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英国公府有心封锁消息,但姚家长女和三皇子私通的消息,却像长了脚似地,在京中传播开来。
最终,由御史传进了天子耳里。
皇上龙颜震怒,当着广阳宫众人的面儿,一训斥就是整整半个时辰,骂得魏旻德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是个什么身份!就凭你,也敢和旻言抢女人?”
说罢,一脚踹上他的背部。
踹得魏旻德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模样狼狈。
他任由皇帝打骂,却只是红着眼,不发一语。
宜贵妃哪里舍得看爱子受苦,赶忙挡在他身前,眼角挂泪,“皇上息怒,这都怪妾!是妾身教子不严,您若是要罚,只罚我一人便是。”
皇上素来礼遇宜贵妃,但此时见着她哭哭啼啼,怒意却是不减反增,“当然得怪你!你生性善妒,心思歹毒!还记得你当年答应过朕的话吗?不可觊觎后位,也不准招惹嫡子,这些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宜贵妃哭得撕心裂肺,眼前一黑,几乎欲晕过去。
皇上犹不解气,当场下了道口谕,“即日起,免除三皇子在工部的一切职务。至于贵妃江氏,教子无方,去协理六宫之权,褫夺封号,着降为妃 ”
尾音未落,却听总管太监急急来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面色稍霁,摆了摆手便道:“他来了也好,朕正想问一问他,该如何处置姚氏。”
魏旻言甫一踏进殿里,皇帝便示意他不必多礼。
“旻言,这事儿虽是江氏母子一手惹出的,但到底也算朕亏欠于你。你若有何不满之处,尽管提,就当是为父补偿你的。”
魏旻言眉目微敛,长长的墨睫半掩着,神色晦暗不明。
“父皇,事已至此,儿臣以为无需过分苛责。常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既然三哥喜欢,那便送他罢了。”
皇帝虽有不满,怒火却稍见平息。 “朕知道,你看重手足情谊。你三哥可以不治重罪,那么姚家,你可想过作何惩处?”
他终究无法对亲生骨肉下去狠手。这么一来,唯有拿姚氏一族出气,才能解内心愤恨。
魏旻言躬着身,态度是少见的坚定,“儿臣恳请父皇宽恕英国公。”
“嗯?你这是怎么了。”
“父皇,这么多年来,儿臣从未开口向您讨要过什么。如今,只愿求一纸诏书,赐姚二小姐予儿臣为妻。”魏旻言抬起眼,有恃无恐地与皇帝直视着。
皇帝意欲回绝,稍转念,却想起他方才劝和的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可不正是,在为这会儿的请旨赐婚铺陈吗?
他不由轻哼一声,“平日里要你办件差事,百般推辞,今日倒是煞费苦心,连朕都敢一并算计进去。”
话虽如此,却听不出多少怪责之意。
“儿大不由爷,朕允了你便是。”
“多谢父皇恩典。”
见皇上和太子一前一后离开,江妃连忙指使小宫女去请御医。不曾想,魏旻德却张口喊住了人,道:“没这个必要。”
下一刻,他猛然起身,伸手就把案上的白瓷茶具全往地上甩,碎成一片。
江妃双腿一软,诚惶诚恐地道:“你,你可知道,这都是御赐之物啊!还嫌咱们被骂得不够吗?”
“御赐之物?”魏旻德不屑地冷哼道,“只怕是凤仪宫那位看不上的东西,才硬塞过来母妃这儿吧。”
他难以平静地拔高声音,“在父皇眼里,她的儿子自是样样都好。明明像个纨裤子弟般没点正经,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那我呢,我算得了什么?”
江妃抬了抬手,轻拽着他的裤腿,“别争了,咱们母子安安稳稳地生活可好?”
他的眼里,不再是悲切和忧愁,徒剩一抹深刻的阴鸷。 “我一定会让父皇看看,谁才是……”
此时,魏旻言正乘着轿,行在宫街上。
凤仪宫顶端,铺满了琉璃彩瓦,远看飞檐上嵌着一双龙凤,金鳞金甲,似能展翅飞去。正中两扇红漆大门虚掩着,隐约有抽泣声传来。
魏旻言早有耳闻,这几日母后天天以泪洗面,哭个不止,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
思及此处,他落下的脚步,又沉淀了几分。
小宫女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救星般,欢欢喜喜地进门通报道:“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来了。”
苏皇后听了,虽然仍是泪流不停,却点了点头,示意小宫女去把人请进来。
魏旻言踏入殿中,正欲行礼问安时,就被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打断:“儿子,你媳妇没有了啊!”
果不其然,是为着这件事。
魏旻言缓缓直起身,拂了拂衣摆,才道:“母后别担心,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皇后气得浑身哆嗦,张口就叱骂,“傻儿子!本宫疼了十几年的儿媳妇,这么说没就没了,过去那些心血可是都白费了啊!”
说罢,她又嘤嘤地捂嘴哭了起来。
“母后,”那样不贞的女子,不足可惜。
魏旻言语气微顿,想着母后就如同一朵纯洁,高雅的小白莲,实在不该拿姚思柔做过的龌龊事情,来污了她的耳,遂改口道:“儿子是真心喜欢姚二小姐的。”
苏皇后抽咽的声音渐弱,慢慢地收敛起来,“她比柔姐儿更好吗? ”
他耐着性子哄道:“好,好了不止一倍。”
“可有比为娘的更好?”
“这么嘛,不若您亲自召来看看吧。”
魏旻言心里清楚,母后向来是小孩子心性,便变着法儿地讨她高兴。直到逗得她眉开眼笑的,才跪安退下。
待他走后,苏皇后立刻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唤了个办事伶俐的宫女近前,吩咐道:“传英国公府上的二小姐过来吧。”
想了想,她又加重语气,“明儿清早,宫门一开即刻去请,一刻都不许耽搁!”
于是隔日一早,姚思浅便强撑眼帘,顶着一双满布红丝的倦眼,进了凤仪宫。
“民女姚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
苏皇后轻抬眼皮,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几圈,才堪堪收回。
她的礼数称得上周全,乍一看去,倒是寻不出可挑剔之处,但是相比姚思柔略显丰腴的身材,这位二小姐似乎瘦弱不少。
瞧那腰肢细的,不盈一握,仿佛用力一掐就会碎掉似地,真真是个娇软美人。
这般女子通常不易生养,却又惯会狐媚,着实让长辈欣赏不来。
苏皇后一手托住杯底,另一手捏着茶盖,悠悠地捋了捋浮叶。神情安逸,似乎并没有唤姚思浅平身的打算。
良久,她才将茶盏凑近唇边,抿了一口道:“这茶水喝起来怪涩的。”
闻言,宫女连忙伸手去接,却被她一把撇开。
苏皇后转过头,双眸凝视着仍跪在地上的姚思浅,柔声问道:“本宫听闻,英国公爱茶成痴,想必二小姐定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了,能否给本宫泡上一杯茶?”
宫女听了此言,一张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皇后娘娘饮茶,皆用滚水冲泡。若是姚二小姐稍不留神,烫着了手,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免不了要遭到迁怒。
“是。”
姚思浅尚且自知,心灵手巧这个词儿,和自己沾不上一点边。
但论泡茶,她是专业的。
姚思浅依言起身,挨着温壶,烫杯,置茶,冲泡的次序,一气呵成。
然而,当她走近榻前,双手呈上茶盏,苏皇后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顾反复摆弄着腕上的翠玉手镯,“太淡了,重泡吧。”
顿上一顿,她见姚思浅并无任何反应,抬起头,面色似有不豫,“怎么,不愿意吗?”
白中带绿的雾气萦绕在眼前,将姚思浅的脸庞衬得朦胧不清。
她缓缓跪下,语气不卑不亢,“敢问皇后娘娘,这是在给民女穿小鞋吗?”
苏皇后一怔,罕见地没有动怒,却是笑得喜怒难辨,“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说完,她把话锋一转道:“你别以为在这宫里,只要得到男人的宠爱,就能保全性命。英国公不善管教,今儿个就由本宫出手,磨一磨你这性子。”
“你既然想跪,就这么跪着吧。本宫没喊起前,不准起来!”
“民女遵旨。”
姚思浅也不顶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在她脚边。
遥遥一望,她那娇小而无助的背影,实在楚楚可怜。
梁侍卫隐忍许久,终是憋不住开了口,“殿下,您说,您都特地来了这么一趟,何不替主子解解围?”
魏旻言半倚着门边,好整以暇地道:“那对本宫有何好处?况且瞅着她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还挺有意思的。”
梁侍卫张大了嘴,显是难掩震惊。
怪不得,怪不得堂堂太子殿下,这么些年身边都不曾有过任何女子,红袖添香。
这样的性子,谁受得住啊!
苏皇后托着脸,下颚微仰,露出柔美而流畅的线条。
她双眸半眯半合,轻声说道:“你姐姐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不刁难你几下,本宫都觉得自己这婆婆,当得太过和善了。”
姚思浅没有回话。
苏皇后便接着道:“但本宫昨儿想了将近一夜,倒也没想出几个刁难媳妇的法子。”
姚思浅仍是无话可说。
可谁知,苏皇后一转脸,竟带了几分询问的口气。 “你说,你娘亲甫嫁进英国公府的时候,可有被老夫人为难?”
这下,姚思浅终于有了反应。
她美目圆睁,双唇开开合合,好半晌也没发出声音。
照着现在这个发展,她难道要想方设法来替人为难自己?
不成,她可不是个蠢货啊!
姚思浅斟酌着字句,刻意冠冕堂皇地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家父处事圆融,一向将婆媳关系处理得甚为妥当,家里边和和气气,并无这些困扰。”
话音落地,便听得身后幽幽地响起一道男声:“你这是在怨本宫,不懂得打理家务?”
作者有话要说: 姚思浅:婆婆就算白莲,那也是最美最萌的一朵白莲! 【狗头】
魏旻言:还没进门,你倒是急着巴结上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