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拖地华服,头戴鎏金凤冠的女主缓缓自后边走去,那美艳的面容赫然是周皇后。
阮菱脊背挺了挺,手下意识的摸向肚子。她心知,若她们敢再往前走一分,便会被立刻万箭穿心。
“阿止。”周皇后一瞬不瞬的看着阮菱,突然笑吟吟道。
阮菱眼眸微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流一般。
周皇后身边突然浮现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泛着寒芒的银甲,手持红缨枪,眉眼桀骜而又淡漠,薄唇抿成直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周皇后笑眯眯的偏头看向裴止,气定神闲的把玩着手中护甲,朱唇幽幽道:“阿止,太子妃这余孽就交给你了。”
裴止微微勾唇,笑的满脸邪气,冲周皇后行礼:“定不教母后失望。”
他们说什么阮菱都听不清,眼前的画面犹如断了一般,滔天的火光和鲜血,都不及那一抹银白色令她恶心。
裴止朝前走了几步,见阮菱好好的站在那儿,皱起了眉,似是十分不满。
手中长缨枪蓦地点了点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问道:“喂,看见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阮菱眼底满是冰凉的冷意,唇瓣几乎被她咬破,她恨恨道:“你竟依附叛贼,你无耻!”
“呦!”裴止嗤笑了声,转头冲一边两个侍卫示意:“看来太子妃的神志不太清醒啊。”
“来两个人,给咱们太子妃清醒清醒。”
清音护在阮菱身前,满脸惊惶:“做什么?你们要对我家娘娘做什么?”
成王败寇,没人会在意一个弱小婢女的嘶吼。这样一只手就能碾死的蝼蚁,那些侍卫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一脚将清音踹开。
随后,两个侍卫各端着一桶水,猛地往阮菱身上灌入。
虽是盛夏时节,可那水却冰冷刺骨,透过衣裳钻入阮菱每一处皮肉,冷风吹过,阮菱四肢百骸都在战栗,宛若置身寒潭,疼的紧紧蹙起了眉。
“冷,好冷……”阮菱脸色惨白,那双漂亮的杏眸失了焦一样,无意识呢喃着。
渐渐的,她的身子踉跄不稳,慢慢蜷缩下去。
她闭着眼,冻得泛紫的嘴唇痛苦喊道:“疼,肚子疼,我的肚子……”
裴止皱起了眉,不耐的道了句:“真是聒噪。”
随后他转身看向周皇后,请示道:“母后,这女人疯疯癫癫的扰了您的清净,不如将她丢进大火里吧,连带着她肚子里那个,一起灰烬个干净,咱们也算不留后患。”
周皇后眉头一跳,没想到裴止竟这么狠。她最多也只是想过将阮菱一剑杀了而已,没想到裴止杀人诛心,手段竟这么残忍。看来,事成之后,他是不能再留了。
面上,她仍旧满意笑笑:“皇儿做主便是,母后很为你欣慰。”
裴止勾唇,弯身作揖:“儿臣遵旨。”
随后,他转过身朝阮菱走去,看这架势是打算亲自将她扔进后边熊熊焚烧的长定殿里。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徒手耗着阮菱的脖领便将她提了起来,宛若提着一只濒死的小鸡子,他轻轻扭一扭手腕,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就会断了一样。
阮菱被他薅的几近窒息,为母的本能让她不断哀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儿!阿止,求求你,别杀了他,算我求你了,不要,你是他的亲叔叔……”
裴止眼皮未掀一下,不为所动,拖着她继续朝前走。
登上廊阶,一步,两步,三步……
惊人的高温灼热感已经在烤着皮肤,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将阮菱笼罩,浓烟呛的她说不出话,那双残破的手紧紧攥着裴止的手腕,奢求他能放过她。
裴止抿唇笑了笑,随后凑近了些,冷冽的薄唇擦着阮菱的耳瓣而过,随后另一手轻松的掰开了阮菱的手指。
“哐当一声。”
漫天火光中,阮菱绝望的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止离去的背影。
周皇后眼看着裴止将阮菱扔进大火里,满意的点点头,藏匿在心中的警惕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如此,今夜的逼宫就算是成了,这会儿想必哥哥已经将圣人和太子擒到手了。
她凤眸微眯,朱唇满是笑意:“阿止,你干的很……”
“好”字未说完,一杆寒芒遽然从眼前闪过,她甚至来不及再发出一点动静。“咚”的一声,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便跌落在地上,周皇后死不瞑目,仍旧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场面血腥残忍到极致,叛军们吓得惊呼一声,纷纷倒退。
裴止扬起长缨枪,枪尖向天,高声厉喝:“周氏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说完,一阵震颤大地的声音,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叛军们惊讶的发现长定殿已被包围,不知从何而出的玄色禁军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尖叫声和惊悚声源源不断传来,凄厉的鬼叫犹如锁魂的修罗,在暗夜里鸣鸣作响。
“投降!”不知有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伴随着兵器摔地的声音,开始有更多的人把武器仍旧在上,跪在身子举起双手高呼:“降!我们投降!”
本就是听命于主子,这天下是谁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能活命,跟着谁,已不重要了。
长定殿外,大局已定。
裴止轻呼了一口气,随后扔了长缨枪,转身冲入火海中。
看不清的熊熊大火里,裴止朝右稍稍走了几步便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阮菱。
不同于先前的薄情,他脸色焦急,紧紧按着阮菱的肩膀,呼唤着:“阿姐,阿姐,快醒醒!”
裴止将她放到右边这侧,头顶上有一块斜撑的房梁尚且能坚持一会儿。拖着她进来前,迫不得已淋上凉水,就是为了让她能多撑一会儿,撑着直到他把戏演完。
“阿姐!”裴止按着阮菱的人中,焦急唤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满是焦急与心疼。
渐渐的,阮菱睁开了眼睛,看清来人后,她满脸厌恶,猛烈的高温将她神智烧毁大半,她已分不清眼下是哪,想着裴止做的那些事儿,她就没来由的恶心。
“滚。”阮菱虚弱道。
裴止笑了,他凑近了些:“阿姐,我给你个机会好不好?”
阮菱瞪着他,唇边满是讥讽。
火光冲天中,裴止眼眸漆亮,语气散漫道:“阿姐,你亲我一下,我就反水。”
“你说什么?”阮菱干咳了两声,身子颤了颤。
裴止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随后将她扶了起来。他睨了眼,大火已经蔓延到门口,再等一会儿,怕是要来不及了。
他郑重而又尊重的将阮菱拥入怀,两具身子灼热而又滚烫,已经热的没有知觉。
裴止眼色虔诚,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样,轻轻抱了抱她。
他笑的眼尾潋滟,隔着火光,声音很轻:“我骗阿姐的。”
阮菱眼眸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慌忙道:“阿止,你要做什么?!”
裴止眼底一片温柔,桀骜而又邪气的面庞也柔和了不少:“阿姐,你的夫君若是旁人,这辈子你就只能是我的。可他是太子澜,是……”
裴止低低呢喃了句:“是这个皇宫里除了阿姐,对我最好的人呢。”
阮菱顿时大声喊道:“阿止,走,咱们走!”
随着她的话,房梁轰的一声,伴随着烈火,砸到两人脚下。阮菱被吓得紧紧闭上眼,耳侧是裴止轻柔的呼吸:“阿姐,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
随后,阮菱便觉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狠狠推了出去。
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推出了大殿,方才还在耳畔的声音,人影,已消失在熊熊大火中,再看不见任何痕迹,好像那些音容笑貌只是她的错觉!
长定殿外,追夜在上空不住的盘旋,哀绝的鹰唳声经久不绝,凄厉而又惨绝的声音一声声,震彻长夜。
火光中,裴止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温柔啊。
他曾有一瞬间甚至好想敲碎了阿姐的脚腕,一寸寸,锁上漂亮的银链子,让她永远只能是自己的。
可是阿姐,倘若我爱你再少一些,我就这么做了吧。
浓烟晦涩,裴止揉了揉眼睛,身子缓缓朝后倒去。
阿姐,你要庆幸你嫁给的是四哥。不然,即便你嫁给了谁,我都会把你抢回来。让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可如今,阿止只能祝你和四哥恩爱到老。
四哥这一生过的也很苦。阿姐,你可要多陪陪他呀。
殿外,阮菱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和跪在地上的叛军,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为何裴止要朝她身上泼水,为何裴止要亲自抓她入长定殿。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傻啊?!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处画面,桃林树下,少年一袭白衣,懒洋洋的卧在廊下问她,将来若立场不同,她会不会相信他?
阮菱说会。
裴止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顿时弯成一摊春水:“有阿姐这句话,来日若阿姐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
“要你的命做什么?”阮菱笑了笑。
裴止“嘁”了声:“我的命可金贵,一般人还不舍得给呢。”
阮菱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磅礴的泪水一颗颗砸落,她拼命的站起身朝大火走去。
说好的相信阿止,可如今,他把活下来的机会都给了她,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阮菱嚎啕大哭,肝胆欲裂,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钻心的疼。她看不得阿止就这么死在她的眼前,她要去找他!
“菱菱!”一道冷冽而又急促的声音突然出现,紧接着,阮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阮菱僵硬的回头,却见是消失许久的裴澜。她鼻腔一酸,唇边吱吱哇哇说不出来,手拼命指着被火光掩盖的长定殿,声音凄厉而又沙哑:“阿,阿止在里面,快!”
“纮玉!”裴澜转头厉声喝道:“看好太子妃!”
纮玉急忙接过阮菱,他见裴澜脚步不对,顿时大吼:“殿下,您要做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一截消失在风中的墨色衣袍。
修长笔直的人影犹如出鞘的利剑箭,转身便冲进了火海。
第69章 出世 太子微笑的看着她,随后神色遽变……
滔天火光中, 裴澜目眦欲裂,看见那断壁残垣下的裴止,一整条横木压着他的左腿, 灼热的木屑伴随着高温刺入皮肉,裴止已经昏了过去。
裴澜脱下外袍, 奋力拧成绳子, 随后垫在木头底下, 掀开那断梁,然后打横将裴止抱了起来。
火焰燎起他散落的墨发, 裤摆,一寸寸, 一缕缕。
裴澜拢着眉头, 紧紧抱着怀里脆弱的少年,一步步, 坚定的朝外走去。
“别怕, 四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