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官、这身段,是大街上路人望而却步的惊艳程度。
距离感一下突出。
宁礼心中感叹,再打量几眼,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不知是不是妆发的原因,他的脸色格外苍白,手在打颤,动作偶尔还慢半拍。
怎么看都不寻常。
正恍惚,他一个眼风恰巧扫过来,精准盯向镜头。偷拍被抓,她慌乱放下手机。
第8章
深夜,大楼内为数不多的房间还亮着灯。
宽敞的练习室,鞋底和地板不停摩擦,噌噌地响。舞步伴随音乐,还有些微喘息。
近门处,镜子占了一整面墙。贺绪不间断地练习,终于精疲力尽。
彩排结束,他转头到了公司,走进练习室闷头跳舞。
凌晨一点,他瘫倒在木地板上,气喘吁吁。
室内没开暖气,他身上只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T恤,汗水紧贴后背、湿润了额前的发,体温也慢慢降下来。
运动过量,一时眼睛晕眩,闭上眼,手背搭在眼皮,遮挡住天花板上几束白炽强光。
歇了半分钟,室内隐约传来脚步声,一道阴影将他覆盖。他移开手臂,缓缓睁眼,入目的是方之州的脸。
他正俯身看他:“练这么久,有用吗?”
一瓶苏打水从方之州手中递来。
贺绪接过,单手撑着地板,起身坐在地上。
方之州也跟着坐下。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贺绪问:“你怎么在这儿?”
方之州淡笑:“激动得睡不着。”
贺绪嗤笑:“至于吗?就一普通的演出。”
他说意义不同:“对我们来说很寻常,但对那个小男孩却弥足珍贵,为别人创造价值,这不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你也这么想吧,不然不会大半夜的在这儿练习。”
方之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平常看不出情绪,却会为了某些小事变得热血。
贺绪怔了怔,盯着地板上的影子,沉默着。
身旁的人却蓦然感慨起来:“上次这么兴奋还是出道的首舞台,当时没几个粉丝,可那份悸动始终忘不了。”
“的确很难忘。”这回贺绪有了反应。
“那会儿一个走位就要练习上万遍,赶行程的时候,吃在练习室,睡在练习室,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现在虽然有了人气,站上舞台却没那么纯粹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伤春悲秋了?”
“看你这么勉强自己,突然想到而已。”方之州偏头看他,意味深长道,“手可以治好,心病却很难,我以前在舞台上唱破音,不也挺过来了吗?”
他让他宽心。
贺绪些微一愣,随即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低头表情暗淡下来,“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站上舞台就失控,跟得了心脏病似的。”
方之州拍他的肩:“实在不行再缓缓,总能克服。”
“你也说了明天的演出对小朋友来说有多重要,我不上场,安不了心。”
第二天正式录制,成员们很早便到场,定妆,彩排,一切准备就绪。
上台前,贺绪神色不大对劲,看得出绷得很紧,宁礼察觉后第一时间问:“很紧张吗?”
他瞪了她一眼,眸光比往常冷了几分。
她悻悻地住嘴,实在担心,一会儿又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热水,送到他面前。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他仍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无声拒绝。
宁礼再怎么操心也无济于事,只能退到一旁,免得碍眼。
导演拿着个大喇叭扬声器,通知大家准备就位。
剧院里,现场工作人员在后排就坐,冒充观众。家长带着小朋友从后门进入,隐藏摄像头拍下了全程。
远处放映台上投下一束灯光,咔嚓一声,瞬间将舞台点亮。红色幕布拉开,观众席上灯光由暗转亮,视野顿时清晰。
此时此刻,小朋友才明白这不是迪士尼舞台剧,而是Ray的演出舞台,独属于他一人的惊喜。
宁礼偏了偏头,往右后方斜视,小男孩从座位上激动地跳起来,捂着嘴满脸不可置信,一边哭一边拿手指给妈妈看。
是Ray的哥哥们!
是我喜欢的人!
她猜他想说的是这些。
《kids kids》是Ray出道后不久的作品,创作给每一个孩童、每一个保留童心的大人,此时听来很是应景。
舞蹈进行了改编,融合了小男孩最喜欢的街舞元素,Ray和整个幕后团队格外用心。
宁礼的心也跟着柔软。
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她格外关注贺绪的动作,幸运的是,表演有惊无险完成。
然而人一下台,脸色开始发白,宁礼看得很仔细,贺绪弯腰撑着膝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他低着头,很明显在躲镜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住。
按照安排,宁礼和一众“群演”到了离场的时间。
可她急得忘了这茬,身旁伙伴拉她一把,她才回神。
之后的时间,她没机会再见到贺绪,退到场馆外,谁也不知道里边的录制情况。
不会出意外吧?
宁礼坐立不安,徘徊在外面的走廊。
45分钟后,阶段性录制得以完成。宁礼赶到现场时,一伙人正跟台下小男孩聊着天,一旁有工作人员跟拍,想来是在录制花絮。
贺绪没说几句便沉默地转身,遇上宁礼连看也没看一眼,自动忽略。
擦身之际,宁礼轻声地问:“手腕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他像是才见到她,愣了两秒,低声说:“没有。”
低迷的气场简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贺绪。
宁礼:“我刚看你脸色发白,实在撑不住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手上的伤还没好,万一再出意外......”
“我没问题。”他放大音量,声音仿佛结了层寒冰。
“那你......”
“说了不用管我!”
垂下的手腕轻颤,他激动得脖子上也起了青筋。
一通脾气发作,宁礼再不敢言声,唯有目送他离去。
...
贺绪独自一人回了后台休息室。
猛地推开门,里头几名工作人员被吓得一惊,见到来人,规规矩矩起身问好,默默离开给他腾地。
没人在耳边嚷嚷,脑子清净不少。方才在台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清楚,无非是跳错动作,唱错了词,明明练习过无数次的舞台,上台之后大脑一片空白,硬生生被自己搞砸。
回想起那个画面,简直糟糕透顶!
身体陷入沙发里,他愤慨却又无力。
平静片刻拿出手机,想玩儿把游戏,放松放松,点开界面,手却不停颤抖。
真特么糟心!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框一声将手机摔到一旁。
“咚咚咚!”门在这时响起。
半掩的门后探出一颗脑袋,贺绪见了她,心情又跌落几分。
尤其这人还嬉皮笑脸的,不懂眼色,跟个二货似的。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宁礼走近,将杯子搁到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贺老师,给您买了您最爱的咖啡。”
他冷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礼讪笑着坐到沙发一角:“我就想认个错。”
“刚才是我多事,可我也是关心你。”她偏过头,试探问道,“贺老师,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你说谁有病?”他气得磨牙。
“我是说这里。”她指着心脏的位置,“害怕不丢脸,这是很正常的情绪。”
他的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得吓人,听她继续说下去,渐渐浮现不同寻常的别扭。
宁礼:“很多艺人都会经历舞台恐惧,要么在舞台上有过重大失误、一下失去信心,要么因为本身实力缺乏演出的自信心。总之是过于在意外界的声音,迷失了自我。你一直紧绷着,越想做好越做不好,抛开杂念,放松下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她坦率得有些过分。
或许是没有察觉,或许是多有顾虑,贺绪从没听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起这些。
既然她已经看穿,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一句“说得轻松”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我知道很难。”宁礼打算分享自己的糗事,“大一刚进校,我就被忽悠去参加了一场演讲比赛。因为毫无经验,所以特别慌张,初赛频繁忘词,还被喜欢的男生当成笑柄。不过后来不服气又去试了一次,效果已经没有那么糟糕。”
“知道我怎么克服的吗?我给自己唱了首歌打气,《徜徉》,这是你们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首。你也可以试试,想想自己的信仰,会放松很多。”
听完,他似笑非笑:“信仰那种东西,我没有。”
宁礼:“那就强迫自己完成,这是你的工作,至少保证职业素养吧,挣那么多,怎么也得做出一点让步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