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头顶蓑帽怀里抱着一盆墨菊进了秋水院。莲儿也刚从前院苏琪与的松轩回来。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
莲儿收了一直撑着的油纸伞,和红儿说话:“小姐让你去给夫人送桂花,怎地你又搬了一盆菊花回来?”
“是夫人让我抱回来给小姐的。”红儿摇摇头,又说:“到底是何缘由?我却是不知道的。”
俩人一起走到主屋门前,莲儿帮着红儿脱掉蓑帽。
苏姝正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喝茶,看到俩人进来,先问的红儿,“母亲见到桂花……可有说什么话吗?”
她其实是想问‘母亲见到桂花高不高兴’,话到了嘴边,自己又觉得当着丫鬟的面如此问不好意思,才改了口。
幸运的是,红儿的回答完全符合苏姝的心意。
她把墨菊放到苏姝面前的地面上,笑着说道:“夫人特别高兴,还夸小姐的插花手艺好呢。”语罢,又指着墨菊说:“这是夫人特地让府里的管事在花市上给小姐寻来的,让小姐好好观赏,还说二小姐的心思向来多,不必理会她。”
“嗯?”
苏姝愣住了,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便问一旁的秀儿:“母亲让我不必理会苏妍,是什么意思?”
苏妍是赵香儿生的,比苏姝小一岁,模样水灵灵的,行动更是楚楚可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燕京城有名的才女。
她也是心比天高,只可惜了身份,是个庶女,并不受燕京城里那些贵族圈里太太、小姐们的待见。
秀儿抿了抿唇,想起自家主子前天在刘府受的奚落,委婉的同苏姝解释下宋梅茹为何这样提醒她的事件和原因,末了又说: “二小姐为人太聪明,您还是听从夫人的,要小心避讳她些才好。”
明明是小姐被人欺负,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小姐欺负别人,当时跟着小姐同去的又只有苏妍,谁在搬弄是非不用想也知道。
“苏妍吗?”
苏姝冷笑,“她也确实是聪明。”
苏妍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当众装柔弱扮可怜,却能两句话急得她当场失控……然后去父亲和祖母那里告状,给她穿小鞋。
她那时候明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却骄傲极了,宁愿顶撞父亲和祖母也不愿意解释一句。
燕京城里都是她的传言,说她桀骜不驯,不懂孝道,白搭了一副好容貌,最多也只能称得上“草包美人”。
她和苏妍,都是名声在外,一个才女,一个却是草包美人。
多么鲜明又讽刺的对比。
宋梅茹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骄傲、任性、莽撞都有,却断断不会像外面的传言那样不堪。
她也曾经问过女儿为何不替自己辩解?但是苏姝却从来不回答。是因为她知道,她就算解释个上百遍,父亲和祖母也不会选择相信她一次。
不爱你的人,你无论做什么事情在他们的眼里都是错误的。
他们的讨厌不分理由。
“小姐?”
秀儿看苏姝的神色不对,以为她为那日发生的事情难过,劝解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二小姐心性厉害,以后咱们面对她多忍让便是。”
“凭什么?”
苏姝桃花眼微眯,“苏妍这种人啊,仅仅忍让是不行的。你的忍让只会换来她更加的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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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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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次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太阳升起来,清澈温暖的风里带着泥土味的芬芳。
苏姝梳洗过后开始用早餐。
今儿小厨房送来的是八宝粥,牛肉馅煎包、水煮蛋、葱花鸡蛋饼卷酸土豆丝、还有一碟子甜味黄瓜榨菜。
莲儿拿起汤勺给苏姝盛了一碗八宝粥,递过去时想起来一件事,“小姐,我昨儿去前院给二少爷送桂花糕,碰到了赵姨娘身边的景枝,她也是给二少爷送糕点,说是赵姨娘特地给准备的。”
景枝是赵香儿身边一等一的大丫鬟。
“嗯?”
苏姝拿筷子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嘲讽十足,“赵姨娘还真是挺关心与哥儿。”
莲儿觉得主子的语气有点差,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抬头看了眼一旁的秀儿。
秀儿也没有吭声。
倒是红儿慢悠悠的开了口:“我娘说,赵姨娘的野心可不小,她越对二少爷好,夫人和小姐就应该越警惕。”
她的话一落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沉默不语,屋子里的气氛也显得沉重起来。
大家都知道红儿的娘就是林嚒嚒,而林嚒嚒又是夫人的乳母,虽然也是一个下人,但在府里的地位很超然。夫人对林嚒嚒尤其好,当长辈一样的对待。那么林嚒嚒说的话,兴许也就是夫人的意思。
能站在屋里伺候苏姝饮食的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极其会看人眼色的,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插嘴。
苏姝倒是笑着看了红儿一眼,“你娘说得很对。”
林嚒嚒伺候了母亲一辈子,最是忠心不贰的老人了。
她转头嘱咐秀儿:“你找个聪明点的小丫鬟,直接送去松轩,就说是我选了来伺候与哥儿的。不必近身去伺候,只负责端个茶倒个水即可。”
秀儿“嗯”了一声,听苏姝继续往下说:“不过有一条,她每隔七天要回来秋水院一趟,和我仔细说一说与哥儿的近况。我这个做长姐的,总要多多了解自己的嫡亲弟弟不是。”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要如何做。”
主子说的隐晦,秀儿却是明白的,主子这是要留神赵姨娘的举动了。
苏姝才吃了饭。苏琪与带着杏儿便过来了,他身穿宝石蓝绣燕纹袍子,半扎的发髻戴了根青玉簪子,看起来精神很好。
苏姝去拉他的手,发觉冰凉的,秀气的眉头微皱,看向杏儿:“一场秋雨一场凉。你是他房里的大丫鬟,都不知道在出门的时候给少爷披个大氅吗?他一向身子骨弱,若是再冻病了要如何是好?”
苏姝的长相偏艳丽,笑起来耀眼夺目,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很冷,给人扑面而来的攻击性。
杏儿吓得扑通就跪下了,忙不迭认错,“一大早起来只顾着伺候少爷洗簌,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她明明记得出门前要给少爷披个大氅的,怎地转头就给忘记了。
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这下子不知道要怎样惩罚她了。
“……长姐。”
苏琪与轻轻握了握苏姝的手,给杏儿说好话:“是我感到累赘,不要穿大氅的,和杏儿没有关系。”
苏琪与清秀的小脸上带着恳求,苏姝叹了一口气,纤细手指点点苏琪与的额头,无奈的很:“你呀,就是太心软。”
“我是长姐带大的,像长姐嘛。”
小少年眉眼带笑:“长姐也最心软,是不是?”
苏姝摇头,亲昵地刮了刮苏琪与的鼻子,让莲儿去自己的衣柜里选个披肩拿过来。
莲儿还没有应允呢。
红儿却扬声应“是”,一路小跑去了苏姝的内室。
莲儿:“……”
苏姝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杏儿,说道:“今儿是你的主子给你求情,我暂且饶你一次,若有再犯,定会重罚。”
“谢谢小姐,奴婢记下了。”
杏儿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再不会犯。”
红儿选了件雪白狐狸毛披肩,苏姝亲自给苏琪与围上。
“长姐,会热吧?”
小少年揪了揪雪白的狐狸毛。
“不碍事。”
苏姝安慰他,“等到了母亲那里,就取下来。”
宋梅茹的琉璃院离苏姝的秋水院并不远,越过一片梅树林,便看到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两边栽种了应季花朵。羊肠小道走到头,是青石砖的大路,横穿过去便是琉璃院了。
姐弟俩相携走进去,便看到林嚒嚒正指使着端菜的小丫鬟往正房的方向走。
“嚒嚒。”
苏姝远远喊了声。
“大小姐……”
林嚒嚒身穿秋香色外褂,头发梳的光滑,看起来就很利索。
她脸上带了笑,接了苏姝和苏琪与一起走上抄手游廊,又打量苏琪与,“二少爷围的这个披肩好看,显得小脸红扑扑的。”
“一路走来,我都觉得热了。”
苏琪与笑道:“是长姐怕我冻着,非要我围上。”
“那是大小姐担心您。”
林嚒嚒是真心疼爱宋梅茹,爱屋及乌的,也连带着疼爱她的孩子。
苏姝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酸楚,怀念,难过,喜悦……五味杂陈。
母亲的这个院子地面铺的是青石方砖,角落里栽种了两株石榴树,已经长的很高大了。石榴树上结满了果实,像一个个红灯笼。她最喜欢的便是亲自过来摘石榴吃,也会一粒粒拨给与哥儿吃。
只是后来她嫁了人,与哥儿也死了,石榴便再没有人摘来吃了。
院子中央搭了葡萄架,大串的紫葡萄从绿叶缝中垂下来,个个水灵灵的。阳光一照,又璀璨似水晶石。
葡萄架下是石桌石椅,还放了带靠背的紫檀木躺椅。
围着葡萄架周围种了母亲喜爱的紫色月季花,形状优美,特别漂亮。
正房的台阶上摆了多盆四季海棠和菊花,盛开的正好。一团团簇拥在一起,浅粉、大红和金黄碰撞,热热闹闹。
林嚒嚒见苏姝一个劲的往院子里瞧,以为她是想吃石榴了,“小姐,今年的石榴长的特别好,又饱满又甜。一会儿,我让人给小姐摘几个,您先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