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寄没有收剑,漠然地看着孟玹,看着他摊开了手掌,那条被他攥在掌心的帕子渐渐展开。
孟玹怔然望着淡黄色帕子上的白色梨花,喃喃自语:“她很好……”
沈长寄看清楚了那条手帕,眼眸一沉。他紧蹙着眉,一把夺过那条手帕。
淡黄色的帕子,上头缀着盛开的白色梨花,帕子的角落金丝线绣着一个小字——
“吾”
孟玹大惊失色,他慌忙地站起来,扑上去抢夺。他一向镇定自若,从未如此气急败坏,如此失态过。
他恼怒道:“还给我!”
沈长寄抬高了手臂,微眯了眸,“你的?”
“沈长寄,还给我!”
“怎么了怎么了?别打架……”谢汝跑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沈长寄眼疾手快地将那手帕塞回孟玹的衣衫里,随手推了孟玹一下。孟玹跌坐回石凳,他护着胸口,半晌回不过神。
“无事,走吧。”沈长寄收回了剑,推着谢汝往回走,踏出院子前,回头看了一眼孟玹。
他正在仔细地检查帕子有无损毁,宝贝得样子,仿佛那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
沈长寄脸色凝重地收回了视线。
那帕子,她也有一条。
那是他们定情的手帕,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花纹,绣的却是个“汝”字。
第64章 (一更)是恨不得将人剥……
谢汝和沈长寄坐在前往柳家的马车里, 她仍心有余悸。
“你怎么就和孟公子打起来了?他身子不好,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他是我的病人,你把他吓坏了, 吓病了,或是打伤了, 也是我来治, 你这诚心给我添堵?”
谢汝在一旁念念叨叨, 沈长寄的目光变得幽深、沉静。
“阿汝。”
“嗯?”
“孟公子的事,别对外人说。”
谢汝瞧他脸色凝重, 心也高高提起。
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怎么了?”
沈长寄摇了摇头, 不知如何说,他脑子也有些乱。孟玹为何会手持一个和阿汝一样的手帕,这两个帕子一看就是一对。孟玹和阿汝有何关系?
谢汝见状, 抓住了他的手,握紧。
男人抬眸, 看到她明亮的黑眸中盛满了担忧,他安抚道:“无事,放心。”
谢汝犹疑片刻, 点点头, 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道:“夫君, 你我同心,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说与我听, 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沈长寄心念微动, 重重回握她的手,“好。”
……
今日是柳夫人的生辰,柳家特意请了沈长寄和谢汝来赴家宴。
在柳夫人眼中, 谢汝俨然半个女儿般的存在,当日谢汝出嫁时,柳将军和明氏便是占了娘家人的位置,那日之后,谢汝认了柳夫人为干娘,两家的关系愈发亲密。
一起用了晚膳后,明家的人先离开了,只留下了谢汝一人,陪着柳夫人说话。
沈长寄将柳将军请到了一旁,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书房谈事情。
柳夫人拉着两个孩子说了会话,突然心血来潮,说最近新学了个糕点的做法,非要给谢汝露一手,兴冲冲地去了厨房,留下柳愫灵和谢汝两个人在厅中闲聊。
“我爹要和你家沈大人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好严肃。”
谢汝摇摇头,“不知。”
她眉头微蹙,来时沈长寄的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什么。
她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事情,柳愫灵了解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有难事。
“哎,你和沈大人还好吧?”
“嗯?很好啊。”
柳愫灵转了转眼睛,想起来件事,“哎,对了,我姨母有孕了。”
谢汝眼睛瞬间亮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还不到两个月,她最近难受得紧,叫我进宫陪她,你去不去啊?”
“我……”
“她不去。”
沈长寄几步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温度有些凉,他眉头微皱。
“沈大人,我在问阿汝的意见啊,又没有问你。”
柳愫灵仗着自己现在是娘家人,可不再害怕沈长寄了,她继续煽风点火:“阿汝,你想去就去,不要怕,咱们虽嫁了人,可也不能任由某人专/制独/裁,不能被他拿捏住。”
谢汝忍俊不禁,她看了一眼沈长寄,见对方看着自己无奈地笑,她唇角的笑意愈发地浓。
“就去几天,陪陪我嘛,好不好?”柳愫灵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谢汝心一软,正要松口。
手指突然被人按了按,她抬头看,沈长寄低声提醒:“你忘了?”
难道忘了,广宁侯说过叫她不要进宫。
谢汝当然记得,她虽想去一探究竟,但也不会不顾爱人的担忧,故意迎难而上,眼下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把由头往沈长寄身上引,她故意为难道:“阿灵,你看,我说了也不算……”
“沈大人,你不能欺负阿汝!”
沈长寄淡淡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谁欺负我们阿汝了?”明氏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递给沈长寄,“拿回去吃吧。”
“好。”
谢汝抱了抱明氏,又与柳将军打了个招呼,牵着沈长寄的手,离开了柳家。
回去的路上,谢汝绷着小脸,正经危坐在马车中。
沈长寄坐在一旁,轻叹道:“为何要抹黑我?”
谢汝悄悄斜了目光,看到他有苦难言的表情,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然我能怎么说?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只好你来受苦了。”
“我名声有损倒无关紧要,”沈长寄道,“我见你,似是想去?”
“嗯,明妃娘娘和柳家都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们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希望能尽己所能。”
沈长寄望着她,沉默良久。
“怎么了?”
“阿汝,若有朝一日,柳家与我,你必须选择其一,你会选哪个?”
谢汝认真地与他对视。
“只能选一个吗?”
“嗯。”
谢汝沉吟片刻,笑了,“这个问题不存在。”
沈长寄扬了扬眉,“嗯?”
她笑道:“夫君不会叫我为难,所以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的。”
沈长寄轻笑了声,敛眉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唔……不过,若选的话……”谢汝说,“我选你。”
沈长寄猛地抬头,眼中似有万语千言,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惊喜。
谢汝被他眼中那一抹意外刺到,心有些疼,她目光温柔,缓声道:“选你,不论何时,都选你。”
若有对不住柳家的事,她只能用来生、用往后的几世偿还,但对于沈长寄……
她已经死过一次,重来的这次机会就是为了他啊,又怎能舍本逐末?
她此生就为了沈长寄而来,这一世,就都给他吧。
……
深夜,谢汝睡后,沈长寄穿好了长衫,来到了孟玹居住的跨院门口,他刚走近,便听院中有人在咳。
“咳……咳……”
沈长寄迈步踏进了院门。
疏星朗月,夜色弥漫。
孟玹瘦削的背脊上,搭着一件大氅,他人坐在石桌前,上身伏在桌上,手肘撑着,身子颤抖,背上的衣袍将落未落。
沈长寄信步走近,走到他身后,为他提了提大氅。
“多、多谢……”孟玹气弱道。
淡薄的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是否苍白。
“更深露重,先生还不休息吗?”
沈长寄进了屋子,拿着茶杯和茶壶走了回来,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睡不着。”孟玹受宠若惊地接过茶,“大人这是特意来取我性命的吗?”
“何以这样讲。”
孟玹笑道:“无事献殷勤。”
沈长寄沉默地坐了一会,望了一会天上的星星。心头杂念颇多,思绪像是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处理。
两个不同立场、各自身居高位的男子,对面而坐,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