
他的手抓着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软瞬间驱散了噩梦带来的阴霾。
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事不会再发生。
上辈子,家里人为了避免俞家人的纠缠,掩盖他入赘的事,将家世说得含糊其辞,直至他回到家中才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即便俞静宜也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可她不曾去过他的家,只要家里人没有找上门,他便可以作为俞家的赘婿一直留在这里与她相守。
他慢慢松开手,看到她纤白的手腕上明显的指痕,有些心虚。
“姑爷,你终于醒了。”
不远处,青荟从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浮出一抹喜色,
“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让他们过来看看。”
他没有醒来,一家人都放心不下。
卫衡扫了一眼窗外,嗓音低柔、沙哑:“我没事了,天色这么晚了,让爹和娘直接歇下吧。”
接着,又补充道:“你也回去吧,娘子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姑爷和娘子感情真好。
青荟笑容加深,点点头,退出门外。
卫衡穿上鞋子,俯身将小妻子揽进怀中抱到床上,动作轻柔而熟稔地帮她拆下发饰,褪去衣衫、鞋袜,盖上被子。
换做旁人,俞静宜早就醒了。
可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对枕边人的记忆,潜意识里对他的气息感到熟悉并信任。
熄灭烛火之前,卫衡看了一眼收着被褥的柜子,勾了勾唇角,然后收回视线,躺到了俞静宜的身侧。
乌云蔽日,天上没有银河,床上也没有。
几息之后,他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进旁边的被子里,握住她的小手。
第26章 . 练习走路 春雨绵绵,绵如绢丝,编织出……
春雨绵绵,绵如绢丝,编织出一片如梦如幻的水雾,水雾之中,草木悄然成长,越发茂密,越发娇艳。
俞静宜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从睡梦中醒来,掀开卷翘的睫毛,迷离的眼眸变得清明,感受到手背传来的触感,浑身一僵。
她微微偏过头,乌黑的眸子看向身侧的男子,他如墨长发散在枕畔,肤色略显苍白,浓眉舒展,眼帘微阖,角度的缘故,鼻梁显得额外挺直,唇瓣薄而饱满,下颚棱角分明,喉结凸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的腿不便于行,从前的她若是早早醒来,不欲吵醒他,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他,描绘着他的轮廓。
这是独属于她与他的时光,不仅不会感到烦闷,反倒十分享受这种岁月静好的平和。
她眸光暗了暗,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卫衡似有所感,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视线触及俞静宜,微微一颤,慌乱地坐起身,身子摇了摇,用手抵住额头,表达歉意:“娘子,我这就下床。”
他是个被嫌弃的赘婿,怎么能违背妻主的意思睡到床上呢,万一被休弃了怎么办?
边说,边有了动作。
俞静宜咬了咬唇:“你身体不适就好好养着,我会让青荟将饭菜送进房里。”
“那我先伺候娘子更衣。”卫衡回过身,神情紧绷,目光忐忑。
昨晚歇得早,今日起得早,青荟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俞静宜也不愿继续等下去,遂点点头。
卫衡穿上鞋子,去衣柜里翻找干净的衣衫,一路唇角上扬。
他家娘子要怎么穿搭,他已然再熟悉不过,随手搭了一身,收敛神情,回到床前。
此时,俞静宜已经挪到了床边,配合着伸开手臂。
衣服穿好,然后是鞋袜,卫衡光明正大地握着她蜷着的小脚丫,又把俞静宜气坏了,眉心跳了跳。
末了,卫衡将她打横抱起,移到轮椅上。
俞静宜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轮椅就是她的腿,她操控着轮椅推开窗子,饱吸了一口凉丝丝的空气,脸颊的灼热渐渐褪去。
心道,等她能站起来,一定离他远远的!
春雨连绵,一直未停,青荟将两人的膳食一并送到了房中。
放下食盒,摆好碗筷,她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盒子,目光看向俞静宜的袖口,一脸窃笑:“夫人说,娘子皮肤娇嫩,姑爷抓得那般紧,定要留印子的,抹些药膏好得快。”
昨日,一家子多次进房查看卫衡的情况,瞒得过外人,瞒不过自家人,连俞母都上手帮忙过,还是没能掰开卫衡的手,也不好使太大蛮力,就由着他了。
生病的人最是脆弱,抓着谁就是最在意谁,一个个揶揄的眼神投过来,俞静宜羞愤欲绝,这会儿听了这话,气恼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饶是卫衡这个皮糙肉厚的汉子,面子也有点挂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色:“辛苦娘子了。”
俞静宜:“……”
卫衡从善如流地接过药盒,口吻中满是愧疚:“既是我犯下的错,就让我将功补过给娘子涂药吧。”
他打开药盒,眉眼低垂,托起俞静宜的手腕,撸开袖子,用修长的手指沾着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在红痕处。
这般从容的做派与真夫妻又有何区别,俞静宜有些抗拒,可卫衡只是“心无旁骛”地弥补过失,反倒显得她想法太多。
抬眼看去,一旁的青荟眼神暧昧,不用想就知道,回头就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爹娘,有始有终嘛。
忍了。
……
早膳后,俞静宜照例来到药房配药,酿酒。
又不是病入膏肓,不能刚醒来就躺回去,卫衡默默地跟在后头,不多言不多语,大有“反正我出不去,娘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意味。
俞静宜想了想,让他去端来一盆清水,待两人净过手之后,拿出一张手抄的方子递给他,教他一起泡制药材。
卫衡是将门虎子,虽说现在不打仗了,总不会抢他们家卖酒的生意,只要瞒住郭家的事便好。
方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药材以及各自所需的分量,卫衡诧异地念出声来:“十全大补酒?能治病吗?”
“能。”俞静宜拿着药杵,俏皮地看了他一眼:“专治你的病,你可要配仔细了,别让自己中毒了。”
“为夫遵命。”卫衡眉眼含笑,双手交叠作揖。
假夫妻也是夫,俞静宜喉头一哽,狠狠地捣了几下小药杵。
忙了一个时辰,卫衡咳了两声,闷闷的,用袖摆遮着。
难得能与俞静宜单独相处,还能时不时交流几句,尽管身体不适,还是想撑下去。
俞静宜斜了他一眼,明明是肩宽腿长的大男人,不知怎么的就看出受气小媳妇的感觉,她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嘱咐道:“你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卫衡眼神亮了亮,自重生以来,俞静宜处处避着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关心他呢,赶忙应下:“多谢娘子关心。”
俞静宜拿出妻主的气势,傲然道:“我只是不想回头再有人传,我们俞家苛待上门女婿。”
为了俞家的颜面,才不是关心你呢。
卫衡挑唇:“我会告诉大家,岳家对我好着呢,尤其是我娘子,在我生病的时候一直守着我。”
说完,赶在俞静宜拿契约说事之前,起身离去,脚步轻快,姿态翩然。
俞静宜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谁像你一样,生病了那么矫情,抓着人不放啊!
这两日,腿已经消肿了,过了晌午,吃饱喝足,俞静宜惦记着练习走路。
张时还在床上趴着呢,青荟顶替他在店里充当伙计,她只能自己来了。
依旧是在药房里,她踢了踢左腿,又踢了踢右腿,如此反复几次,有些不太满足,心思活络起来。
她找出定制轮椅之前做的两支拐杖,借助手臂的力道,双腿打着颤站了起来。
仅仅是这样,就累出了一身汗水,可看着明显拔高一截的视线,令她感到喜悦。
她试着迈开腿,一步、两步……走到力竭之后,她才注意到,已经远离了椅子,进退不得。
她强撑着调转方向,一时不慎,整个人向一旁倾倒。
拐杖脱手,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摔跤的准备,却跌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娘子小心!”卫衡的声音很急,也很温柔,运起轻功,一个健步把人捞进怀里。
与此同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虽是跌倒了,她确确实实站起来了!
难怪,难怪上辈子她会把轮椅留在庄子里就离开了,应是那个时候就可以走路了。
家里人一直劝他放弃俞静宜,一个残废,连给他们家当妾室都不配,庄子的护院是家里人安排的,不曾告知他这件事。
所以这些方子是那个时候得到的?是谁给她的?护院口中强行带她们主仆二人离开庄子的那个男人?
他又是高兴,又是泛酸,小妻子心中必是十分感激那个男人。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小妻子的娇唇如同熟透的樱桃般诱人,他突然发了狠,想要咬一口。
知己知彼,俞静宜岂会看不出丈夫情动的眼眸,如两簇燃烧的火焰,一次次将她烧熔。
她双手并用,“啪”地捂住他整张脸。
第27章 . 桃源山 眼前一黑,卫衡瞬间冷静下来。……
眼前一黑,卫衡瞬间冷静下来。
好险,迄今为止,他仗着小妻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下了很多功夫,总算能慢慢靠近她了,这一吻下去,就是打破了约定,小妻子必会像小刺猬一般竖起毛发,把他戳得远远的。
时间凝滞。
俞静宜腿不能动,挣扎不了,双手就这么端着。
卫衡蒙着眼将她打横抱起,轻轻一颠,笑道:“那酒对娘子有效吗,娘子这身子也该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