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是她要的，又是她不要的。
“医生说了，要是能翻过来就能拍，要是翻不过来，再拍也照不出来。”
江媛在肚子里的时候好像就知道，一照出性别，她就活不下来了，于是每一次B超，她都会换个位置，让医生照不出来。
“这么皮，肯定是个儿子。”江烨看着妻子的肚子。
林文珺没搭他的话，走到门口，看女儿已经把碗洗好了，两人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洗头。
在小淋浴房里，江宁问妈妈：“爸爸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买钢琴啊？”
林文珺想起他们还在老家的时候，江宁可不像现在这样，爸爸不答应买的东西，妈妈也可以给她买。
后来就不同了，连小孩子都知道，她们现在靠谁活。
林文珺把江宁身子扳过去，打肥皂泡给她搓头发，只记得买化妆品，压根忘了买洗发水，她把这个记住，明天就去买！
“爸爸不答应，妈妈也会给你买的。”
江宁大学想出国读，但江烨怎么也不同意。
哪个老板家的孩子送出国去，结果染上了不该染上的东西，另一个老板家的孩子，出国就是花钱，一年开销要百来万。
林文珺跟丈夫争执，说江宁不是那种孩子，但没用，出钱的人是江烨。
江宁没有坚持，也再也没提过要出国的话，现在回想，她觉得对不起女儿。
林文珺用水瓢舀起水，冲掉头上的泡沫，零星一点白沫顺着水全流进下水管道，她洗干净头发，擦干身体，给女儿扑上痱子粉。
再一次对女儿说：“爸爸不答应，妈妈也会给你买的。”
江宁黑葡萄仁似的眼睛里，又有水汽，又有朦胧灯火，她仰着小脸，“嗯”一声，重重答应了。
屋里没隔断，贴两面墙放两张床，一大一小，林文珺和女儿睡大床，江烨一个人睡小床。
林文珺躺在床上，关掉灯，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幽幽光亮，
她后来就常常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儿女事，就整夜整夜心慌。
大女儿江宁工作能力强，但她恐恋恐婚，始终不肯成家。二女儿江媛赖在家里不肯出门工作，还差点被网恋对象骗着去领结婚证。
江烨跟她吵架的时候，骂她是个失败的母亲，林文珺气得发抖，但她无从反驳，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江宁翻个身，肉呼呼的小脚搁在妈妈的大腿上，她热得嘴里嘟嘟囔囔。
林文珺摸出枕头边的扇子，给女儿扇风，心中渐渐安然，她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但摇扇子的手越来越重，“啪哒”一声，她睡着了。
江烨一大早就离开了，江宁听见关门声才懒洋洋爬起来：“我们今天还出去吗？”
林文珺笑：“妈妈先打电话，打电话问过，我们再去。”
有了联系方式，就不用大费周章跑去学校问了，她打给童梦实验小学招生办的老师，才知道学校正在举报招生参观会，她们随时可以去参观，实地看看学校的软件硬件。
林文珺立刻带着江宁打车过去了。
学校开放暑期班给家长们参观，学生们除了上文化课之外，童梦实验小学还专门教导器乐声乐和舞蹈。
接待林文珺的老师告诉她：“这些是我们学校的特色课程，每年国庆元旦，学校也会组织学生们办联欢会，到时都会邀请家长参加。”
看过一圈，林文珺大概摸清楚了状况，这个学校刚刚开办一年，在招生上的条件就相对宽松。
简单来说，只要江宁能通过学校的入学考试，交上借读费和赞助费，她就能到这个学校来读书。
“你想到这个学校上课吗？”林文珺牵着女儿的手问她。
江宁迟疑了，她才在新村小学读了一学期，好不容易跟原来的同学熟悉了，又要转学，她问：“那我还会转学吗？”
“不转了，就在这里读到毕业。”
对刚要小学两年级的江宁来说，毕业简直太远了。
江宁翘起嘴，点点头。
第5章
童梦小学的课程正适合江宁。
齐老师说：“她要是这个学期能入读，正好从头开始学英文。”
学校刚刚成立一年，生源是从各个区的小学招收来的，要适应大部分学生的教育程度，经过一年的摸索期，今年开始招收的新生，要从一年级开始学英文了。
但去年招的学生，从二年级开始学，江宁正好赶上。
林文珺又委婉的问：“江宁原来是在地段小学入读的，整个班里就只有她一个借读生。”
齐老师一听就明白林文珺想说什么：“江宁妈妈，我们学校像江宁这样的借读生有很多，我们每个年级还都有一个寄宿班。”
寄宿班是童梦小学的一大招生特色，半军事化管理，有专门的生活老师负责照顾学生的日常生活。
值班老师管孩子们学习，大家一起上课，一起写作业，选择学习器乐的孩子，也有音乐老师看着练琴。
每年都要统一考级。
寄宿班里一半本地生源，一半是外地借读生，父母忙于工作，又希望孩子能受到良好的管束，才会花大钱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孩子们早就习以为常，有一半自己也是借读生，根本不会觉得外地人，借读生有什么特殊的。
“节日的时候，大家还会一起聊自己家乡的过节风俗。”
林文珺很满意这个学校，她当然知道童梦还比不上外国语，但江宁没有户口，目前能进的最好的学校就是这一间。
齐老师带林文珺和江宁去办公室做入学考试的卷子，他们挖来生源，也要先做卷子，按程度打散分班。
语文拼读写，数学加减算术，江宁做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自然科学是江宁喜欢的，乐谱能认能唱，齐老师还听江宁唱了首歌，有些赞赏的对林文珺说：“江宁声音好听，音准也非常不错，学音乐是有帮助的，还可以报名参选校合唱队。”
江宁考试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等齐老师夸奖她，她高兴得脸蛋红扑扑的。
江宁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电视剧的主题曲，她听过两次就能完整唱下来，原来在老家的时候，林文珺还想送她到少年宫去学唱歌跳舞。
但江烨不肯，他思维传统又固执：“学这些唱唱跳跳有什么用？”
现在江宁能学了，学校里就能学。
林文珺填好报名表，交上各种证件的复件印，还买了一二年级的教材回去。
这些才刚刚只是转学的第一步，接收学校给予同意入学的证明，然后林文珺还要拿着证明跑原学校盖章拿证明，最后还要去教育局。
幸好是在同一区内，要不然她还得跑两个区，跨区办事就更难了。
整个流程说复杂也不复杂，按规章办事就行，只是很消耗时间精力，两个工作日下来，林文珺把所有流程都跑完了。
地段小学的老师一看表格就说：“你们真是有条件。”
林文珺笑了笑：“投资小孩的教育才是回报最大的。”
只要再等十个工作日，江宁就能去童梦小学报道了。
事办的差不多，林文珺的腿也肿得跟胡萝卜似的，但她有事要忙，原来孕反得厉害，这几天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林文珺躺在床上，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揉着腿，电话铃响起来，是江烨打来的。
他出去两天，怎么老婆孩子谁也不联系他？
“我把宁宁转学的事办好了。”林文珺接起电话就扔下个炸弹，江宁坐在小桌前看课本，听见林文珺的话，抬起头来看着她。
江烨没声了，隔着电话筒林文珺都能想像他的表情，他这会儿肯定眉头紧皱。
“你交钱了？”
“当然交了，所有的手续都办齐了，齐老师还告诉我，今年的赞助费比去年高，到明年还要涨价。”
江烨不相信：“人家哄哄你，你就交钱了？”
林文珺深吸口气，心里想着不要跟他计较，还是忍不住火往上冒：“我手续都办好了，明天就出去找房子买钢琴！”
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江烨正在跟王志国一家吃饭，王太太问起他老婆孩子，他这才想到要打个电话。
王志国的儿子比江宁小，还在读幼儿园，王太太刚刚听说林文珺要给女儿转学的事，听电话里的意思已经办好了，有点惊讶。
“小林她自己去办的？”王太太见过林文珺，但她一直也没真的想认识林文珺。
江烨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本来以为妻子就是随便说一说的，没想到她还真的办成了！
“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要给女儿转学，还要搬家，说现在的房子放不下钢琴。”江烨越说，心里气越大。
谁知王太太笑起来：“这不是蛮好嘛，我也想让儿子学钢琴，你看看他这个皮的样子，简直跟猴子一样，你女儿一看就坐得定，适合学钢琴。”
江烨立刻就从王太太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他脸色一松：“好啊，到时候带洋洋来，说不定看到钢琴他就喜欢了。”
王太太谈性突然浓起来：“那你们是准备租房子还是买房子啊？”她还有点试探江烨身家的意思，“外销房现在老火的，什么巴黎花园，钻石公寓，你们考虑买伐？”
外销房那是要花美金买的，现在买外销房的，要么是外籍，要么是港奥台来的商人。
“买不起买不起，”江烨摇摇头：“买房子还太早了，就想把钱都投在工程上，先添点新设备新装备。”
这话是说给王志国听的。
“今年不买，江老板明年也要买，生意越做越大了，哪能老是租房子住啦。”王太太笑眯眯的，“我们也打算从他爸妈家搬出来了，喏，他单位里刚分到一套房子。”
现在能分到一套房子，从父母家里搬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江烨立刻拍胸脯：“那装修我来出，这么好的事情，要庆祝庆祝的。”
王太太就是这个意思，江烨接得这么快，她高兴之余又提起林文珺：“下次出来玩，一定要把老婆女儿带出来哦，我们女人也好聊聊天。”
她原来，可从没想跟林文珺好好聊聊天。
江烨喝多了酒，回到房里又打个电话回去，他这回仔细问了：“你花了多少钱？”
有王太太赞同，他口气好了很多，林文珺把数目报给他。
“两万三。”张口就多报了三千。
“除了赞助费还有报名费学杂费什么的，我还给招生老师送礼了。”林文珺这回连眼睛都不眨，就给自己添了三千块钱小金库。
“这么多钱，你也不跟我商量？”这么多钱！就只是一个入读赞助费！“你都送了什么礼？”
林文珺提着电话：“两千块钱购物券，我找黄牛买的。”免得他再问。
台湾人到海市来开商场，搞出个什么购物券，黄牛靠着精算购物券发了笔横财，客人用购物券能直接跟黄牛换钱。
江烨有些懵，林文珺什么时候这么有主意了。
购物券上又没写名字，跟黄牛交易，再送给老师，事情办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