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妮继续道:“至于对于赞恩的调整,我也很满意。我其实……真的很担心你们在神院再次发生什么状况……毕竟,从之前看,你们两人在一起后的信息融合是推导出‘世界之秘’的必要条件。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于是,我试图提前为你们的关系设置一些隐晦的障碍……后来的发展可真是奇观呀!你永远无法想象身边人的改变对于一个人的命运整体能产生怎样的影响。”
梵妮没有夸大。赞恩·克拉雷那里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
赞恩变成了守旧的神术师独尊主义。
此后,他的作用不仅体现在莱拉进入神院后、对身为边族的她和雷恩斯的交往造成可观的阻碍。最关键的是,赞恩在固步自封、无视奥术师集体的情况下,投注在神术师的目光也发生了与原本千差万别的细微变化。
神术师……高级神术师需要在内部延续……赞恩的目光变了,集中在了他的好友雷恩斯和妹妹诺拉之间,不断地逡巡。
……
“雷恩斯,什么时候你能成为我们的家人就好了。神术师之血需要延续。”
在星火花盛开的回廊下,赞恩不止一次对雷恩斯这么说道,“下午是诺拉的预知祭礼,你们好久不见了。我带你去,行吗?”
潜意识。一切选择都是潜意识。甚至赞恩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背后含义。
但事情的发展通常如蝴蝶撼动翅膀,虽然开始仅造成微小的变化,最终却能够让事件的发展与原本的形态相比大相径庭。
……
莱拉闭上了眼睛,痛苦填上了她的心扉。现实如同顽石,让她难以吞咽,难以承受。
“所以……让我失忆时间不同的也是你。”她的眼中彻底失去了温度,麻木地看向梵妮,“是不是?”
“哦,这可不是我做的。奥利维,你动动脑子,可别什么都怪我身上。”
梵妮却这么说,“你那时又不认识雷恩斯·德威尔,如果早点恢复记忆,就能早点复仇,你和他因立场不同产生的矛盾就会提前爆发,我为什么要改?”
“……所以,是巧合?”莱拉困难地说。
“是。血统剥离的效果本就不稳定,更不用说你前面的命运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偏移。”
命运。莱拉舌尖轻触牙齿,却觉得这个词如今已化成一柄冰冷的刀,让她察觉浓厚的血意。
“你……到底还篡改了什么?”
“哦,第三条其实准确说……谈不上篡改。”
“自然意志曾经对我们设立许多限制规则,其中一条,让目标没有达成审判条件时,我们必须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但很好,那次是身份帮了我呢……我可要谢谢你和奥伯伦·安霍尔德之间的仇恨。”
莱拉抬眸。
梵妮回答了她:
“那时,我发现你和雷恩斯·德威尔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都又在一起了,于是,我试图再给你们增添了些障碍。353年的那个春天,我对奥伯伦说了一段话——
‘亲爱的,莱拉·奥利维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这真令人不安。我们也许可以把边族的计划提前,并把穆叶族改为下巫族……这既可以对抗克拉雷,又可以试探她对南边的态度。’”
梵妮轻言细语,似乎在还原那时的场景。
353年春……莱拉瞳孔一缩。她陡然想起了这对上的是哪个事件。
比斯顿被冤一案。
常青镇之乱。
……
常青镇之乱……这对于梵妮来说已经谈得上久远。
说完后,她的目光却浮起了一层雾。她依旧可以记得她当时告诉奥伯伦时,对方答应她后那窗幔后散落的阳光。梵妮,谢谢你的提醒。奥伯伦那时说。后来的结果也的确让她很满意,雷恩斯和莱拉因此分崩离析。
但想到这里,梵妮却突然低垂下眼眸。
她想起她其实瞒了莱拉一件事。
那就是,她其实修改了的还有第四条规则,也是当时最困难的一条,前世成功了,这一世没有,影响了后续。
按理说,她本该和之前一样乐于在败者面前炫耀,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说。
那就是——
【新规则:莱拉·奥利维可以杀死奥伯伦·安霍尔德。】
……
林中刮起了微风,枯萎的树干中隐约传来蔷薇的香气。梵妮这一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缓缓地抬起眼睛,美丽的金眸镀了层阳光,安静地注视莱拉。
几秒后,她说:“所以,这就是我篡改的全部,对于你和雷恩斯的内在精神,我可什么都没动。”
“……你以为你们情比金坚吗?但其实你们很脆弱,比你们想象中脆弱许多。大多数人自以为的坚定之情都是这样。”
“造成前世那样的,是你们自己。”
梵妮无情地嘲弄道。
第248章 最后一颗棋子(一) 莱拉不想和雷恩斯……
梵妮的话其实没有说错。
前世的事的确可以说是莱拉和雷恩斯的性格共同造成的。
莱拉陷于仇恨, 刚愎自用,暴躁多疑;
雷恩斯情感迟钝,不喜交流。
而那经过篡改的“前世”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 照出了他们两人之间最不相容的地方。锋利的边角成功地将他们剐得鲜血淋漓。
莱拉在颠倒的记忆中, 只觉自己的身体化为了兽笼,痛苦化为了巨蟒, 在体内莽撞地乱窜。
她抬起冰冷的双眼:“这就是你想做的?……把我们变得这样痛苦。”
“哦。”梵妮轻笑,“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再说一次, 抉择都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我只是命运的修饰者而已, 让你们看到其本来的形态。”
“人就是这样, 从来只为自己。爱, 信仰……这都是人类为满足自己的快乐而创造出的虚妄。”
莱拉胸口起伏。
她突然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滋味。冰火交融的末日,五内俱焚的苦楚……同时在她的心头浮现。她又想起了雷恩斯离去的那个雨夜, 还有她冷漠对待他时,他的血和痛苦。
这是他们应得的吗?
莱拉感到自己有一瞬间的失明,从外部至心扉, 带着灼烫般的痛苦。
但她突然再次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不该这样。她怎么会这样自我厌弃……这或许正是梵妮想要的。
莱拉冷冷地睁开双眸, 看到梵妮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她如同被泼了盆冷水般, 突然意识到了真正在发生的是什么:
自己和雷恩斯的确有错, 但世上没有完人。他们已经努力捡回了破灭的美好, 为什么还要被梵妮的话左右?
……真正的错误者是梵妮和其他守秘人, 他们以掠夺和制造他人的痛苦为生。
“我看出来了, 你之前说的都是假话……你就是痛苦播撒者。”莱拉面无表情地看向梵妮。
似乎是察觉到了莱拉的神情变化,梵妮愣了一瞬,却翘起嘴角, “那又怎样?”
“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莱拉的手指绽放出了光芒。
不是她善于操纵的深渊暗影,而是纯净的灰白光芒。那代表边境部族的力量。
剧痛从双臂传来。那光芒化刀,刺出了血。
竟是莱拉毫不犹豫地积攒出最大的力量,自内朝外的炸向了自己的双臂。
——那也是灵体的灵脉对应的地方。
梵妮的金眸猛然染上血光。
“奥利维……你竟然是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血和光瞬间围住了莱拉。如圣迹再现般,她体内爆发出比先前所有时刻还要强盛的法力,风卷残云般地冲破了梵妮的“压制”,解除了禁锢。
梵妮:“……你炸了灵脉。”
“是的,我炸了我体内的基点。”莱拉召回“灰烬”,“你忘了吗?我有四分之一的边族血脉。被你、法弗等守秘人掠夺千年的部族之血。”
“这意味着……我可以把自己制作成半具血尸。”
说话的瞬间,她的身影消失了。梵妮的脸猛地上了白。
……
血尸。莱拉曾在奥伯伦的笔记中读到其制作原理。
如今,莱拉结合这个原理与其他信息,想通了关于奥术、神术以及人体内力量来源的更深层原理。
那就是——人本身就拥有巨大力量。但法弗·叙鲁斯却利用篡改规则的能力在人体内设置了隐藏的基点,以其为介质,他进行力量转接和掠夺,并对选中的“神术师”适当返还。
因此,可以推断,破坏基点就可以得回力量。
莱拉还自己在地下面对叛臣之子阿曼克·塔博尔的场景。他当时被输入了南境人的血脉后,变为了活种血尸。他本只有尊者以下的实力,力量却在与她对战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可以相抗。
莱拉对此记忆尤新,认为现在或许可以借用这个方法。
唯一的问题是,炸掉基点后人体会快速衰竭,最后进行爆炸。
但莱拉已经没时间想更多了。
她至少得撑过现在,努力把雷恩斯带出去。
……
“风暴之眼,木神之怒,迷雾之征。”
“今日结阵,以吾血为契。”
那力量的确像是久经囚禁后遭受解放,开始喷薄,虽然只受莱拉四分之一血脉的影响,竟远比她的想象中还要强盛。她使用出了诺拉曾教她的奥术咒语,狂风、树藤从地底蔓延,攀上了莱拉用深渊法阵铸成的铁壁。
轰!法阵爆发之际,火焰、树藤、狂风、暗影卷在了一起,一半袭向结界,一半袭向梵妮,仿若末日再临。
与此同时,莱拉的身体化成了无数道幻影,充斥空间,其中一道退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雷恩斯身边,抱起了他。
“雷恩斯,雷恩斯。”
莱拉把雷恩斯按在怀里。他像是依旧在昏迷,脸被血和苍白盖住。似乎对她的声音有感应,睫毛轻颤,却没有睁眼。
很明显,他的伤很重。因为刚才在兽人形态被梵妮生生刮走了全身鳞片,他全身是血。莱拉心疼得不得了,她一边施展治愈术,一边抱着雷恩斯闪避到了被攻击的结界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