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雪做得专注,裴明昉看得专注。
沈如意看看娘又看看爹,小声叹气:“哎呀,都不关心团团吗?
她这么一出声,又把母亲哄得红了脸,沈怜雪白了她一眼:“团团,晚上不给你吃牛奶冰了。”
沈如意:“……”
沈如意小声哼了一下,然后便领着父亲在后厨的单桌前坐下,自己则去给他取了一碟凉拌猪耳朵,一碟酸辣萝卜干。
“爹爹,这一次治灾,真的让人印象深刻,汴京好多人都在传,就连百姓过来用饭,桌席上也都在议论此事。”
沈如意说起话来,很是有些派头。
她看着裴明昉,很是高兴:“团团觉得与有荣焉。”
裴明昉跟着女儿一起笑,她伸手帮女儿正了正头上的发髻,这才道:“团团学得很好,聪慧过人。”
沈如意只看他留下的书便能学到这般地步,当真是聪慧过人,裴明昉真是觉得女儿比自己还要聪慧。
裴明昉凑上前去,道:“团团,为父公差在外,相隔百里,很是思念你,你可思念为父。”
他明显在逗沈如意,而沈如意却也很上道:“爹爹,团团那自然很想你,哦对了,娘亲也很思念与你。”
沈如意三言两语,就把母亲卖了个干净。
沈怜雪忍无可忍,回头瞪了她一眼:“沈如意,牛奶冰。”
沈如意:“……唉爹爹,你还是好好吃面吧。”
裴明昉闷笑出声:“好的团团,为难你了,为父给你道歉。”
这父女两个在这边玩闹,那边沈怜雪的面也做好了,她端了上来,放在裴明昉面前:“大人尝尝看。”
裴明昉一筷子下肚就停不下来了,他似乎很久都没吃饱过了,此时面对色香味俱全的汤面,自是怎么都克制不住,简直用了此生最狼吞虎咽的一碗面。
待到他把一整碗面用完,才长叹一声:“终于吃饱了。”
他用完面,也很自觉不再后厨打扰,果断起身,牵着女儿要回前店。
他一步跨出厨房门,站在门口略顿了顿,还是转头看向沈怜雪。
沈怜雪站在门内,夏日光阴忽明忽暗,悬浮在光影里的尘土上下翻飞,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一道星河。
沈怜雪仰起头,认真看向裴明昉。
裴明昉唇角飞扬,笑意几乎蔓延至他眼眸深处,他冲沈怜雪伸出手,柔声道:“娘子,可有答案于我?”
沈怜雪定定看着她,脸上表情很是严肃,但很快的,她就在裴明昉的目光中重复笑容。
沈怜雪伸出手,把自己带着茧子的手放到裴明昉的手心里。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形成一个紧密的圆。
无需言语,沈怜雪已经给出了答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生愿与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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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因为刚才沈如意那一嗓子爹爹,把食客们的好奇之心全部勾起,待到裴明昉领着女儿回了前店,就感受到齐刷刷的目光朝他身上扑来。
裴明昉早就习惯这种探究目光,他面不改色来到裴安他们坐的那桌,很利落坐了下来。
沈如意也跟着坐下来,她已经用过饭了,看父亲刚吃了一大碗面,又重新拿起筷子,跟裴安等人一起吃起火锅来。
“爹爹,你这一路辛苦了。”沈如意叹气道。
这小操心的模样,真真是让人喜欢进心坎去。
裴明昉一边吃,一边道:“同那些灾民比,我的辛苦实在无足轻重,都是我应当做的。”
沈如意点头:“爹爹是好官。”
裴明昉笑笑,给女儿倒了一碗雪泡缩脾饮,道:“少吃些,你娘不让你多吃。”
沈如意唉声叹气:“唉,我终于体会到了宁哥哥的痛苦了。”
裴明昉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道:“允宁是贪食,同你不一样的。”
沈如意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儿,就不再这桌打转,她从椅子上跳下来,重新回了长桌边,坐下来准备继续读书。
就在这时,过来结账的食客小声问:“团团老板,那是你父亲?”
沈如意抬起头,看向面前一脸好奇的妇人。
那妇人似乎有些畏惧裴明昉,毕竟裴明昉一看便是达官显贵,身上气势非凡,且板着脸的样子十分吓人,食客们都无人敢去问他。
但又实在耐不住心底好奇,于是便只能过来问沈如意。
沈如意眨眨眼睛,咧开嘴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是的呀,那是团团的爹爹。”
“哎呦。”妇人惊呼一声,脸上有着好奇被满足的有欢喜。
她这一惊呼不要紧,其余几个正在买冷碟从食的食客也好奇凑上前来,众人于是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待到众人听到了那妇人的话,目光便又不约而同落到沈如意身上。
“团团老板,那位真是你父亲?”
他们问的问题越来越大声,喧嚣且嘈杂,沈如意就只笑着看他们,并未露出不耐之色,只是很懂事地没再开口。
这时,苏掌柜上了前来,笑眯眯道:“祝位,这是我们老板家事,便不要围着团团问了,会吓到她的。”
他这么一说,食客们又去看正无辜眨眼睛的沈如意,不由有些愧疚。
“好啦,不问了,”一开始的妇人道,“团团还小,问这些到底不好,婶娘同你道歉。”
沈如意便起身,乖巧一笑:“婶娘也是关心我娘和我。”
食客们便不再围在此处,有的买完便离开食肆,有的要留在食肆堂食,似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头。
但他们隐晦的好奇目光,还是落在了裴明昉身上。
裴明昉丝毫不怯场,他可是曾在大庆殿上舌战群儒的裴宰执,哪里会对这样的小场面慌张怯懦,甚至感受到略有些明目张胆的目光时,他还能面不改色同人颔首致意。
看起来比那些好奇的百姓都要淡然笃定。
一顿饭用完,百姓也看够了这位俊美的团团父亲,裴明昉才起身,让裴安先去结账,自己则过来道:“团团,你自己看书。”
沈如意点头,没跟着他往后厨去。
裴明昉自顾进了后院,然后便在厨房门口敲了敲门。
沈怜雪正忙完,端着杯子在喝水,闻言便道:“进。”
裴明昉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冲她笑。
阳光正好,岁月温柔,轻盈的光影落在他眼里眉间,也似落在沈怜雪心上。
沈怜雪的目光落在他面容上的一瞬间,笑意便从桃花眸子里满溢而出。
“大人,可用好了?”
裴明昉拱手道:“娘子手艺了得,旦只尝得如此佳肴,方才有重活之感。”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沈怜雪轻笑出声,忙放下茶杯:“大人喜食便好。”
裴明昉这才道:“今日我刚回,家中诸事繁多,无法久留,不知娘子傍晚是否得空,母亲很是想念团团,老说要阖家一起用饭,坐下说些闲话也好。”
沈怜雪毫不犹豫道:“得空,我跟团团都在铺子里,大人何时要去,便过来叫我们便是。”
裴明昉又笑了。
他道:“好,稍后便来接你。”
他冲沈怜雪拱手,然后便转身离去,身姿挺拔,行走如风,很是果决。
待他离开,边上的顾婆子才打趣道:“娘子,大人当真是端方君子哩,敲你们也颇琴瑟和鸣,倒也趁早成就好事。”
顾娘子一开始还用了什么端方君子的词,最后一句却又现了原形,说什么成就好事。
沈怜雪面上微一泛红,却并未反驳,只道:“再说吧,大人如今事多,我们且商议着来。”
说到这里,沈怜雪倒是难得泼辣一回:“再说,女儿都有了,还着急那些事做什么。”
顾婆子和钱婆子对视一眼,就连孙巧娘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沈怜雪笑着摇摇头,道:“我去送一送。”
她嘴上说一直留在食肆等,但还是在忙完了晚食的几道大菜后,领着女儿回了一趟家。
沈如意自要好好打扮一番,当然她也得换一身颜色轻快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亮堂堂。
约莫申时,裴家的马车停在了食肆门口。
沈怜雪身穿一身碧绿翠竹衫裙,头戴绿梅花钗,臂弯中挽着缥缈如茵的锦缎披帛,而沈如意也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衫裙,头上的迎春琉璃花梳如同藤蔓一般,在她的发髻间绽放。
似是心有灵犀,裴明昉今日所穿竟也是青竹长衫,同沈怜雪母女甚是般配。
两人四目相对,沈怜雪先弯眼一笑:“大人,好巧。”
裴明昉便说:“天意如此。”
这话甚是动听,沈如意被父亲拎上马车时,还在他耳边道:“爹爹,你油嘴滑舌了。”
裴明昉面不改色捏了一下她的脸,又扶着沈怜雪上了马车。
一路上,一家人倒也是相谈甚欢。
待到了公主府,迎面而来的又是之前的隆重阵仗。
公主府的宫女、小厮、属官、管家皆等在大门内外,待到一家人下了马车,立即道:“恭迎小小姐、沈娘子、二公子回府。”
看看这次序,裴明昉已经成了最后捎带脚的了。
沈如意已经对祖母的喜好习以为常,她跟着父母一路往花园里行去,直奔荷花池边的禾风亭而去。
她人刚进花园,就听到赵令妧的欢呼声:“团团宝贝,快来,奶奶想死你了。”
这夸张的语气,让沈如意欢笑出声。
她很配合地往禾风亭里跑,一边跑一边还道:“奶奶,团团也好想你。”
沈怜雪:“……”
沈怜雪对裴明昉道:“前日公主还去了食肆,团团陪她玩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