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忙活到快凌晨3点才回到店里,店里都没亮着几盏灯了,她嫂子怀孕睡的早,就是店里也比之前提前了半个小时收工,就为了有个安静点的环境,是以陈山水从后门进去是轻手轻脚的。
如今他们都住在这个二层的小楼的,李月秋把小楼附近的房子给盘了下来,前面的一层楼继续开店,后面用来住人。
陈山水放轻手脚,连洗漱都不想洗漱了,累得只想倒头就睡,不过路过自己屋子的时候,看到小客厅里亮着微弱的光,一个黑黢黢的背影杵在那。
“……哥?”陈山水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哥咋还没睡呢。
李月秋怀孕后要论最紧张的人是谁,那无疑是陈立根的,这种紧张几乎是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而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陈山水晓得他哥在省城也有自己的买卖,看时不时过来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赵永平就晓得,最重要的是他哥还在读书,学校的课程也不能拉下,这个点还不睡,铁人也禁不住这么耗。
这个时间点,确实已经够晚了,黑黢黢的背影正是蹲在凳子上的陈立根,以为人是在忙活的陈山水刚想说让他早点休息。
可没想到,等看清了他哥是在干什么之后,他直接是愣住了,陈立根蹲在凳子上,两条结实的大/腿.敞.开着些距离,坐的稳稳当当的,两只膝盖上面像是盘丝洞的蜘蛛精吐丝一般,绷着一圈一来一回的桃粉色毛线,这种毛线不是很常见的那种细毛线,稍微粗一些,也蓬松一些,乍一眼看有点像麻绳,但比麻绳高档多了。
而他哥正拿着两根长签子缠住桃粉色的毛线笨拙的在织毛线。
陈立根表情略微有些冷硬,拧着眉,苦大仇深似的盯着手里的玩意,似乎已经和这东西“斗智斗勇”了好久,脚边躺着好几团乱糟糟的失败品,听到陈山水的声音,他一双锋利的眸子抬起,神色看着很平静,但眸子里含着几丝焦躁。
“嗯,回来了。”陈立根声音并不高,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继续手里的活计,一副没有闲暇多余的空闲。
陈山水:“……”
他咽了一口口水,好一会才吱唔出声,视线在地上那些失败品上游移,之后讷讷的说:“哥,你干啥呢。”
他最后一个话音还没落地,陈立根手中的毛线不知道是那里弄错,成功的打结了,而且两根长签子上套着的毛线一头也掉了出来。
……
耗费了半天的功夫,全白费了。
陈立根手里的动作停了。
看着那一根光秃秃,已经和主体分离出的长签子,陈山水看着都感觉到白费功夫的肉疼,就好比自己辛苦一年种出来的桃子被别人摘了。他沉默了一瞬,“……这是女人干的活计,干不来也正常。”
岂料,这番安慰的话似乎只是过了陈立根的耳朵,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走到角落抬出一个纸箱子出来,那个纸箱子很大,没有封着箱子口,箱子口是敞开的,等陈立根抱着那盒纸箱子走出来重新坐到凳子上,陈山水看清纸箱子里面摆满了毛线球和好多织毛线的长签子。
……这是用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毅力再接再力。
但没过几分钟是,似乎是为了印证陈立根做这事的艰难,又一个失败品被丢到了脚边。
这一夜,陈山水陪人织了一夜的毛线,导致第二天去见买家的时候,一双眼底都透着乌青,这让买家这位客户因为不是李月秋来接待他而有些稍稍不满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他以为陈山水这个年轻小子是紧张的一夜没睡,把和他做买卖的事情当成了天大的难事,也足以看出他对这事的认真。
阴差阳错让买家极其的满意,之后完全不过多的废话和压价,一口气和香满园订了大批量的手削藕粉,痛快的很。
他无意间尝到过香满园出的中秋礼盒,礼盒精致又高大上,原以为就是个花架子,但内里的东西丝毫不含糊,很适合当做礼物来送人,而且味道也十分的拔尖,礼盒里面搭配着的藕粉味道实在是不错,他是吃藕粉的行家,在南边做藕粉生意,也是头一批万元户里的佼佼者。
自从政府允许可以自由做买卖后,他们这些私下搞“投机倒把”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搞了,他在不同的地方收过不同品质的藕粉,说的夸张一点,也算是做大买卖的,香满园如今总共只有两家分店,一定程度上来说还只是小店小生意。
但是老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好货不怕晚。
晒干的藕粉以起翘一触即碎为佳,这样的藕粉干度是最上品。
纯藕粉的颜色不是透白的颜色,如果是透白的颜色那可不见得是好品质,好品质的藕粉稍微偏暗白色,保存时间长一些,慢慢就会变成红褐色。
香满园的手削藕粉就是十分正宗的蠢藕粉了,藕粉有着淡淡的藕香,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一点的异味,而且因为是手削的,手工做出来费时间,但质量上比机器做的存在着质的差异,香满园的藕粉用指腹少量揉擦,能明显感觉质地细腻滑腻如脂,完全没有任何的沙粒感,放入口中触及唾液之后很快融化,不会黏糊在一起形成团状。
这比供销社买的质量好的不是一点半点,绝对是他这次采购最好的货。
陈山水以为还要多费唇舌才能把事情敲定下来,这位买家早些时候和李月秋见过面,当时本着要的量多,可以在价格上便宜一些,毕竟你要几百斤的价格,总不能和要一斤的价格相比,但李月秋当时任凭人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同意价格上便宜,所以这桩买卖一直拖到了现在李月秋怀孕也没彻底敲定下来。
陈立根没和陈山水讲废话,做不下来,那么陈立根就亲自来和人谈,价格还是那个价,低于这个价的话是不行的。
结果这比陈山水预料的容易了太多,还没说几句就把事情谈妥了,他都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俩人之后算是宾主尽欢的签订了合同,陈山水心砰砰砰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干成了这么一大笔的买卖,拿着那份合同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老板不在?”买家签完合同态度也比之前好多了,还多和人说了几句。
陈山水把合同锁进桌子的抽屉里,心直口快的说:“不在,去玉龙苍山玩去了。”说完才感觉说错话了,结果买家倒是笑眯眯的来了一句,“看来是家有喜事,替我帮人问声好。”
玉龙苍山在省城以南的郊区,风景十分的优美,从很久之前就流传说从山脚走到山顶,能保佑即将出生的孩子平平安安,即使家里没有新生儿的降生,每家每户也习惯去玉龙苍山走一圈,沾点好福气。
去玉龙苍山是谢欣邀请李月秋一起去的,这位干妈显然极其的期盼李月秋肚子里孩子的降生,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各种玩具孩子要用的她都准备了很多,而且玉龙苍山山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孕妇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总是不走动也不好,出来转转就当是解闷散心,所以李月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任珑一家也跟着来了,总得是莫家和余家两家人都到齐了,他们几个的穿着都非常的宽松,就连李月秋从未蒙面过的余主任也来了,这是一位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穿着十分的朴素,就站在任珑的旁边帮人拎包。
一行人即使李月秋觉得她和陈立根有些格格不入,但倒是莫名显得十分的热闹,即使没几个人在讲话交流,之后还没走到半山腰余主任和莫奕声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事就先离开了,留下几个“孤儿寡母”。
科科和余军一碰面照旧是先打了一架,两个都是家里的小宝贝,打就打了,不伤到人就行,最终以科科的胜利结束,也不晓得是不是打了胜架后没力气,这还没走一会科科就走不动了,走两步就直接不管脏不脏,直接蹲在台阶上休息。
这不,科科蹲在台阶上了,还抬起手想让谢欣抱他,谢欣不同意,他那嘴都能挂油壶了,要不是和余军打架把全身力气都用了,他这会才不会累呢,这样想着科科瞪了余军一眼,一副恨不得再和人来一架,余军这个小霸王也不是吃素的,你瞪我,我也瞪你,眼瞅着好像又要再来一架,下一秒陈立根就毫无征兆的把科科一把抱起,让他骑在自己的头上。
科科惊呼一声,身子脱高离地,他抱着陈立根的脑袋,回过神来看自己脱离地面这么远,直接拍了拍手掌,之后就变得精神十足,一路上笑呵呵的。
被余安娜牵着的余军羡慕的看了一眼,不单是看陈立根,这小霸王还偷摸着视线总往李月秋身上看去,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还以为自个看得很隐秘,熟不知李月秋早就发现了,这难得安静片刻,也不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等几人到了半山腰休息的亭子处,意犹未尽的科科被陈立根放了下来,几人都带了吃的和喝的,从半山腰这往下看,能看到巍峨的山峰,风景秀丽,景象特别的壮观,怪不得这玉龙苍山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清晨那会还有不少跑步锻炼身体的人。
李月秋整个人柔软无骨的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感觉心头熨帖得平静了好多,直到感觉自己的脚踝被熟悉的大手握住。
她转头看到陈立根蹲在她脚边,把她的一只小皮鞋脱了,然后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双奇丑无比的毛毛拖鞋出来。
第133章 等俺重新织一双给你
“我不穿。”李月秋咻的一下把自己的脚抽了回来。
她红润微丰的嘴唇吐出嫌弃的一个字,“丑。”
怀孕也不能阻挡女人爱美的心,特别是对于爱干净和打扮的李月秋,不论别的东西,鞋子就有好藕双,其中她的小皮鞋好几双都是带跟的,不同的只是跟高跟矮的问题。
她今天穿的只是有一点点跟的鞋子,平时陈立根都会每天晚饭后带她散步,今天的运动量较往常多一些,不过几人都是走走停停,脚也不太累人,要走到山顶还有些距离,换双舒适的鞋子显然会轻松很多。
但陈立根拿出的那一双拖鞋真的太丑了,丑的李月秋压根不愿意上脚去试试舒适度,她完全不记得她有这一双的鞋子,能被买下来也是这双拖鞋上辈子烧了高香。
既然不是她买的,那肯定是陈立根买的了,百货大楼那么的款式,也不晓得陈立根怎么会挑了这么一双,鞋子颜色是桃粉色的,单论毛线的颜色是挺好看的,但与鞋底相接勾线处偏偏又是一圈鹅黄色的毛线,斑驳的颜色就不说了,这鞋子毛毛糙糙,凸一坨又凹一坨,跟老鼠啃过似的。
真的太丑了。
完全不配她今天穿出来的衣裳,不仅不配,和她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是不配的。
陈立根手心被抽空,低敛的眸子闪过一瞬的懊恼,但很快就消失了。
陈立根在一些事情上是说一不二的,他会拿李月秋没办法,但没法子也能用没法子的法子来办,总有能治住人的法子,一般情况下他会和李月秋耗,饶是李月秋有时候再作精怪也只能乖溜溜的听话。
虽然嘴上拒绝了穿这双丑拖鞋,不过李月秋心里想最后八成估计还能穿上。
可没想到陈立根竟然把那双拖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放回了袋子,再抬头的时候也没再说换鞋的事,他挨着李月秋坐下,拿出带的一个橙子仔仔细细的剥了皮喂到人的嘴边,“累了我背你。”
橙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好极了,咬一口下去都是清新甜味,李月秋就着陈立根的手咬了好几口,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姐夫,我也要。”
科科迈着小腿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陈立根手中的橙子,她们几个是出来玩的,也都是享福享惯了的人,力气活这种东西都没怎么干过,用“细皮嫩肉”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她们身上只带了简单的吃的喝的,顶多就是一块面包几个水果还有一瓶水,带多了拎在手上沉,只有陈立根拎了大大的袋子,袋子一打开像是打开了百宝箱,里面琳琅满目放了好多的吃的。
科科成功要到了一颗橙子四颗草莓和三颗青枣,抱了个满怀哒哒哒的跑回谢欣的方向。
陈立根有问过她们要不要吃,不过她们都摇头说不吃,李月秋现在是孕妇,陈立根准备的东西细致种类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给孕妇准备的东西,倒是科科不客气的直接去和人要了。
休息了一会,几人又慢悠悠的爬山,到了山上李月秋诚心的许愿肚子里孩子能平安降生,一生顺遂。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多了,但李月秋开始脚疼了,陈立根打算背她,但李月秋犹豫了一会没趴上陈立根的背,科科和余军俩小个走走停停,但都是自个走的,她一个大人可没那个脸皮趴在陈立根的背上。
多害臊啊。
“……你把刚刚那双鞋子给我。”她拽了拽陈立根的袖口。
算了,丑就丑吧,将就着穿穿。
没成想陈立根找都不去袋子里找一下,直接的说道:“鞋扔了,我背你。”
扔了?李月秋愣了好一会,剜了陈立根大大一眼,从来到现在她一直和陈立根在一起,咋没见他扔东西啊,明明就放在纸袋里。
孕期敏感的李月秋不禁想,看吧,果然男人是会变的,都已经学会撒谎了。
陈立根不给,李月秋要是乖乖听话就不是李月秋了,她伸手自个去纸袋里拿,陈立根错开了身子,李月秋够不到了。
“陈立根。”李月秋抬起了小下巴,气势上挺唬人,但声音小声小气的说:“大白天的,我不要你背,你把鞋给我。”明明刚刚还往她的脚上套鞋呢,怎么这会就不让穿了?
最后她都快把陈立根的袖子拽秃噜了,不依不饶的。
“秋秋,这不好看。”陈立根被逼的实在实在没办法了,她出声拒绝,又怕秋秋心里头不高兴,拒绝的同时也好声好气的和人商量,“等俺重新织一双给你。”
李月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意外的事情,她瞪大了眼睛,瞳孔里面闪着震惊,即使陈立根说完之后就烦躁的闭紧了嘴巴子,好像刚刚急了出口的话不是他自个说的。
“重新织一双?那是你织的?”过于震惊导致李月秋的声音一下都大了些。声音透着俏,像是银铃一般,走在前面没隔多少距离的谢欣她们都下意识转回头看他们是怎么了。
李月秋视线在袋子和不吭声的陈立根上游移,好一会没有动作,也没说话,搞得谢欣都开口问是不是出事了。
李月秋对谢欣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随即她笑眯眯的,眼尾上扬,一把抢过陈立根手里的纸袋,极快的把里面桃粉色的拖鞋拿了出来。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越看笑容越大,蹲在石头上像是一幅美丽的照片,她就这么直接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把漂亮的小皮鞋随意的一蹬。
在陈立根弯腰去捡被她蹬掉的皮鞋时候套上了舒适无比的拖鞋,左看右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陈立根有一双巧手,能编花篮雕小木箱子干活计,手工活基本没有他不会的,没想到如今还能织拖鞋。
要晓得李月秋一个女的也不会做这个,一般来说乡下出生的女娃,这些针线活当娘的都会教,但李月秋没被娘交过,不懂这些,针线上大的活计也笨,缝缝补补分事情还真是做不太来。
陈立根做出来这么一双,李月秋顿时觉得自家男人厉害死了,而且仔细看看,鞋子款式也挺好的,套在脚上走几步,走起路来还很轻巧,比那双小皮鞋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让李月秋从下山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甚至在任珑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下来。
这让任珑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她压根没想到李月秋会答应,暗道自己应该多准备一些东西。
这是李月秋第一次去余家,也是最后一次,余家比莫家简朴很多,茶几或者是桌子都很旧,看来这位余主任比别人想象的过的很清廉。
任珑似乎很高兴她能来,她是做好了李月秋拒绝的准备的,如今人来了,她忙前忙后的招呼厨房的阿姨做些好的。
李月秋和陈立根进门之后坐在一个沙发上,中间横着一条茶几,余安娜坐在对面沙发,两方界限分明。
李月秋一直低头看自己脚上有些另类又格格不入的拖鞋,抱着陈立根的一条胳膊,娇声娇气不晓得在讲什么,但她那副依恋的姿态,让坐在对面的余安娜感觉不是很好。她看了一眼陈立根,心道:李月秋应该很幸福吧。
许是见不得和李月秋呆在一起,余安娜也没主动和人说话,坐了一会之后就上楼去了,倒是余军换了一套新衣服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坐到余安娜刚刚离开的位置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可劲的盯着李月秋看。
白天的时候李月秋就隐约发觉,这小霸王总是偷瞄着自己,还时不时的往她的肚子上看。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会,余军又重新跑上楼去,这次抱了一个存钱罐下来,毫不客气的从陈立根的腋下钻了进去,挤到李月秋的面前,把手里的存钱罐给她。
“给你。”
说着似乎是怕李月秋小看他的存钱罐,显摆似的把存钱罐底的盖子拧开,一瞬间,罐子里的粮票、布票、好几张折叠在一起的大团结全哗啦啦的掉了出来。
直接堆满了李月秋的膝盖。
然后余军转头朝陈立根有些害羞的说:“姐夫,我也想骑你头上站得高高的!”他想和科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