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轻盈,动作敏捷,来去无声,犹如一阵疾风。
宋暖姝来不及做出反应,手臂一挥,扑了个空,收手的时候,突然惨叫一声。
绿翡挡在宋暖姝身前,与卫衡对峙,喝道:“掌柜的,他打伤我家小姐,你还不快派人去报官来抓他!”
她家老爷和官府的人相熟,敢伤她家小姐就等着打板子吃牢饭吧!
掌柜僵在原地,心里的天平倒向卫衡,一边庆幸他及时拿回了头面,一边替他担忧。
卫衡眸光微凛:“掌柜的,劳烦你让伙计去把官府的人请来,再给我做个人证,这对主仆想要毁掉我送给未婚妻的定情信物,还污蔑我伤人。”
他倒是很想伤人,还想打断宋暖姝的腿,俞静宜的腿就是拜她所赐。
掌柜这才应声。
“慢着!”宋暖姝出言阻止。
她左手托着右手掌,右手无名指的指腹上赫然嵌着一根木刺。
却原来是柜台上长了一根倒刺,刚好被她摸到了。
官府的人会偏向她,但不能完全不占理。
掌柜胸口一紧。
这事儿是店里的责任,可旁人家的小姐来这里都是挑首饰的,不会给柜台擦灰尘啊!
他赶紧叫来一位伙计,吩咐道:“快去请一位大夫过来。”
“不必了。”
宋暖姝黛眉微蹙,抿紧唇瓣,猛地拔出倒刺,浑身打了个颤,仿佛拔出的不是一根小小的木刺,而是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然后用帕子包住破了层油皮的伤口,抬头凝望着卫衡,双目含水,我见犹怜,嗓音娇娇柔柔,
“这位公子,我不是有心要毁了这套头面,只是气不过掌柜出言不逊,狗眼看人低。”
掌柜觉得很冤枉,可他不敢辩解,只能绷着一张老脸,无声地抗议。
宋暖姝可不管他怎么想,含羞带怯地道:“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对这套头面很中意,想在宴会上戴着它,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公子能否割爱将它卖给我。”
这位公子长相俊俏,身手又好,能把传家宝拿出来送给未婚妻,可见是个疼女人的。
她相中了,可以作为备选。
她是家中独女,她爹却不愿招婿,她和她娘都想选一个好拿捏的,婚后也能继续住在宋家。
“不能。”卫衡想也不想,斩钉截铁。
绿翡喝道:“你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知道啊,云州城里谁不知道宋家。”卫衡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宋家本是灵溪县人,还是俞家表出三千里的表亲。
宋父一不是官身,二不是商贾,全靠攀附权贵钻营取巧发家致富。
第一桶金还是灾年炒粮价赚到的,如今,明面上的营生是云州城里最大的一间青楼。
说出来谁都觉得不耻,但与宋家往来的非富即贵,备受瞩目,不看僧面要看佛面,都会给些面子。
自从宋暖姝把俞静宜推下山坡摔断腿,举家搬到了云州城,两家人才断了往来。
宋暖姝主仆没有听出卫衡的弦外之音,绿翡扬起下巴:“那还不赶紧交出来!”
“在这云州城里,即便是知府大人也不会报完名号就夺人所爱,难道宋家就可以?”卫衡懒得理会这二人,将钱袋放在柜台上,转身往门外走去。
“公子,请等等。”宋暖姝紧走几步追上前,递上一张帖子,柔柔道:“丫头不懂事,还望公子见谅,公子不愿割爱,我便不勉强了,还望公子能赏脸,带上未婚妻一起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我会把我相熟的小姐妹介绍给她。”
她的小姐妹都是出自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卫衡看着脸生,想来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出乎意料,卫衡没有接下帖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直接离开。
宋暖姝倏然转头,看向掌柜,面目狰狞,与面对卫衡时的态度截然相反,质问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掌柜被她变脸的功夫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可能是新户,小的也不知道。”
……
出了首饰铺,卫衡遇到偶然经过此地的齐逸。
他兴致勃勃:“卫兄,你明天从哪里上花轿,需不需要我提前去帮忙?”
齐逸成亲的时候是被花轿抬出家门的,他不想入赘,还大闹了一场。
齐家条件不差,和金家算是门当户对,就是儿子太多,他上头有五个哥哥,就盼着能生一个女娃,他一落地,家里人嫌弃的都想往外送。
想过继给金家,但金家想要招婿,齐家就赶紧他给订出去了。
他和金牡丹算是青梅竹马。
只是感情再好,还是觉得有损男人的尊严,最后是被家里人用绳子捆着塞进花轿的。
金牡丹掀开矫帘,眉头都没皱一下,袖子一挽,拽着绳头把他拉去拜堂,任他怎么求,就是不肯解开,家里人至今还经常拿这件事打趣他。
他说这话就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了。
卫衡岂会不知他心里的盘算,上辈子相识的比较晚,两人喝酒的时候聊起过这件事,齐逸有些醉意,一边哭一边把自己成亲时的糗事抖了出来。
卫衡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没有另外准备宅子,我不坐花轿。”
齐逸登时就嫉妒了:“那怎么行,婚礼的流程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省,不吉利,我那有一处空置的别院可以借给你,人手都是现成的,保证明日之前能布置妥当,让你风风光光上花轿。”
是兄弟,有罪同受。
卫衡斜了他一眼:“明日我留在宅子里,宜儿会坐着花轿在街上转一圈,再由我迎进门。”
既省下了麻烦,还能免去被当作笑料。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有那不怀好意的会调侃几句。
齐家的做派是源于两家人有生意往来,想当正经的姻亲走动,金家又想彰显一下女儿不输男儿的气势,牺牲的就是齐逸了。
闻言,齐逸酸的就像是嘴巴里面吃进去了一颗青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觉得卫衡无法成为他的知己了,同为赘婿,他们却是不一样的,无法相互理解。
第12章 . 上花轿 俞静宜熬了几日,终于赶在婚宴……
俞静宜熬了几日,终于赶在婚宴前一晚做好婚服,让青荟送到卫衡那里。
卫衡看到红色锦缎上栩栩如生的仙鹤,目光凝滞。
为什么不是石榴花?
俞家二房只一儿一女,一“死”一残,成了绝户。大房压低供酒价格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二房无后,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没必要攒钱。宗亲也因此没有施以援手。
俞静宜下定决心要多生几个儿女,壮大二房,石榴花最能体现她的心意。
再者,婚服上的图样代表的是未婚女子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多是求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他突然有种感觉,俞静宜并非和他一样在等待两年之期,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一个假设就如此果决?
俞静宜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上辈子两人如同寻常的小夫妻一般,不管在外面遇到多大的风浪,关起门来,依旧过得甜甜蜜蜜,她信赖他,依赖他,描绘的未来中处处都有他。
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心意?
她是不是不再心悦他了?
想到这一点,他胸口绞痛,无意识地将手掌覆上去。
青荟见卫衡神色有异,不免有些担忧:“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卫衡失魂落魄地呢喃道:“为什么是仙鹤呢?”
抛开他,求的也该是平安喜乐、荣华富贵,十几岁的年纪,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谁会一眼看到生命的尽头,从而想要求长命百岁?
或许有别的深意。
这话郭芳蕊也曾问过,青荟将俞静宜的回答告诉他:“姑娘说决定做嫁衣那晚,仙鹤入梦,救她于危难之中,她突然就悟到了,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性命,只有活着才能去争取想要的一切,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侍奉老爷和夫人。”
所以,这只仙鹤的寓意当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她上辈子做过这样的梦吗?上辈子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悟?
卫衡顺势试探:“宜儿经常做梦吗,听说忧思过重就会多梦,对身体不好。”
青荟回忆了一下,拧着额心点点头。
卫衡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外面开始传公子和姑娘的谣言。”青荟记得很清楚,那日,俞静宜一觉醒来,贴身衣物全都被汗水打湿了,说是被噩梦吓着了。
卫衡心尖一颤,那不就是他刚刚重生那几日?
思及某种可能性,他有些心慌,继续问道:“都梦见什么了?”
青荟生出了警惕,未来姑爷关心她家姑娘是好事,但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往外传。
卫衡见状,补充道:“要先弄清楚忧思过重的原因,才好帮她化解。”
这么一说,青荟就接受了,这种事确实需要旁人来开解,未来姑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道:“姑娘只提过一次,说是梦见有人要伤害夫人。奴婢觉得,可能是因为刚刚搬到城里,人生地不熟,先是有人恶意散播谣言,后有老夫人和大房母女跑来闹事,姑娘才会感到有些不安吧。”
青荟是怎么想的,卫衡直接忽略,单前面一句足已在他心底里掀起惊涛骇浪。
结合青荟早前的话可以得知,她之所以能及时拦下一言不发直接上手打人的俞家老太太,是俞静宜事前授意的。
俞静宜极有可能和他一样重生了。
这样就可以解释,她为何愿意把他留在俞家,却又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往外推,还定下一个不长不短的两年之期。
因为她已经得知了他出身高门,笃定他家里人会在一年之后找上门。
他想改变上辈子的轨迹,和她厮守一生。
她想改变上辈子的轨迹,与他撇清关系。
两人的初衷竟是背道而驰。
他本以为只要隐瞒身世就能和她在一起,她却早已获悉了一切,然后选择放弃他。
卫衡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地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