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软糯糯,娇滴滴的公主,却有如此昭彰恶名,还得从她九岁那年说起——
当时,平东将军的夫人和长女入宫拜见太后。小姑娘家不识华城公主,无意间冲撞了她。
华城公主盛怒,居然下令将人扔进两米多深的水池,直待到她无力挣扎,才打捞出来。害得那位小姐一病不起,原本活泼的性子,硬生生被吓得胆小懦弱。
如此云云的事情还有许多,以致于贵女们对她是又敬又怕。
姚思浅那日从凤仪宫回来,白如玉的膝盖便红肿难消。
这会儿,红杏正仔仔细细的给她抹药。
少女临窗而坐,微倚着身,眉睫只轻轻一眨,便抖落了满地的风情。
她安静时,实在是美腻如画,可偏偏不断发出逆耳的哀号声,大煞风景。
“啊,那里不行!”
“嘶——你轻点儿。”
“疼,疼死我了。”
红杏涨红了脸,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局促,“小姐,您稍微忍着些,别出这么大的声,听着怪羞人的。”
姚思浅鼓着腮帮子,满是不以为然地道,“怎么,痛还不让人喊了?”
“这倒也不是,可您喊得像……”
主仆二人互相僵持不下,而姚思柔,就在这个当口进了门。
姚思浅仰起头,待看清了来人,笑容便像水纹般在嘴角荡漾开来。 “姐姐来了,快坐呀。”一顿,又转头吩咐道,“青桃,上茶。”
姚思柔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上前就握住了她的双手,面色铁青。 “妹妹,这宴会我能不能不去?”
前世,她就和这位小姑子处处不对盘,吃尽闷亏,但那会儿再不济,也还有皇后的庇护。
反观现在,江妃失势,三皇子自顾不暇,倒真是混得一身落魄了。
姚思浅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姐姐不想见识见识公主的真容吗?我倒想看看,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刁蛮。”
姚思柔怔了怔,华城公主的恶意明摆在眼前,倘若她真前往赴宴,岂不等同自个儿送上门去任人羞辱?
思及此处,她愈发地急躁起来,“妹妹有太子殿下相护,自是无须担忧,可我只怕已成了公主的眼中钉……”
“姐姐莫慌。不管怎么说,姐姐也是公主的三嫂,想来皇室面子还是会顾及一二的。”
姚思柔见她笑得一脸纯良,也并不像在敷衍自己,心里顿时一阵没来由地烦闷。
这样时时被护在手心的人,又哪里能懂得她的无助?只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姚思柔撇过头,目光落在案上那件折叠齐整的大红嫁衣。看样子,似乎仅差最后一两处,便可告完成。
“娘亲对妹妹可真是疼爱的紧,瞧这针脚精细的,只怕从妹妹出生后不久就开始缝制了吧。”
姚思浅挽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那也没办法呀,爹爹和娘亲盼姐姐是望女成凤。轮到我的时候,只盼着别长成了鸡便好。 ”话落,止不住咯咯地笑。
这话说得是真,也不真。
姚思浅不比姐姐,打小就是受的最严谨的教育。
相反地,家中已经出了位准太子妃,父母待这个二女儿的态度都有些溺爱。凡事得过且过,铸成她这副放浪的性子。
姚思柔不禁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当年,爹爹特意延请宫里头的嬷嬷来传授技艺,你倒好,这才艺样样都进步不大,逃课的技巧却成了精。”
谈到童年,姚思浅不由感慨地道:“虽说我那会儿,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但这偌大的英国公府,戒备何其森严,四周皆有守卫把控,岂能无人察觉?不过是爹爹早有嘱咐,没有过多地拘着我罢了。”
姚思柔听了此言,一时倒有些好奇,“妹妹,你当时逃课后都去了哪儿啊?”
姚思浅张开双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动作不甚雅观。 “还能去哪啊?多半是到平时有往来的几个手帕交府里坐坐,或者去三宝斋晃悠,买些首饰玩物罢了。”
她顿上一顿,似忽然回想起什么,“倒是有一回,我听说西街那里有位说书人,故事说得甚好,便专程去听听。他那日正好说的是,当今皇上和江妃相遇的轶事。”
话到这里,姚思浅顿时阖起双唇。
她向来对这位宠冠六宫的江妃娘娘,无甚好感。一来,自她诞下三皇子便气焰过盛,不尊中宫。二来,她当年不惜大义灭亲,也要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出现在皇上面前。
表面看起来,是容不下贪赃枉法之事,可又有谁知道,不是为着自身的锦绣荣华?
然而,姐姐毕竟还得敬她一声母妃,这些话姚思浅不该说,也说不出口。
姚思柔不知她脑中的弯弯绕绕,只觉被人吊着个胃口,急切地问道:“然后呢,是什么样的故事啊?”
在她眼里,江妃一直是极得帝心的。
前世,江氏并未受累被贬,待三皇子娶妻封王后,一路当上了皇贵妃。也因此,姚思柔即便作为苏皇后的亲儿媳,还是得悄悄讨好着这位主理后宫的女人。
魏旻言闻风,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训得她是又羞又辱。
故而,她这生用尽心机攀上三皇子,为的就是,利用他平生最憎恶的一对母子,狠狠地给他一脚,如此才够解气。
“这我记不太清了……,”姚思浅并未正面回答,却把话锋一转,“但是后来,有个模样纨绔的小公子,一出现就张口指挥随侍,拆了那说书人的台。甚至,还义正严词地说,这些故事都是胡诌的,不得听信。”
姚思柔身形微微一颤,便听得她接续着说道:“当时,还有几位末等的官人在场,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那位小公子。想来,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
闻言,姚思柔更加笃定了内心的猜测,便有些坐不住脚,慌忙问道:“你……和他说话了?”
姚思柔挠了挠腮帮子,当作姐姐也想拿男女授受不亲这类,千篇一律的话儿来责备她,颇有些心虚地道:“说了,但我不过是替他帮腔几句,没有多聊。”
当然,她只拣了些枝微末节的部分,说给姚思柔听。其他稍嫌亲近的举动,皆避而不谈。
说完,她见姚思柔鬓角微湿,冷汗出得厉害,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姐姐没事吧?我瞅着你脸色不太好。”
“我,我无碍,只是身子偶有虚乏,歇上一歇便能好全。”姚思柔手扶着额,疲缓地站起身道,“妹妹,我今儿就先回屋了。”
姚思柔由侍众左右搀扶,几乎是半搂半拖着走回住处。
侍女心中难安,便柔声问道:“小姐,可要秉告夫人,去请附近的医生来把个脉?”
听罢,她灵机一动,故作咳嗽不止地道,“也好,我这几日都是头晕脑热的,不太爽利。你去多寻几位名医来会诊,大张旗鼓地去。”
当天入夜,姚思柔所居的厢房便开始日夜煎药,熏得整个国公府都飘散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各种小动作做尽,她才让人去回禀公主。
只道,自身染上了风寒,惶恐会将病气过给他人,故而不便出席。
不曾想,隔日午时刚过,华城公主便遣了心腹太监传来口谕,道:“尽快养好身子。”
简短几字,他说得阴阳怪气,鄙夷之意似能从牙缝里龇咧出来。
这下,姚思柔仿佛真患了病似地,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
不一会儿,她自作聪明装病,却被公主毫不留情揭穿的消息,传进了广月阁。
青桃绷不住叨叨了几句,道“依奴婢说,大小姐这法子也太过时了。装病这种低劣的套路,小姐您七岁的时候就不用了。”
姚思柔不禁莞尔,“我倒听不明白,你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奴婢哪敢损您啊!小姐聪慧贤明,倘若生为男儿,定然是像世子爷那般的国之栋梁。 ”语气微顿,“可惜了世子爷经世之才,志向却不在朝堂。 ”
姚时安少年及第,一度极受皇上的器重,甚至开恩令他自行抉择,欲入六部的何处进行历练,并封主事一职。
然而,姚时安无意仕途,便提出了四处游历治学的心愿。皇上爱才惜才,不愿强人所难,最终只得忍痛放人。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咱们府里的女儿,双双成了皇宫中的金丝雀,独有哥哥,如闲云野鹤似的,甚好。”
尾音未落,却听外头一阵喧嚣声起,直直奔着广月阁而来。
“二小姐,二小姐……,是世子殿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英国公世子是个妹控(((?Д?;)))
姚时安:想拐走我妹妹?没门儿!
亲们,喵儿努力存稿中,过阵子日更奉上~(*??`)~?
第6章 私会太子
“世子殿下回来了!”
姚思浅神色一怔,旋即坐起身来。
她前脚刚迈出,那人已踱着方步走到门口。
“哥哥不是在渭州游历吗?怎的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家中都没来得及备酒给你接风呢。”
青桃凑前一瞧,却是抢过话头道:“少爷路程辛劳,不若先沐浴更衣?总要洗去了风尘才好。”
姚时安性子温润,此时虽然心里着急,声线却依旧平缓。 “我有些话想和念儿单独谈谈,你们先退下吧。”
兄妹久别再重逢,他仍熟稔地唤着她的乳名儿,没有半点生疏感。
姚思浅心中微动,就听得他继续说道:“你好像高了些,头发也留长了。”
她便仰着脸,故作洋洋得意,“人也出落得更美了,是吧?”
“是,念儿生得是越来越秀致了。”明明是极宠溺的话,从姚时安这般谦和的君子口中说出来,便像清风明月,干净出尘。
姚思浅这下倒是真得瑟了,夸口便道:“那是自然,我这可是令当朝太子都一见倾心的美貌呢。”
闻言,姚时安眼中蒙上一层阴翳,内心积压的情绪顿时欲翻涌而出。他平生不曾对谁说过一句重话,却在今日打破了原则。
姚时安声音微沉,表情亦严肃起来。 “我原以为你是为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不想你竟乐在其中。甚至,连这代嫁之事都做得出来,到底是家里宠坏你了。”
姚思浅沉吟半晌,终是含笑转移了话题,“哥哥,可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
他稍有愣神,却不轻易地纵了她,便扳着一张脸孔,道“你还没回答我。”
“哥哥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姚思浅的语气不见一丝怨怼,反倒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姚时安离家时,年方十八,眉眼间的稚气仍未褪尽。
如今兄妹面对而坐,再细细打量,只见他体态挺拔,身高八尺有余,却偏偏气质儒雅。因而,不易感到魁梧粗大,反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既视感。
过去,姚思浅一直窃窃以为,自家哥哥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无论和谁相比都要俊上几分。
直到见着了魏旻言,顿时觉得,哥哥虽然五官方正,却稍嫌死板,不如他面部的线条那般流畅。
啧啧,真是让人见之忘俗的好相貌。
姚时安面不改容,他自是清楚父亲的难处。身为家中的顶梁柱,英国公心系府上逾百人口,终究不敢抗旨。
但是,他敢。
“念儿,我只问,这桩婚事可合你的心意?”
姚思浅见他一脸肃穆,不由上前拽住他的手,左右晃荡几下,道“行了,你们别一个个紧张巴巴的,仿佛我将嫁的郎君是什么妖魔鬼怪似地,明明人家也还称得上一句相貌堂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