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敢去想,顾霖得脏病的事儿,若世子知晓了,她该怎么办?她一时也有些埋怨顾霖,恼他不争气。
她叹息了一声,才问起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依嬷嬷看,弟弟得病的事,有钟璃的手笔吗?”
想起钟璃那双清澈的眸以及羞涩腼腆的模样,章嬷嬷道:“瞧着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她一个弱女子,估计也不认识青楼里的人,许是没关系。”
顾知雅眯了眯眼,道:“最好没关系,否则,我定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想起她那句句扎心的话,顾知雅蹙了蹙眉,若非奶娘等人皆成了一具尸体,顾知雅都怀疑她知道了什么。
她不由冷笑道:“也不知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句句戳我的心。”
她越想越觉得,钟璃是有意为之,哪怕她装得再无辜,顾知雅也觉得,她是故意戳她。
章嬷嬷想了想道:“大少爷对她下药的事,她肯定怀恨在心,您毕竟是大少爷的姐姐,她对您肯定有迁怒的心思,她说话做事若真滴水不漏,才真该防着她。她这种表现,也恰恰说明了她不是个有心机的。”
顾知雅冷笑道:“竟还敢怀恨在心,她当自己是什么值钱东西,霖儿愿意睡她,都是给她脸,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玩意,也敢拿我撒气,真该让她尝尝我的手段。”
钟璃睡了许久,秋月和夏荷一直没舍得喊她,等她醒来时,天都要黑了。
太阳彻底下了山,暮色已逐渐四合,钟璃透过窗牖往外看了一眼,一时只觉得小院安静又寂寥,无端令人心慌。
“承儿呢?”
秋月掌了灯,将她扶了起来,“小少爷早醒了,得知您在睡觉,一直在自己屋,玩他的瓷娃娃呢。”
钟璃盥洗了一下,过去看了看承儿,他将自己的瓷娃娃全从博古架上取了下来,一个挨一个摆在地上,几乎从床头摆到了门口。
玩得不亦乐乎。
钟璃弯了弯唇,望着他认真的小模样,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接下来一连两日,裴邢都没有过来,每每想起他,钟璃一颗心都会不自觉地提起来。
闲暇时,偶尔也会想一下,是不是那晚惹怒了他,钟璃实在有些累,每日与顾知雅斗智斗勇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的“攻击”并非没用,一旦出了养心堂,顾知雅望着她的目光就冰冷至极,短短两日,已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
钟璃不怕她做什么,就怕她什么都不做,承儿的事已过去四年,她未必能查到证据。
顾知雅若敢对她出手,她完全可以趁此将事情闹大,钟璃甚至希望她能下狠手,最好能够借此机会带着承儿离开。
为了应付顾知雅,钟璃几乎耗尽了心神,她实在没精力去管裴邢,以至于等到第四日,裴邢再次过来时,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竟真是他。
他一袭大红色锦衣卫蟒服,腰间佩着绣春刀,显然才刚从外面回来。
钟璃又想起了,那晚的狼狈,她还是头一次那般失控,竟是哭了许久,她有些不自在,也不敢开口说话,只静静垂下了眼眸,盯着手中的账本。
裴邢将手中的刀,直接丢掉了书桌上,见她不理人,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怎么?还需要再静静?”
他语气多少有些烦躁。
钟璃不知怎么答,实际上,她心中也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他是救命恩人,又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不该得罪他,一方面却又恼恨他对承儿的冷眼旁观。
裴邢朝她走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她的下巴,“说话,还要再静多久?”
男人身上满满的压迫感,钟璃抬头时恰好瞥见,他衣服上的蟒蛇,她心中微微一颤,无端有些怕,连忙垂下了眸,直到瞧不见那瘆人的蟒蛇,她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裴邢有些不悦,他磨了磨牙,低头就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四个字,令钟璃有些愕然,一时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误解,她错愕的小模样,令裴邢有些不爽,他伸手撸了一把她的脑袋,将少女的头发揉乱后,才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唇,“让丫鬟备水。”
钟璃有些不快,偏开脑袋躲了一下,她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没再赶他。
实际上,她想跟他聊聊,聊聊承儿的事,聊聊他们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关系。
裴邢沐浴完,出来时,她照常帮他擦了擦头发,等他的发丝被擦干后,钟璃才在床沿坐了下来,她想了想,拍了拍一侧的位置,道:“三叔,咱俩聊聊吧。”
少女神情很淡,脸上彻底没了平日温软甜美的笑。
裴邢拧了拧眉,并未坐下,只居高临下审视着她,他无端有些烦,若是目光能杀死人,此刻钟璃只怕已经阵亡了。
裴邢:“你又闹什么?”
钟璃没有介意他的冷声质问,只自顾自道:“承儿的事,您不愿说,我也不逼您,您本就没义务帮我,之前您能救我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咱们好聚好散成吗?”
说到这里,她才微微笑了笑,“若三叔还没腻,就说一个时间,给阿璃一个盼头成吗?时间到了,咱们便正式好聚好散。”
裴邢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什么意思,他心底腾地冒出一股子邪火来,险些气笑,“好聚好散?”
第37章 醋了(两章合一)
钟璃沉默不语, 只静静望着他,她目光澄清沉静,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裴邢满腔邪火, 无处可发,冷厉的眼眸似要将她洞穿。
钟璃原本没想这么快挑明, 可他对承儿的漠视, 让她做不到笑脸相迎,与其拖下去,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三四个月, 她好歹也陪了他好些次, 理应偿还掉一些恩情, 若是还不够, 她便用旁的法子补偿他。
钟璃不想得罪他,之所以提出好聚好散也是这个原因, 这几个月, 他虽混账了些,却从未强迫过她,这给了钟璃一些信心,让她误以为, 能够好好跟他沟通。
裴邢却并不像好沟通的样子, 他眸底深处仿佛藏着一把刀, 钟璃都以为, 他会一怒之下拔刀捅她一下, 她心中微紧。
她并不介意适当示弱,眸中也适时流露出一股悲哀来,片刻后,一滴泪珠儿顺着侧脸流了下来。
她生得美, 肤如凝脂,眉若远山含黛,晶莹的泪珠坠下来时,端得是我见犹怜。
按理说再硬的心肠也该软化几分,裴邢偏偏不为所动,依然冷冷盯着她,似乎是想透过她这张美丽的皮囊看到她灵魂深处。
钟璃眼睫轻颤,眼泪要掉不掉的,语气也软了两分,“三叔……”
他这个模样,让她莫名心慌。
裴邢并不蠢,实际上,他相当敏锐,不管是什么事,端看他肯不肯花费心思,思及她的转变,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他这边又是调查,又是让人寻神医,到了她这儿,却直接要跟他撇清关系。
他心中好似窝着一团火,从未这般憋屈过,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在你心底,我有多冷血?”
裴邢气懵了,问完这话,就觉得不妥,毕竟,他本就冷血,旁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但承儿并非旁人,他虽姓顾,体内却留着邢家的血脉,还是个年仅八岁的稚童,就算没她的关系,裴邢也不可能任由顾知雅为所欲为。
顾承刚出事时,他都曾生过派人找薛神医的念头,见镇北侯已派了人在找,他才没再横插一手。
裴邢也不知究竟在恼什么,胸腔中都被一股愤懑充斥着,他真想劈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怎么想的。
钟璃则被他问得有些懵,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怎么突然跟冷不冷血扯上了?她神情有些茫然,白嫩的小脸上,不自觉就添了一分错愕。
裴邢气不打一处来,拂袖就离开了摘星阁。
以为他这是同意了好聚好散,钟璃悄悄松口气,他脾气虽怪,倒不至于报复她,钟璃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
这一晚,钟璃睡得还算踏实,直到翌日起床时,发现他的绣春刀尚在书桌上,她眉头才微微拧了拧。
这么一把刀,实在太过显眼,若让丫鬟去送,一准儿会被人瞧见,钟璃左思右想,还是将夏荷喊了进来,上次秦兴曾带着她和夏荷一起走过密道,由夏荷走密道归还倒也合适。
“你把刀还给三叔吧。”
按时间算,他应该下了早朝,钟璃也不清楚,他在不在,思忖了片刻,道:“你过去后,先敲一下密道门,看看有没有人给你开门,若有你再将绣春刀归还给他们,若无人开门,你再回来,别擅自闯进去。”
他室内说不准有机密文件,夏荷若擅自闯进去,日后出了什么事,根本说不清,不若不进。
夏荷微微颔首。
没过多久,她又抱着绣春刀回来了,“姑娘,三爷室内没人。”
钟璃叹息了一声,一时有些惆怅。想到顾霖围堵她时,她身边出现过一个黑衣少女,钟璃心中微微动了动,昨晚裴邢才刚刚离开,应该没来得及将人撤走。
所以,这位少女兴许还在吧?
夏荷退下后,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低声问道:“喂,你在吗?”
室内很安静,仅有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钟璃想了想又道:“你是三叔派来的人对不对?上次是你帮我拦住了顾霖,我还不曾好好感谢过你,真的很感谢啊。”
室内依然很安静,少女也没有开口作答的意思。
钟璃又碎碎念了几句,才道:“三叔的刀,落在了这里,你帮我还给他好不好?你轻功这么厉害,肯定能轻而易举将绣春刀送回幽风堂吧?拜托拜托,你帮我一下吧,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糕点。”
微风拂过,窗台上的花,轻轻抖动了一下,就在钟璃以为少女不会再现身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窗户处跃了进来,她身轻如燕,动作很快,一道残影闪过时,就稳稳站在了室内。
少女依旧一身黑衣,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眉眼很淡,眸中的杀气皆收敛了起来,与上次相比,显得温和许多。
也不知是钟璃的恳求起了作用,还是糕点起了作用。
她淡淡开口道:“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
钟璃很是感激,冲她福了福身,正色道:“你帮忙跑一趟吧,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待在摘星阁,哪里都不去。”
她轻功这般好,摘星阁离幽风堂又不算远,让她跑一下,估计连一炷香的功夫都用不了。
少女终究还是点了头,拿起绣春刀就跃出了窗外,她身影实在太快,快到钟璃只瞧见一抹残影,她便已消失在视野中。
钟璃都有些羡慕她的好身手,她如果也这么厉害,日后,想必走到哪儿都不必怕,好在她研制了不少毒药,有毒药傍身,起码不用再担心遇到顾霖这样的登徒子。
少女很快就回来了,再次在室内现身时,她手中少了绣春刀,“已归还。”
说完这三个字,她便打算离开,钟璃连忙喊住了她,“等一下,姑娘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珞瑜。”
少女丢下两个字,就再次消失了,钟璃原本还想问问她何时离开,见状只得作罢。
钟璃说要做糕点,是真想做了,她其实没什么厨艺,就会做个糕点,还是跟母亲学的,不仅承儿爱吃,她自己也爱吃。
做糕点对她来说,是一件能够令她平静的事,她每次情绪不稳定时,练练字,做做糕点,很快就能冷静下来。
这一日,钟璃便去了小厨房,承儿很喜欢梅花状的糕点,钟璃特意给他做了一些。
做好后,她喊了声“珞瑜”,被喊了两下,珞瑜才现身,她也没客气,一下顺走三块,身影才消失。
裴邢在外面忙了许久,才回幽风堂,他一进来,就扫到了书案上的绣春刀,他眉头不由一蹙,“谁送来的?”
他从昨日打摘星阁归来后,就一直冷着脸,不用猜,也是跟钟姑娘闹了矛盾。
秦兴可不敢触他的霉头,连忙回道:“是珞瑜送回来的。”
裴邢一张脸冷得厉害,“谁准她擅离职守的?”
秦兴摸了摸鼻尖,替珞瑜解释了一句,“是钟姑娘拜托她帮的忙,喊了她好几次,她才现身,她送完刀,立马就回去了。喏,刚刚小六去给珞瑜送饭时,她还让小六给您捎来两块糕点,说是钟姑娘亲手做的,主子就饶她这一次吧。”
裴邢只听到是钟姑娘做的,旁的也没在意听,他冷着脸,扫了一眼,才发现紫檀木桌上,有个鱼戏荷叶图盘子,盘子上摆了两块可可爱爱的小糕点。
一块根本没多大,惨兮兮的两块,摆在一起,还不够塞牙缝的,裴邢岂会稀罕她这两块糕点。
他盯着糕点瞧了又瞧,脸上的冷厉却不自觉消散了一些,只觉得算她识趣。
“怎么就送两块来,够谁吃的?”
他说完,就捏起一块,咬了一口,糕点入口即化,软糯酥香,并不甜腻,饶是他这个不爱吃糕点的,都觉得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