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一切就这么得到了,让他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问:“这是真的?”
秦落毕恭毕敬的朝独孤烁作了一揖,微微而笑:“自然。”说着,侧身,作了个迎独孤烁入主未央宫的动作。
独孤烁走到秦落身边,停下脚步,看着秦落,笑道:“秦落,你是个识时务的。”然后与秦落错身而过。
只见独孤烁敛了笑意,眸子里闪过一片狠戾。
这个秦落是万万留不得了。
秦落站在原地,只扬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独孤烁率军走进未央宫后,秦落这才回身步入未央宫的大门,站在身后的小内侍这才慢慢将未央宫的宫门合上。
独孤烁背对着秦落,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独孤烁停下脚步,倏地握紧了腰侧的剑柄。
此时,秦落已经不急不缓的抬手,埋伏在未央宫各处的神策军得到秦落的指令,很快,便将深入未央宫的独孤烁等人围了起来。
独孤烁发觉不对劲,回过身,狠狠地盯着秦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秦、落,你竟敢诈我!”
秦落唇角微扬:“身心浸染皇权纷争多年,东亭王殿下难道不知人心叵测和兵不厌诈的道理?真是愚不可及。”
话音落,箭雨便沉空朝独孤烁的方向飞去……
秦落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死于乱箭下的独孤烁,转过身,对身后的神策军道:“请转告淮阴王与广陵王殿下,联盟不算数了,也是时候该让建安王殿下起兵勤王了。”
说完,转身离开。
秦落一步步的踏上去往城楼上的石阶,有那么一瞬,闭着眼睛,仿佛听到了刀枪剑雨、还有人的惨叫和无穷无尽的厮杀声。
眼睫微颤,大错已铸,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秦落睁开眼睛,继续往前走。
沉冗的宫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浑身浴血、身穿披挂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左手提着头盔、右手握着染血的战刀。
到处都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外面传来无止无尽的刀枪剑雨和惨叫声,他置若罔闻般,一步一步的踏上石阶,往北秦历代皇帝所居的未央殿走去。
他现在只想见到秦落。
步入未央殿,浮现在眼前的,只有那个躺在龙榻之上,满身血泊、了无生气的老者。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对眼前那个算是他父皇的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忽然想到,她一定在那个地方!
他转身离开未央殿,往城楼的方向跑去。
一袭白衣孤傲的站在城楼上,遥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兴高采烈的上前,向秦落道:“阿凰,我成功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北秦的皇,而你,将成为我身边母仪天下的后。”
是的,高兴。
高兴的像个在寻求夸奖的孩子。
秦落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
许久,她才道:“你知道的,自从我秦氏被灭满门后,我活着的意义,就只有报仇。”
“可是现在,你大仇已经得报了啊。”
秦落身形踉跄,伸手扶住身后的城墙,才勉强站稳身形,苦笑道:“我已经大仇得报了吗?可我为什么觉得这仇杀……却无尽无期呢。”
他急步走近,想去扶她,却被她挥开了手。
他的手微顿,愣在了原地。
秦落道:“灭我秦家满门的是独孤氏,现如今,你独孤叡站在我面前告诉我,我秦家灭门之仇已经得报,这、是否有些讽刺!”
“阿凰,你我自幼青梅竹马,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独孤氏的人,而我想要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苦笑着问他:“可是你能改变你出生在皇室,能改变你身体里流淌着的独孤氏的血液吗?”
他的母亲是前朝大靖遗孤,他的身上流的一半是前朝的血统,另一半却是让她无比憎恶、属于独孤家的血统。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阿凰,你这是要离我而去了吗?”
秦落说:“现如今你已是北秦的新皇,你可以号令天下,但是,成王败寇,北秦的皇后,绝不会是我秦落!你怀拥四海,可我,什么都没了……”
他握着她的肩头,对她说:“阿凰,你还有我。”
她唇角笑意苦涩:“独孤叡,你放我走吧。”
他苦苦哀求:“秦落,你为什么不开心?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都可以给你……”
她终于手刃仇人。
可是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啊。
在这个地方,待的太久了,久到她身上每一处、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真的累了。
她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他见她拿出匕首,惊道:“阿凰,你要干什么?”
她苦笑一声,他要阻止她已不能够,她抬手拉过自己的一缕头发,割断了长发,那缕长发很快便在她手中随风而去。
她侧身,望着飞远的那缕头发,冰冷而决绝的说:“你我从此以后,犹如此发,望君勿相思,我已与君绝。”
“秦落,你为何要如此绝情?”
“秦落于建安王,终究再也没有曾经年少轻狂时的爱慕。”她顿了顿,续道:“陛下对我一时怜惜,日后终是无尽怨恨与憎恶,陛下不应替秦落白白担了弑君的罪名,陛下是明君,不该如此。”
此时此刻,她的心,已平静如水。
许久,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问她:“不管以何种方式,你都想逃离朕的身边?”
她说:“是。”
“你想去哪里?”
“秦落既为将门之女,理应战死沙场。”
“朕……如你所愿。”
走了几步,秦落回过头,朝他淡淡一笑,眼里像是看淡了什么,她对他说:“阿叡,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你手里,我不会恨你的。”
说罢,疾步离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孤独叡看着秦落远去的背影,驻足良久。
不久,有宦官传令:“秦家嫡女秦落,助叛贼夺嫡,其罪可诛,我皇慈悲,饶其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家嫡女秦落流放大漠,朕与其死生不复见,永世不得返回帝都。”
后传来消息,秦氏嫡女秦落在流放大漠途中遭遇暗杀,不幸身亡。
☆、身死魂消
草上孤城白,大漠沙翻黄。
一轮浑圆的落日半挂在西边,长空之上,翱翔着几点茶隼在追逐着一只落单的孤雁。
孤雁难敌,不时发出几声清厉的鸣叫。
“晃啷——晃啷——”
一行人骑着骆驼悠然的走在最前面,辕座上插着一面画着赤色饕餮的墨色旌旗,在空中虎虎生威的随风飞扬。
秦落身着素衣,双手和脖子上铐着枷锁、脚上拖着铁链,落在最后面走,那个晃啷晃啷的声音就是拖在沙地上的铁链发出来的。
负责此次押送囚犯的小衙役抬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半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几只在天上不停叫来叫去的扁毛畜生,无端叫的人心生烦躁。
小衙役一边走,一边抱怨:“一路上晃啷晃啷的响个没停,照她这个走法,小爷我猴年马月才能走到边境?这一路上是打不得,骂不得,催不得,还得像姑奶奶那般伺候着,偏偏天上那几只扁毛畜生还不让人省心,那个姑奶奶何必来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走一遭活受罪……”
这话说的不大不小,正好被骑在骆驼上的狱丞听到,回过头瞪了那个小衙役一眼,小衙役赶紧闭上了嘴巴。
另外一个小衙役用胳膊肘推了推那个小衙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刚在前头打听到的,那个小姑奶奶来头可不小,就连我们狱丞大人都要敬让三分。”
小衙役好奇心一起,忙压低声音,问道:“唉,说说,那小姑奶奶什么来头?”
另一个道:“定北侯府秦家知道吗?”
只见那个小衙役吸了口凉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一个又道:“后面那个小姑奶奶,定北侯府嫡女,你以为她犯了什么事来的,谋逆!据说,帮着淮阴王、广陵王两王谋逆!被新皇陛下流放到这里来的,不然你以为前面那几个大爷是跟来干什么吃的,赏花啊?还是闲的无聊来这吃沙子啊?”说着,用手比了下自己的脖子,表示咔嚓的意思。
“……”小衙役猝不及防的又吸了口凉气,只觉得身上发凉,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原来,那个小衙役说的“前面那几个大爷”指的不是别的,而是只效忠于北秦皇帝的一个组织,一个制衡皇室宗亲、专门负责暗杀和收集各国情报的组织——血衣卫。
听说过血衣卫的,无不说其手段残忍到无法言说,以至于臭名昭著。
坊间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血衣卫所到之处,雁过拔毛,寸草难生。
确实,谁又惹得起那几个大爷。
他们落在后面边走边说,离自己并不是很远,秦落约莫已听了个大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落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大漠风光,淡淡笑说:“累了。”
那两个小衙役听到后,赶忙跑到狱丞那边,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那个小姑奶奶说她又累了!”
狱丞闻言,如临大敌,连忙扬声道:“哎哎哎,在此地稍作停歇,稍作停歇!你,去把犯人的枷锁卸了,让犯人喝口水!”
此话一出,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面的血衣卫面面相觑了会儿,回头看着那狱丞,是有气无处撒。
一路上被他们血衣卫颐指气使,看不惯他们做派的任性狱丞对此是吹胡子瞪眼,哼!什么做派?官大了不起啊!
其中一个血衣卫不悦道:“李大人,大漠的天气向来变化无常,这漠北一带在西域和蚩丹可有‘魔鬼之城’的独称,稍有一个不注意便沙尘满天,若是卷入魔鬼之城中,碰上了鬼打墙,半天出不来,在此停留就算了,还要将那女子的枷锁给卸了,你是何居心?”
狱丞谄媚一笑:“大人!大人!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就休息一小会儿,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几位大人都给那小姑奶奶又是枷锁又是铁链的,一路上沉得慌,下官于心何忍啊,大人!”
其中一个身穿黑袍的血衣卫冷哼一声,道:“哼,李大人倒是会怜香惜玉!”
李狱丞连忙解释道:“这小姑奶奶可是大理寺少卿张大人钦点要下官押送到边境的要犯,下官丝毫不敢懈怠,可怜天下父母心,年级大了,想起家中小女,难免对那秦家姑娘心生怜悯,还请几位大人见谅,宽恕则个?”
有人落井下石道:“怜悯?她可是你值得怜悯的!当初谋反之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那个功高盖主主不疑,权倾朝野臣不忌的定北侯府早已今非昔比了,秦无冀一死,你以为她还是那个秦家贵女吗?”
秦落坐在沙地上,接过衙役递过来的水囊,对那些人的冷言冷语,置若罔闻,慢慢喝自己的水。
说来,有些好笑。
如果血衣卫足够臭名昭著,那她比那些血衣卫还要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