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各种肉质上面沾染着金黄色的蛋液,被油炸后金黄一片,鲜亮十分。
菜里头似乎加了花椒青花椒茱萸等物,有一丝淡淡的麻,还有一丝辣,正好勾得人食欲大增。
谢宝树说了句公道话:“单是这一道的做法,道还真值得二百两银子。”
周岑去尝尝另一侧红汪汪的鱼骨。
这种做法是将鱼骨与鹿蹄筋、獐子唇、鹌鹑腿、五花肉诸物放在一起红烧。
浓油赤酱,油亮鲜红。
夹起后才发现汤汁是浓稠得化不开的胶质,好容易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原本无味的鱼骨渗入了其余配菜的鲜味,变得咸香十足。
玛瑙样的大块红烧肉、红润的鹿蹄筋,这几道配菜恰好都是软糯粘牙形的,配上鱼骨脆脆的口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这便是这位少东家挑选这几种配菜的缘故。对比之下更凸显鱼骨妙处。”陈雪所忽得道。
什么少东家,那是三嫂。
谢宝树在心里默默想。
不过他可不想将这事告诉这些愣头青,促成三哥与三嫂,是他谢宝树一人的功劳,谁也别想抢去。
想起这里他笑容越盛:“不若请少东家过来给我们讲讲每道菜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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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大礼憋了一肚子坏,等伤稍微好点就带着礼品去拜访了黄肆郎君。
黄肆郎君这人说来也挺神秘,他背地里管着好几个坊。
城里明面上有衙门府官,暗地里则由这位黄肆郎君来管,什么三教九流的事寻他便是。
可以说这位在临安城也算是一个小地霸了,最难得的是,他好色!
黄肆郎君看见乌大礼,摇着扇子眼睛一瞥:“你这又来干什么?”
乌大礼点头哈腰:“不是好久也没见三爷了吗?城里新开了一家海货酒楼,特来请郎君用膳。”
乌大礼虽然只是个小地头蛇,但乌家背后不容小觑,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黄肆郎君就随着乌大礼一起去了八珍楼。
果不其然,黄肆郎君上楼时无意间瞥见了楼下来端菜的曼娘,停了一瞬。
乌大礼心里暗喜,知道这回是有戏了。
果然不一会儿黄肆郎君似是闲聊:“那个小娘子长得不错啊。”
乌大礼胆战心惊,忙道:“她唤做恒曼娘,是这家酒楼老板娘,浦江人士,在本地无根无据的。”
“好啊。”黄肆郎君撇了他一眼,“你小子都打听好了?”
乌大礼嘿嘿笑道:“我这不也是孝敬郎君嘛。”
心里则暗暗盘算,这位黄肆郎君素来好色,喜欢巧取豪夺,玩过即扔,若他瞧中了恒家,设计谋害,自己则可配合夺取恒家家产。
那么这仇便是报了!
果然上了菜后黄肆郎君喊:“店小二,菜有问题。”
俄顷进来一个伙计,态度良好:“客官,我们这菜有何不妥?”
黄肆郎君不耐烦:“跟你说不清楚,去叫你们东家来。”
小二有点为难:“我们东家……”
黄肆郎君立起了眉毛:“你们东家莫非连食客都不理会?!”
小二是个半大小子,瞧着不会应付,只好去他们对面的齐楚阁儿外小声道:“少东家,这边有个客人想见见你。”
对面的门“吱呀”一声——
黄肆郎君色眯眯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小美人,果然是身骨纤细,姿容动人。
乌大礼在旁瞧着他的目光,心里越来越得意,似乎就能见到自己夺回这家酒楼的样子。
黄肆郎君眼神肆无忌惮,可再往上看却吓了一跳,原来她旁边赫然站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那男子不是?
周岑看见了黄肆郎君,不耐烦地:“黄肆你小子怎的在这?怎的,爷爷我的事没你的紧急?”
乌大礼本想等黄肆郎君给他主持公道,没想到黄肆郎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世子。”
第四十一章 鱼片酸白菘
周岑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有搭腔。
黄四郎君心里一凉,忙赔笑道,“世子误会了, 我原不知世子在此。只是来这儿吃饭觉着菜极其美味,便想给老板赏银。”
周岑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么点小事你就交给下面小二便是,不用老劳烦人家少东家。”
李山便适时向前去:“谢过这位爷赏。”
黄四郎君用眼神示意乌大礼, 乌大礼一楞,怎的变成掏钱了?
可事已至此他又无法当面拆黄四郎君台, 只好不情不愿从钱袋子里掏了几块碎银出来。
周岑嗤笑:“黄四郎君, 你如今是越发小气了?”
黄四郎军拍乌大礼脑壳一下:“还不掏银票!”
乌大礼只好讲钱袋里一张百两银的银票递了过去。
李山接了银票, 嗓门都抬高几分:“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
这是许多酒楼里的规矩, 遇客人打赏则要大声吆喝,以示尊重, 也能让客人更加有面子。
以往自然是觉得风光无限,可是今儿听来简直是一种嘲讽。
特别是酒楼里其他伙计跟着此起彼伏吆喝“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引得客人们纷纷张望时, 乌大礼心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
周岑身后又走出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 周岑对正中一位客客气气:“四哥。”
那位被他称作四哥的公子哥儿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曼娘身边,近乎低头哈腰:“少东家, 您适才说的鱼丸是怎么回事?还请带我们一观。”
说罢一行人便往楼下去,黄肆郎君见周岑要走, 忙扬声道:“上回去您宅子里给您请安您不在,近来我新得一尊玉佛,定给世子送过去。”
周岑不屑的挥挥手:“不要不要。”
等他们走了以后,黄四郎君立刻给乌大礼给了一巴掌:“好你小子!居然坑我!”
乌大礼捂着脸一脸委屈:“真不是啊郎君!先前我的人派出去调查, 确实回报这位小娘子是个乡下来的。”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堂堂的世子,他居然对一个小娘子毕恭毕敬,这是什么来路?”黄肆郎君越说越气,好容易遇上一个偶遇世子的机会,谁知竟然扫了世子的兴。
他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乌大礼一人。
这边李山小声跟曼娘:“适才那两个人来势汹汹,,看着也不像是称赞的样子,怎么就给我赏银了?”
“还有那男子,虽然遮遮掩掩蒙着头巾,看身形却像那天拦着我们斗酒的那位酒楼老板……”
他一时糊涂站在原地,挠挠脑壳不知所措。
“赏银拿便拿了,有世子盯着也错不了。只是……为何那么高的赏银……”曼娘也有些纳闷,“许是钱多吧,毕竟临安城里这么多人。”
她说完便带着纨绔们下楼,往后厨院里走去。
便给他们介绍:“这鱼片成薄片,加了酸白菘做菜最是开胃。”
说罢示意厨子们给诸人一人盛一小片。
金桔石榴一听这些食客是适才消费了二百两银子的那些,登时打起精神好好应酬。
纨绔们都已经吃过饭了,可还是忍不住一人来了一片。
酸白菘被腌制过,酸酸爽爽,加上点缀的辣茱萸,酸中带辣,辣中带酸。
脆脆的酸菜口感丝毫感觉不到菜筋存在,满口无梗,吃起来顺畅酸爽。
鱼片薄滑,嫩嫩的一点都不老,酸菜的酸爽和茱萸的微辣渗入鱼片,刚刚好。
还有人将剩下的鱼剔骨后再把鱼肉装进大石臼。用石杵捣后加了淀粉用力搅打,最后搅打成能弹起来的鱼丸。
剩下的那些鱼骨也不扔掉,一部分油炸,一部分煎成鱼汤,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煮。
鱼白色的鱼汤,捣出来雪白的鱼丸就被投入了鱼汤。
曼娘行了一礼:“其实这鱼都是适才世子点的鱼骨剩下的废料,因而我便给诸位各备了一份鱼丸带走。”
“还有礼带?”陈雪所踮起脚尖欣喜不已,“老板,给我两份成么?我想给我娘带一份。”
“那是自然。”曼娘笑道。
真是个大孝子,走哪儿都不忘泓瑶帝姬。谢宝树感慨道,忽然灵机一动,“我也要两份。”
宋简议不甘示弱:“我也要两份,不过等我离京去马场那天来取。”
看鱼丸这般受欢迎,曼娘索性将菜式再做调整,点鱼骨的话会上一道酸白菘鱼片,一道鱼丸汤,最后临走时还给食客一盒包装精美的鱼丸。
虽然鱼丸鱼骨的成本不高,可如此一来倒让食客觉得这道菜格外值得。
其余的鱼骨曼娘也不浪费,她命人在酒楼门外支了一口大锅,锅里煮起鱼汤。
浓郁鱼汤香气飘了出来,路过的行人闻到香气就驻足互相打听这是家什么酒楼,一来二去,倒招揽了不少客人。
黄四郎君回到回家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怕。
他仔仔细细的将当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环节都回忆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些人虽然风光,可在王权面前那就是根草芥,是以要好好巴结这些贵人们。
再想到那位小娘子被一群公子哥众星捧月围在中间,不知是什么来路?
若不是自己机灵,上赶着得罪了那位小娘子,那恐怕……
他想得后背发凉。
越发恨上了乌大礼,这乌大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自己当把刀去对付恒家娘子?
到头喋血的人本就敏感多疑,黄肆郎君立刻联想到自己近来与庆平坊的古家争夺地盘之事。
莫非乌家这是投靠了古家?要借着世子的手将自己除掉?
黄肆郎君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