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光接人待物一下如暖阳般温和，极少数会露出当下这种阴云密布的脸色，没有回答霍衍的话，反而走上前盯住他，声音也比平时沉了几分：“阿衍，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把你玩替身那一套用在小雪身上。”

　　霍衍不以为然，“那我也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再把你自以为是的想法套用在我身上，你如果看不惯，尽管放马过来。”

　　“我自以为是？”温简光眸光微冷，“我不管你与姜寸雪当年是什么情况，我了解你什么性格，所以我也不相信京市的流言，但既然人死了，就是你没保护好，你如果对姜寸雪有情，该做的是洗清姜寸雪身上的冤屈污名，做一些积德善事替她祈福，而不是忙着去找一些与她长相类似的人作为心灵慰藉，任由这个世界的人侮辱了她四年，冤枉了她四年！”

　　霍衍面色一变，下意识先看向洛心雪。

　　温简光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逼迫感：“你对姜寸雪不闻不问，小雪心地善良，为姜寸雪正名，做你本应该做的事，结果你在做什么？你把小雪当替身，不停做一些幼稚破坏的行为，再用一些她根本不需要的补偿，来弥补你对她造成的困扰，到底是谁在自以为是？”

　　霍衍微微蜷缩的手指捏紧成拳，眼底慢慢出现血色，静静盯着洛心雪不放。

　　相处多年，明白他为自己的话影响，温简光掐准这个裂缝，继续道：“我了解你，同样了解小雪，知道她心里对你的行为有多厌恶，多反感，你我都知道，她是因为两家关系才对你一忍再忍，阿衍，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还是你吗？”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时隔四年，霍衍再次体会到双脚撑不住地的感觉。

　　这是他？

　　他从未向人低过头，从来不需要与任何人纠缠，他生来站在顶端，数以万计的人捧着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任由他挑选。

　　即便后来掌管公司路上遇到一些困境，他的自信从没有被击倒过一丝一毫，永往直前，成功走到他想要的顶点。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屡屡让他尝到人生溃败的滋味。

　　看着这张日日夜夜从没有停下过一分钟思念的脸，霍衍双眼发涩，心口传来密密实实的痛。

　　除了这样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心雪对温简光露出一个微笑：“温大哥，我饿了。”

　　温简光深吸一口气，掀起嘴角，“刚才已经下单了，很快就会送过来，先去办公室洗个手，休息一下。”

　　“好。”洛心雪应了一声，将手套脱下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没有看霍衍一眼，步伐毫无犹豫离开理事长办公室。

　　外面的人像惊弓之鸟一般慌忙逃窜。

　　两人像是没看见四处乱躲的工作人员，目光平静经过走廊。

　　见人都走了，贾奇志捧着衣服走进理事长办公室，望着静如雕像的男人，紧张咽了咽口水，“霍总，先把衣服穿起来，别着凉了。”

　　“出去！”

　　“啊…是…那我把衣服放在这里，霍总记得赶紧穿。”

　　办公室恢复安静，霍衍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垃圾桶里的玫粉色清洁手套，劣质的塑料味混合护手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霍衍抓紧手套轻轻贴在心口的伤痕位置，幻想着她能像以前一样心疼地，轻柔地抚摸他所有的伤口。

　　然而冰冷的塑料贴近皮肤，冰凉透过皮肤渗透心底，寒意直击大脑，让他清醒的知道，那是妄想。

　　-

　　洛心雪洗了手出来，看到温简光站在窗前，窗户开了一半，正在吹冷风。

　　“温大哥，我能够应付他，你不用动气。”

　　温简光回过头，目光已经恢复平时的温度，只是眼底还有一些情绪没有消化掉，犹豫道：“小雪，阿衍确实是一个特别闪耀的人，他生来就是夺目的，璀璨的，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场合，只要他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目光…”

　　洛心雪笑了笑，“温大哥，他把我当替代品，我明白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算是男人被阿衍那样的人那样对待都会迷失，你没有谈过恋爱，我只是有点担心。”

　　温简光微微赧颜，都是因为先前两个人站在一起，感觉任何人都挤不进去那个世界的画面让他不安。

　　“温大哥，我再怎么没谈过恋爱，也知道人和人的区别性。”洛心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我现在的心思都在公益上，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男女之间的感情，放心吧。”

　　温简光下意识抚住被她拍过的肩膀，“小雪…你还小，不急，不过，你哪天要是想谈了，记得告诉我。”

　　洛心雪笑道：“怎么？你要先帮我考察考察，能过得了你这一关，我再谈吗？”

　　温简光盯着她的笑容，欲语还休。

　　他很想说出藏在心里的话，但看出她笑容下的疲惫，想到这一上午凌乱，再想到她刚刚说了现在没有心思想男女之间的感情...

　　温简光再三思考，觉得当下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想谈的时候，一定要说。”

　　“好，到时候再说。”洛心雪坐在一旁沙发上，摸了摸肚子，“真的饿了。”

　　气氛恢复如常，温简光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问问，催他快一点。”

　　看着男人背过身，面对窗户打电话，洛心雪手指勾过一旁的包带摩挲，慢慢垂下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她不是看不出温简光的心思，但四年来一直忙着让自己成长，真的没有分过一丁点心思在男女感情上。

　　在计划完成之前，她希望能维持现在的距离。

　　等一切结束后，压在她心里的阴霾散开了，调整到真正的健康状态，再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也许是温简光说的话起了作用，中午吃了一顿安静的午餐。

　　下午与评选团队熟悉工作流程，商讨三个项目的详细内容，直至下班，霍衍都没有再出现。

　　这份安静，到了家里被打破。

　　她以为还待在理事长办公室的霍衍，带着姜贝贝和曾经学校里的五人，出现在洛家客厅。

　　“心雪回来了！”邵玲珑最先迎上来，眼底闪烁着热情亲昵，“心雪，我帮你把包挂起来。”

　　洛心雪微微移了移手上的包，朝着她和后面站起来的人露出客气笑容，“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帮我挂包。”

　　客厅里响起一声嗤笑，大家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去。宋冰研嘴角一顿，有些慌忙解释：“我不是笑心雪，是在笑邵玲珑反客为主，心里没数。”

　　邵玲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缩了缩肩膀，缓缓咬住下唇，没有反驳，只是眼神楚楚可怜看了眼洛心雪。

　　洛心雪无视邵玲珑的暗示，从她身边略过，余光瞥到她脸色顿僵，掀了掀嘴角，走到沙发边。

　　看着打扮依然精致，皮肤不如以前通透，妆容也掩不住神情里的萎靡疲惫，真·楚楚可怜的姜贝贝，停留两秒，环顾一圈，笑问：

　　“大家，最近都挺好的？”

第28章

　　姜贝贝面色一僵,最近谁不知道姜家人的惨境，先是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出生日宴，被记者围堵好几个小时才逃脱,全网铺天盖地的讨伐，商场上给姜氏使绊子的前仆后继,日日夜夜活在被威胁被惊吓的恐惧中，寝食难安。

　　她父母自打出事后就住进了医院，她和两个哥哥也都是靠装病躲在医院才躲过外面的腥风血雨。

　　即便这样，全家人神经也是二十四小时紧绷着,窗户被风吹一下,都会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躲起来,生怕有人要越窗进来了，真正体会到草木皆兵的滋味。

　　重要的是，家人对她的态度直线下降,隐隐中带着埋怨，这种埋怨从不当着她的面表露，发展到明目张胆当着她的面讨论,完全不顾她会不会难过伤心。

　　家人的态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在京市的名声。

　　她姜贝贝以前是什么人？

　　万众宠爱,所有出现她身边的人，没人不捧着她，宠着她,就连陌生的小猫小狗见了她,都蹭着她的裤脚不肯走。

　　她本以为在集齐京市最有头有脸人物的宴会上,被丢出去已经是最丢人不过的事了, 第二天肯定要成为京市豪门之间的闲余笑柄。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没到第二天，当晚她就成了笑话。

　　就像她以前和朋友们笑话别人一样，用尽一切讥讽语言攻击别人，只是这次当事人变成了她自己。

　　事发之后，她恼火怄心，满心怨怒，怪洛心雪卑鄙无耻，堂堂洛氏千金大小姐，居然学网上的人去玩什么直播，在他们不知情下，把这些对话都给透露出去了。

　　怪洛心雪为人猖狂，不把她和姜家人放在眼里就算了，连霍明煦都不放在眼里，一点情商都没有，作为宴会主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霍衍丢出去。

　　又怪二哥有眼无珠，怪姜家地位不够高，怪霍明煦分量不够重。

　　正当满心怒火无从发泄，面临崩溃边缘时，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洛心雪的一场直播，让她们体会到什么才叫令人崩溃。

　　姜寸雪的小号被扒出来后，全家人傻眼了，四年前的事情重新浮出水面，四年前站出来回复舆论，成功塑造好兄长形象的大哥，成功塑造爱孩子的好父母形象，获利无数的姜家，一夜败北，名声扫地，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全网眼中最恶毒的家庭。

　　她原本想着过段时间，等谁家再出个更爆炸的笑话，京市豪门聚焦在姜家人身上的目光就会转移，被洛心雪整了这么一出，计划全破碎了。

　　然而现在，这个让她们全家活得如过街老鼠的人，竟然还有脸问她，最近过得还好吧？

　　姜贝贝努力维持住嘴角的和善弧度，忍住想撕烂对面笑脸的冲动，微笑道：“还好，劳洛小姐挂念。”

　　姜贝贝长这么大，没这么憋屈过，但没办法，姜家因为舆论，已经快被逼到死路上，唯一的出路就是她能成为这次霍氏评选会的参选人员。

　　霍明煦被禁足，霍家不肯帮忙，她千方百计求了以前最好的几个朋友，因为邵玲珑最近很得洛心雪的眼缘，几人思量过后，也想顺便跟洛心雪攀上关系，便同意一起过来试试。

　　姜寸雪明白这些朋友有私心，但过了这么多天堪比地狱的生活，无数人恨不得远离她，装不认识她，甚至反过来奚落她，侮辱她，这些朋友在这种时候还能同意帮忙，无异于雪中送炭，她心里感激不尽。

　　只要她进入评选中，最近挤压姜氏的那些人就会有所忌惮，停止目前越来越过分的行为。

　　因此，不管是为了姜家事业，还是为了朋友们的这份情义，她都不会在洛家做出失礼的行为来。

　　“挂念？”洛心雪轻笑一声，“我是挺挂念你们的，不过看姜小姐明艳照人的样子，感觉我挂念的可能还不太够。”

　　姜贝贝笑容一顿，脸色白了几分，“洛...洛小姐开...开玩笑了，不，不是，是我刚才说的不对，洛小姐平时这么忙，当然不会挂念我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多谢洛小姐关心，我感到...我真心感到特别荣幸。”

　　洛心雪似笑非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客厅静了几秒，坐着的人神色各异。

　　霍衍一如既往，自打洛心雪出现，眼睛就黏在她身上，完全不管其他人什么看法。

　　江卓虽不像霍衍那么明目张胆，但注意力也是放在她身上，只是时不时移向其他方向，让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然而这种转移，其实看起来更加刻意，只不过此时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洛心雪，或是洛心雪和姜贝贝的对峙上，无人注意到他。

　　宋冰研暗示看了一眼邵玲珑，邵玲珑面露犹豫，洛心雪比她想象中还要讨厌姜贝贝，一时间不太敢仗着那点好感开口。

　　再说洛心雪对她的那点好感，也比她想象中的少多了，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说明情况，连她自己受了排挤，对方都不帮忙，何况是姜贝贝。

　　其实邵玲珑今天一百个不愿意来的，更一百个不愿意把洛家大小姐对她露出的那点好感，就这么浪费在别人身上。

　　但是没办法。

　　除了她父亲还得靠着宋家人帮忙才能出狱，最近宋冰研仗着这点带人屡屡排挤她，还时不时拿父亲威胁她，为了父亲和家里事业，她只能听忍气吞声，也只能听宋冰研的安排，过来帮姜贝贝说话。

　　邵玲珑捂着昨天被宋冰研故意撞疼的肩膀，眼里流露出不甘，刚才对洛心雪那么殷勤，她是想试探一番，如果洛心雪出声帮她了，她就有很大机会脱离宋家。

　　父亲的事，只要洛心雪肯帮忙，宋家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她和洛心雪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好。

　　宋冰研见邵玲珑不出声，双眼微微眯了眯，在茶几的遮挡下，狠狠踩了她一脚。邵玲珑吃痛闷哼一声，咬了咬牙，抬头先看了一眼面如白纸的姜贝贝，再转头露出热情笑容，“心雪，听说你今天正式入职有爱基金会了的，恭喜你。”

　　几人的一举一动，洛心雪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谢谢，这次你们都报名了吧？很快就可以一起参加活动了。”

　　姜贝贝面色很快浮现红润，感激的眼神看向邵玲珑。

　　“报了，听说心雪这次在会议上提出了两个评选项目都通过了，连霍总都是大力支持，真的很期待评选会快点开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活动内容。”

　　邵玲珑先吹捧了一顿，没有一上来就提出要求，准备把人哄开心了再说。

　　基金会开会时的内容一般不会往外传的，但是最近京市豪门子弟最关心的事就是评选会，事关评选会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伸长脖子等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