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棠白天想着夜里要以噩梦为借口,跑去德政殿恶心恶心裴昭。
但她方才是当真做噩梦了。
梦里又见自己为了裴昭而卑微至极的模样,付出一切,然后换来一杯毒酒。
实在可怕,实在骇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是爱极了这个人,爱他丰神俊朗,爱他长身玉立,爱他强健有力的臂膀、坚硬的胸膛,爱他睥睨天下,生杀予夺于心的威严霸气。
爱到最后才发现他的冷血自私,才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夜风拂面,吹得发丝舞动,也吹得宋棠一颗被惊吓的心一分分冷静下来。
绝不会再来一次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恢复冷静以后,想做的事仍要做。
是以,宋棠就这般一路似莽莽撞撞奔到德政殿外。
当裴昭身边的大太监魏峰见到她时,瞧见的亦是她惊疑未定的模样。眼见宋棠额头、鼻尖沁出汗珠,两颊微红,眼眸中掩不去慌乱害怕,魏峰暗地里皱了下眉。
“淑妃娘娘?”
魏峰上前行了个礼,同时不动声色把宋棠拦在了外面。
他侧眸瞥一眼殿内的方向,心下有几分愁绪。
陛下这会儿正同那一位小娘子在会面,若是叫淑妃这般闯进去如何是好?
到底是皇帝身边服侍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魏峰格外镇定,带着些许关切询问:“已是这个时辰,娘娘为何不在春禧殿休息,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魏公公……”
宋棠轻轻喘着气,眼带泪花看向魏峰说,“我要见陛下,我想见陛下。”
“淑妃娘娘,陛下……”
魏峰原本想说皇帝陛下已经睡下了,又怕宋棠当真闯进去,发现他在撒谎,必定要起疑心,免不了犯难。
宋棠知道魏峰想说什么,只咬着唇道:“魏公公,我见陛下一面便好。”
“实在是心中害怕,但求见陛下一面。”
魏峰也清楚自己拦不住这一位。
但总得为里边的人争取些时间才行,否则只怕出大事。
“淑妃娘娘。”
魏峰笑容恭谨,“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许是陛下已经睡下了呢?”
殿内,里间。
于床榻旁,身穿明黄绣五爪金龙衣袍的男人年轻英俊、器宇不凡,一名容貌昳丽、柔弱娇美的小娘子正与他相互依偎,互诉衷肠,端的是郎才女貌,你侬我侬。
正是大夏永安帝裴昭以及后宫的宝林沈清漪。
殿外的动静轻易传进殿内。
裴昭与沈清漪差不多同时发觉外面的异动,那些动静也打破这幅甜蜜画面。
“陛下,外面这是?”
依偎在裴昭怀里的沈清漪离开他的怀抱,仰起头去看裴昭。
裴昭低声宽慰:“无事,别怕。”
他满目温柔,捏一捏沈清漪的脸,同时扬声不悦问,“魏峰,怎么回事?”
其实两个人都听得分明,是宋棠过来了。
他们也知道,若宋棠想进来,外头的人拦不住她。
宋棠行事一向任性至极。
在这后宫里,除去裴昭之外,她是半点不给旁人面子的。
她若不喜欢哪个妃嫔,从不给对方颜面。
不过,沈清漪从没有被她为难过,甚至比起其他妃嫔而言算待遇不错的。
虽是如此,但沈清漪并无感激庆幸。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事——若非宋棠家世显贵兼之对她态度客气,这个人根本不会得到皇帝陛下这样多的宠爱。
皇帝陛下宠爱宋棠,是因为宋棠不会伤害她。
这是不得已的事。
只是……
沈清漪想着不知宋棠夜深跑来德政殿所为何事,垂下眼帘。
裴昭的声音传到殿外宋棠和魏峰耳中。
魏峰当即应道:“回陛下的话,是淑妃娘娘过来了,要见您。”
沈清漪听清楚魏峰的话,复抬眼,目光定在裴昭脸上,眼也不眨看着他。见裴昭面色不愉,她柔声开口:“想来淑妃姐姐这个时辰来找昭哥哥是有些要事的。”
裴昭冷冷道:“她惯会折腾人。”
这般态度让沈清漪心中安定,她微微抿了下唇,继续开口。
“我……”
她支吾一声,“无论如何,我还是避开为好,不能让淑妃姐姐瞧见了。”
沈清漪向来懂事。
听见她的话,裴昭面上浮现歉疚之意:“清漪,好在你一直都明事理。”
他握住沈清漪的手:“今天,要委屈你一下了。”
沈清漪也伸手摸一摸裴昭的脸:“只要能够和昭哥哥在一起,不委屈。”
裴昭眼底盈满感动,却来不及多言,一阵脚步声逼近。
俨然是魏峰拦不住宋棠,人往殿内闯进来了。
听见一串脚步声以及魏峰不停喊着“淑妃娘娘”的声音,知宋棠将至,裴昭视线往周围扫去一圈,心神一凛,没有过多解释,连忙把沈清漪塞到床底下去。
沈清漪对裴昭的举动毫无准备。
她被强行往床底下塞,一时间手忙脚乱,脑袋在床沿狠狠磕了一下。
一声闷响,然而裴昭根本没注意。
把沈清漪塞到床底下去之后,他收敛情绪,大马金刀坐在床沿。
随之信手拿过一本书册子捏在手里。
他佯作自己正在看书。
转眼之间,宋棠闯到殿内来。
裴昭视线从书册子上移开,落在宋棠的脸上,皱了下眉。
床底下的沈清漪很快听见宋棠与裴昭请安,不敢出声。
她咬紧牙关躲在床底下,手掌捂住脑袋被磕碰了的地方,疼得直掉眼泪。
第3章 折腾 宋棠偏偏睁着无辜的一双眼:“不……
宋棠闯进去的时候,德政殿正殿烛火晃晃,空荡荡不见人。
她脚下不停、轻车熟路,走向里间。
转过月洞门,珠帘仍在身后碰撞晃动,她瞧见正坐在床榻旁看书的裴昭。
这样一幕似乎令宋棠脚下一顿。
进来当然不会看到沈清漪。
在来之前,宋棠心里便十分清楚这一点,可她知道,沈清漪仍在这里。
德政殿内没有密道也没有密室。
沈清漪若是想要藏,这个地方能供她藏身的地方不多。
好在无论沈清漪藏在哪里,待会儿她和裴昭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足够了。
宋棠虽有着别样心思,这一刻,却满脸惊喜感动。
眨眼之间,她小跑着扑进裴昭怀里。
论在人前唱戏、论装模作样,宋棠不能说自己毫无经验。毕竟,从前她为了裴昭做过太多那样的事情,只当初那样做,是为博裴昭的偏爱,而今再无那般心境。
“陛下,陛下。”
宋棠跪坐床前脚踏上,脸埋在裴昭身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啜泣着。
“臣妾做了一个噩梦。”
“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臣妾实在……实在是太害怕了。”
她拿捏着语气,像当真怕到极点,徒留慌张无措。在裴昭看不见的地方,宋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也意外自己比预期更容易便在这个人面前藏起所有心思。
说到底,那样巨大的心境变化,宋棠多少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她既仍在宫里就注定时常会要面对裴昭。
所以今晚她跑来德政殿,一来是破坏一下裴昭和沈清漪的私会,多少膈应膈应他们解解气。二来,是试探一下自己,同时确认自己在裴昭面前能伪装几分。
这会儿她彻底的放下心来。
以她这个架势,裴昭肯定什么疑惑都不会有,只会认为她又在胡闹罢了。
在宋棠看不见的地方,裴昭同样冷着一张脸。
他听着这些话,全无心疼。
再冷着脸、不心疼,开口时他仍轻声细语:“淑妃做了什么噩梦?”
宋棠说:“臣妾梦见毓秀宫的海棠突然变成了花妖。”
裴昭似微愣:“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