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策手中的荷包,是他四月生辰时,苏染染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随荷包一起相赠的,还有装在荷包里面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是苏染染攒了许久的银子才买下来的,又特意去了灵隐寺,请了空大师开光过的,可保平安顺遂。
如今他突然当众拿着那个荷包告白,苏染染真是惊有之,喜有之,羞有之,忧也有之。上辈子那个呆子突然不呆了,还变得如此会哄人,她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金如意和苏染染这两个小姐妹,及笈礼都没有大办,只请了亲朋好友一起庆贺了一番。因为今年都要下场,顾策和金子洛都只请到了一个时辰的假,都是来去匆匆。
不过再忙,顾策也如约送上了他亲手为苏染染雕琢的玉簪,不是多么名贵的玉种,每一个细节却都是顾策亲自设计亲手雕琢,处处可见用心。
因秋闱近在眼前了,除了在苏染染生辰那日露了面,顾策和金子洛就一直吃住在府学了。二人七月中旬就与同窗夫子一起赶赴省城备考,直到放榜之后才回府城来。
这一次,家中人都在各自忙碌,没有陪他一起。
关于顾策这次又中解元之事,一家人之前就在偷偷期待,如今真的中了,自然十分欢喜。
等到顾策睡足了起床,苏娘子就张罗着要好好庆贺一番,却被顾策拦下了。
秋闱考的不只是学子的学问,还有身体素质,诸多辛苦煎熬,时刻都在挑战着他们的体能和精力。
顾策长年晨起练武读书,身体素质比一般学子好了不知多少,连番折腾下来,回家歇了一日之后,仍觉疲惫,那些身体素质差的学子就别说了,他们同窗中有人出了考场就直接进了医馆,还有更惨的,有好几个没坚持住晕倒在考场里被抬出来的别地学子呢。
顾策现在虽然缓过一些劲来了,胃口却不太好。
顾策唤住了要出去买菜的厨娘,吩咐道:“不要大鱼大肉的,多买些时令菜蔬。这些日子不是在学堂就是在路上,在省城的时候心里挂念着功课,也吃不好,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吃点家常菜,晚上劳烦白大娘下厨,给我们炒几个菜吧。”
一旁的白大娘听了,赶紧笑眯眯的应了,怕别人不知道都要买什么,她干脆起身和那厨娘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策你再回去歇歇,晚上大娘下厨,做些你爱吃的菜。”
如今家中除了两个小家伙,人人都忙,只有白大娘和她家的刚子二人帮忙,早就忙不过来了。
去年年中的时候,苏染染就做主,又雇了一个做饭的婆子,一对夫妇,男的负责赶车护院洒扫,妇人负责照顾两个小家伙,还买了两个打杂的小丫头。
白大娘现在平日里主要是帮苏娘子盯着家里的这些琐事,帮着照顾两个小家伙,只有偶尔下厨了。刚子是顾策需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不需要的时候,就留在家中帮忙,或者陪着苏染染出去办事,还要抽出闲暇时间,完成顾策留给他的习字任务,每日也是忙忙碌碌。
顾策他们缓了两日,就先去了府学探望夫子们,之后又去参加知府大人设的宴席。
墨玉书最近简直是春风得意,青州府这次去了二十名考生应考,考中了九个,这人数实在是惊人,给墨玉书大大的涨了脸。
别的州有人来找他取经,墨玉书答的一脸骄傲:“我们青州府人杰地灵,学子们有天赋肯努力,自然考的好,不过本官让人全程陪护,将他们保护的滴水不漏,照顾的妥妥贴贴,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其实每年的秋闱,出门在外的考生中,总是会有人还没等到入考场就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故,有的是自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有的是被人设计,白白又要蹉跎几年。墨玉书和他手下的人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经验了,派过去的人既是保护学子们的安全,照顾他们的起居,也是约束着他们。
宴席散后,顾策主动留了下来,说是有事相求。
墨玉书带了他去书房品茶,听了少年的请求,一脸的惊讶:“阿策,你可想好了?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这事儿你先放下,先说说你的身世,你如今有何想法?可要我帮忙牵线,问问那一家,早些认祖归宗。”
顾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躬身行了一礼道:“再等等吧,等到殿试之后吧。”
墨玉书皱眉:“你为何执意要等自己上京之后,还要坚持殿试之后,才去确认身世之事?那家的情况我也和你说了不少,若你早日认祖归宗,对你的前程多少会有助益。”
顾策坦诚道:“正是因为得了大人的相告,我才想要等到殿试之后,有了一份自己的前程。我想到任何时候,都能护住自己想护之人,都能不让养父母和染染因为我受委屈。若顾策出现在那家人面前时,只能仰人鼻息,或者受制于亲情与孝道,没有一点话语权,那回去还有何意义?毕竟您说的那两位如今儿女双全,身前有人尽孝,并不缺我这一个早被遗忘在脑后的儿子,不是吗?”
墨玉书是真的没想到,顾策几次拒绝自己牵线让他与那家人相认,竟是为了维护陈大勇一家,怕他们在他无力相护之时,被那奇葩的一家人所伤。
他再一次对面前的少年刮目相看,越发真切的觉得他今日所请不妥。
第102章 亲事定。
墨玉书这边正斟酌着用辞, 想着要如何说服少年放弃这个冲动的想法,那边亲信却送来了一封信,是道台大人派人送来的。他打开来一看, 竟然是询问顾策身世的。
墨玉书抚额哀叹, 行了,这样也不用纠结了。他干脆直接将那封信递给了顾策, 让他自己看。
“本官早就说过了, 最多也就能帮你瞒上两年, 实在是你这张脸,太有标志性了。若是京中有人来,见了你, 难免都要嘀咕一番。”
“这次倒是本官疏忽了,忘了这一茬, 光想着这次上面派来监考的人, 应该与那位不熟, 倒是忘了奉命护送他们的将领,出自宇文家了。”
他在这边说了半天,对面的少年却只是一直低垂着头, 只有捏紧信纸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纠结。
墨玉书叹息一声,怜惜的看了顾策一眼, 不再多说, 给他时间让他消化这个消息。事关人家流落在外的子嗣,哪怕是他, 也是不能一直帮着隐瞒消息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中只有墨玉书翻阅公文的声音,等到他将今日之事全部处理完毕, 顾策才终于出了声:“大人,若是到了殿试之时,陛下见了我,会猜出我与那人的关系吗?”
墨玉书猛的抬头望去,就见那少年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正伸手细心的一点点抚平那信纸上被他弄出来痕迹。
“若是陛下也会怀疑,那就让他们找来吧,不过,顾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帮忙。”
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着,谁也不知道那日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有侯在门外的小厮知道,他家大人曾经震惊的打翻了杯子,还在那位顾公子走后,连夜赶去了城外的玉台寺。
了空大师刚刚转到玉台寺这边挂单,听了此事,只说了一个“好”字。
墨玉书喜笑颜开的离开,第二日就派人去府学请了徐夫子过来一聚,两人一起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上门替顾策提亲去了。
顾策早早就和家人打好了招呼,说那日有客人要上门,请他们都不要出去。陈大勇最听儿子的话了,早早的就把手头的事处理好了,一早就侯在了家中。
这一日,果然来了两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访客,童前和三年未见的杨元贺。曾经背包独行千里去参军的潇洒少年,如今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成了一身铁血气息的少年小将。
陈大勇见了他,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连连道好。住在隔壁的金家兄妹听了消息,也赶快过来见老朋友。少年们聚在一起,一叙别后离情,有说不完的话。
杨元贺回到青州府已经有几日了,他早就知道墨大人升任了青州知府,这次回来,还领了一个给墨大人送信的任务和几件公务。
回到府城当日,他就去了知府衙门拜见,在那见到了童前,这才知道恩人一家也搬到了府城。
童前看到这个几年前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小兄弟,高兴的不得了,早早约定了,等杨元贺办完了在府城的几件公务,要叫上顾策他们一起给他接风洗尘。结果还没等他安排,今日他休沐,杨元贺就穿戴一新的找上门来,提着礼物请他陪着一起来探望恩人。
陈大勇听他一口一个恩人的叫着,赶紧摆手道:“多久的事了,以后别再提了,今后你就叫我叔。倒是你家里……。”
杨元贺提起家中事倒是一派坦然,简单说了一些家中境况。
当年杨家倒台,家中与银矿案有关的人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反倒是他和生母当年因他要参军之事被赶出了杨家,还被家谱除了名,也算是因祸得福。
杨元贺的生母早些年也曾得宠过,得过不少好东西,她当初就偷偷留了一个心眼,照旧打扮的一副寒酸相,却把那些东西都换成了银钱,存在了外面。
等到母子二人被逐出杨家之后,她也没敢拿出那银钱应急,只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等到这次杨元贺回来,她才将此事告知,有心想在府城买房置业。
这些细节杨元贺当然不能细说,只是和顾策他们打听府城现在的房价,说了母亲的打算。
顾策和苏染染几乎是异声同声的道“不妥”,惹得众人侧目。
顾策示意苏染染先说,她也没有推让,直言道:“不知杨大哥日后有何打算?还回边关吗?若是你能留在府城当差,在这里买个小院子当然好,如若不然,婶子只有你一个至亲,还是跟着你同去同,在你当差之地安顿下来才好。”
顾策含笑道:“师妹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个建议。”
众人也纷纷附和,只有杨元贺有点迟疑:“我和我娘提过这事儿,可是她说她在这里住惯了,怕跟着我到了京城不习惯,也不爱出远门,……。”
陈大勇大嗓门的道:“你娘骗你的,她这是怕给你添麻烦。这当父母的,都是孩子在哪,心就栓在哪,哪里就是家,有了儿子在身边,睡大道都能习惯。”
他说完这话,看到顾策赞许的点头,就呵呵笑了起来。
聪明的金如意立刻看出了端倪,不由皱起了小眉头。
等到一身便装的墨玉书和徐夫子联袂而来时,院子里已是欢笑声阵阵。
陈大勇夫妇一脸笑的陪在一旁,白大娘则是高兴的张罗不停,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他们摆上桌来。
墨大人:“……。”
臭小子提个亲就这么张扬,请了这么多帮手助阵,等他要成亲了,得显摆成什么样呀?
墨玉书和徐夫子被迎进正厅中,两人坐下喝了一杯茶,对视一眼,就由徐夫子道明了来意:“我们今日来,是替阿策来向大勇兄弟求亲来的。我们阿策心悦你家小姑娘,想要求娶她为妻。他没有爹娘在身边,便央了我与大人做媒,代表他的亲人,前来求亲,还望贤伉俪能够应允啊。”
众人都很惊讶,没想到墨大人亲自登门,竟然是说媒来了,陈大勇夫妇也是十分意外,苏染染更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二人此次上门,是以顾策长辈的身份。他们带了顾策的庚帖,还特意请了一个官媒跟着,那官媒将顾策提前备好的求亲礼一一摆了出来,舌灿莲花的将二人说的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绝对不能错过的一段好姻缘。
这上门提亲之事,本是不指望人家女方当场应下的,墨玉书二人将此事办了,就打发了官媒,准备日后再一起登门询问结果。他二人皆知,这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亲事自然能成,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等到那官媒走了,陈大勇夫妇就借口去看中午的菜色离开了,应该是去商量事去了。苏染染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也红着脸将顾策唤走了。
众人看着,都是含笑不语,转身逗起两个小家伙来。
苏平平就是一个人来疯,今日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可把他高兴坏了,绕着桌子跑了半天,陈安安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一边啃着点心,一边歪头听众人说话,那认真的小表情,好像他什么都能听懂似的。
顾策被苏染染唤走,两人躲在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
苏染染一脸严肃的揪着顾策的衣袖,半天才开口道:“师兄,你真的想好了吗?人家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还没有找到家人,咱们现在定亲会不会不太好?谁知道你在家中有没有订过娃娃亲什么的?”
娃娃亲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上辈子,就因为两人成亲时没有顾策父母的点头,她被嘲笑了一辈子,顾家人也一直拿这个当借口不认她,娶了一个村姑的顾策也一度因为这门亲事,成了京中的笑柄,连苏染染的爹娘都受了拖累,成了不顾养子前程挟恩图报之人。
如今的苏染染倒是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却不想父母和顾策因此受垢病。
顾策突然孟浪起来,握着苏染染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怎么不好?能早些娶到师妹,就是最好的。至于我的家人,他们若是找到我,应该只会欢喜我和我的一切吧,怎么还要诸多要求和不满吗?师妹不必担忧,天地君亲师,咱们的亲事是我去求了墨大人和夫子,在他们和师父师娘的共同见证下定下来的,合规合矩,谁提起也只有祝福的份。”
少年话中的意有所指,苏染染并没有听出来,却是明白了顾策特意请了墨大人和徐夫子帮忙上门提亲的用意,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家里来了贵客,午饭自然丰盛的不得了。
让人意外的是,不等席散,陈大勇就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汉子还是一脸的憨厚,爽朗笑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大家笑话,自己家孩子的心意,当爹娘的最清楚,咱们不弄那些虚的了,非要让人登门三次五次的,这门亲事我和娘子都很欢喜,自然要应允。还要劳烦二位帮着选一个好日子,等两个孩子定了亲,我们正好收拾收拾,陪阿策一起去京城了。”
众人连声道恭喜,又七嘴八舌的说着这订亲宴要如何办,又问他们一家要同去京城的事,只有金如意悄悄离了席,躲着掉起了眼泪。
“你怎么不进去,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金如意听到有人来了,吓得赶紧转过身,拿帕子擦起了眼泪。
杨元贺眼尖的发现她哭了,一下子就慌了,凑上前来,只知道傻乎乎的问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撞到哪里了?是不舒服吗?还是,还是你……,你该不会……?”
第103章 出发前收到礼物。
杨元贺看到金如意很伤心的模样, 哭的眼角红红的,不知怎么地,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童前和他说起的顾策很受姑娘家欢迎的话, 据说喜欢他的姑娘, 都能绕府学一圈了。
那些陌生的姑娘都是如此,金大小姐与他时常相见, 不是更容易动心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金大小姐,你是不是也喜欢阿策啊?因为他要订亲了, 你才伤心的一个人跑出来偷偷的哭?你,你别难过啊, 你这么漂亮, 以后肯定会遇到喜欢你的人的, 顾策你还是让给染染妹妹吧,你们不合适。”
出门来找好友碰巧听到这话的苏染染:“?”
金如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回顾不上伤心了, 伸手指了他半天,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前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骂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喝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
骂完人,她就转身往自家院子跑, 气呼呼的连苏染染都没搭理。
杨元贺看到苏染染,心里咯噔一下,慌里慌张的上前, 试图解释道:“刚才是我胡说的,她就是,就是被风迷了眼睛。”
苏染染抚额:“杨大哥你想多了,如意她就是舍不得我们要陪师兄去京城赶考了。”
杨元贺:“……。”
金如意的确是因为苏染染要进京,她却不能同行的事在闹小脾气。
这次金子洛不准备接着考了,准备沉淀两年,学的再扎实一些,下一科再说。他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要不是顾策一路督促帮着他,他连这个举人也考不下来。
没了金子洛当借口,金如意自然不可能跟着苏染染一家进京去的。
两个姑娘这两年一直在一起,突然要分开,苏染染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此去京城,顾策前途未卜,还有武安侯府这个变数在,她也只能安慰好友道:"你在家努力赚银子,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京城开铺子去。"
顾策和苏染染订亲那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虽然没想大办,家里还是来了好多亲朋好友。
墨大人,童前,杨元贺,还有至斋学堂和府学的夫子们,顾策的同窗好友,金老爷夫妇,还有镖局众人,店里的人,苏娘子的合作伙伴,再加上陈家的人,二进的院子,全都摆满了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