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表,柳勤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看天色,应该是后半夜两点左右。
如果说从前她还对母亲有一点怜惜,死了一次后,柳勤对于红安再没有半点心疼。
有时她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哪怕母亲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父亲把她当成猪狗、兄弟把她当成随时打骂的出气筒,她在家里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暖衣、没有一丝作为人的尊严,她也应该好好的孝顺父母、关爱兄弟,像傻比一样任劳任怨,像贱货一样贡献所有,将老鼠一样卑微的活着,毕竟这是伟大的亲情啊。
然而,她发现,她还是无法认可所谓的亲情。
月光皎洁,柳勤没再继续看书。
她坐在厨房黑漆漆的门槛上,盯着晾衣绳上的衣服,却想到一个问题——难道继续穿着秋冬校服吗?夏天确实太热,热一天她可以忍,但中暑的话怕是要买药吧?就算不中暑,因为出汗,身上的汗味怎么解决?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不!非但在乎,还非常在乎!
为什么穿秋冬校服?因为夏季校服是纱的,就算不透明,但她连一件胸衣也没有。
因为常年缺乏营养,她发育得并不好,和波霸完全是两种生物。
然而发育得再不好,也是女孩子,不穿胸衣还是能看出什么的。
思忖片刻,有了主意。
她蹑手蹑脚进了屋子,取出来针线和剪子。
前世,她是售货员,在市场地摊上卖过衣服,后来在商场里做高档服装的销售员,有时碰见衣服跳线或者什么小问题,她自己就解决了。
她会裁缝,手艺过得去。
月光下,柳勤眯着眼,用剪子在宽大的校服上比划几下,之后用铅笔小心画上几笔,便开始剪起来。
好在当时校服订得很大,改小后还能留下许多布料。
用了两个小时将衣服裤子都改小,拿剩下布料做了一件简单胸衣。
因为没有橡皮筋,便用边角料做了两只布带,绑在胸前。
她到厨房里,脱了衣服穿上胸衣,试了试,大小合适,也不会露出胸前的尴尬,也解决了当前的困境。
这么一折腾,天就亮了。
她一夜没睡,但却丝毫没有困意。
快速用冷水擦了个澡,换上合身的夏季校服,柳勤隐约听见于红安起床的声音,赶忙背着书包跑了出去。
时间还早,柳勤却面对了一个问题——去哪找那五元钱!
当路过四叔家时,柳勤开始犹豫。
柳父有四兄弟两姐妹,其父亲刘文力排行老三,大伯家已搬去了别的城市,二伯家的独生女便是柳婷婷,爷爷去世,只有奶奶跟着四叔生活。
柳家早就分了家,没人愿意与柳勤家走动,毕竟柳文力整日喝酒不务正业,于红安也是个拎不清的,就断了联系。
柳勤在四叔家门前转悠,想着办法,正好让四叔柳文华看见了,“你找谁?诶……是勤勤?是勤勤吗?你在这做什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别怪柳文华认不出柳勤,实在是今天的柳勤和往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时的柳勤浑身脏兮兮,穿着肥大的校服,走路低着头。但今日的柳勤却穿着干净清爽,纤细的四肢在轻薄的夏季校服中,阳光又青春,干净的头发被松松地扎成马尾,带着一种懒散的随意,却又令人舒服。
如果不是自家亲人,柳文华怎么也不相信面前清爽的少女是自己的侄女。
因为柳文华的一句问话,柳勤的喉头竟然噎了一块东西一般,“四叔,是我。”
上一世,四叔对她也很好,每一次见面都笑眯眯,只是四婶却是个泼辣户,只可惜,四叔和四婶一直没孩子,成了遗憾。
柳文华放下牙刷,高兴地出来,“勤勤今天收拾得干净,女孩子家就应该这样,”而后语调一转,压低了声音,“孩子,你到底碰见什么困难了,告诉四叔。”
“……”柳勤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
“快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
柳勤叹了口气,眼神挣扎,“四叔,我想和您借五元钱。”
柳文华愣了一下,而后小声道,“你站这等着,四叔偷偷拿钱去,你知道你四婶过日子精细。”
一时间,柳勤不知如何回答,“谢谢。”虽然想婉拒,但这五元钱必须要拿。
就这样,柳勤在门外等了好一会,才见到柳文华偷摸摸地出来,塞给她五十元钱。
柳勤一愣,赶忙拒绝,“四叔,我只借五元钱,不要这么多。”
“你拿着吧,和你四叔客气什么?也不用你还,快走快走,一会让你四婶看见就,咱爷俩就完了。”
本来略有悲伤的一幕,让柳文华这么一闹,柳勤竟然想笑出声,“好,四叔,我现在确实急需钱,我就先拿着了,回头一定会还你。”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房里传来老四媳妇林秀海的声音,“文华呢?刷个牙人哪去了?快回来,吃饭了。”
柳文华和柳勤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院子。
第007章,对答如流
柳勤站在门外很久,其实她想问问奶奶怎么样,四婶怎么样。
从前的她自卑、敏感,心里阴暗又扭曲,但重生一次豁然开朗才发现,她还有亲人。
虽然不像父母那样的至亲,但有时一句问候,一个帮衬,也比孤单好很多。
她深深看了一眼四叔家,随后向学校走。
……
纵使有了钱,但柳勤也不想浪费,依旧步行去学校。
大巴车车费五毛,但五毛钱也能买两个包子了。
走路时柳勤也没闲着,手里拿着语文课本,背了一篇《滕王阁序》,“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
抬眼,却正好看到金色的朝阳倾泻在县城古城墙上,让她忍不住幻想一千年前的锦县,搞不好是一番华贵锦簇的场面,笑了笑,继续背诵。
当一个小时候到达学校时,《滕王阁序》已经完全背下来,顺便还啃了两个包子。
正好八点钟,虽然是暑假,但高二和高三的学生还得前来补课。
学生宿舍依旧开放,铁质围栏的校园内,几个寝室忘了关窗子,天蓝色的窗帘竟然飘了出来,勾起柳勤的回忆。
她想起,上辈子她十分羡慕留校住宿的同学,能生活在干净整洁的宿舍,不用每天步行两个小时往返,更能吃到食堂丰富美味的饭菜,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要赚钱,一定要赚钱!
但如何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赚钱,却是难题。
……
当柳勤来到教室门口,习惯性的进入教室,竟被人拦了下来,是一名叫孟丽的女生。
“同学,你找谁?”
柳勤皱了下眉,随后才想到自己外表的改变,“我是柳勤。”
孟丽一愣,“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丽,我是柳勤。”柳勤淡淡笑道,“今天太热,我就没穿秋冬校服。”
孟丽惊讶地大叫,“什么?你是柳勤!?”
因为孟丽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
却见,教室门口一名纤细少女亭亭玉立,她头发不是很黑,是天然的深棕色,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刘海和双颊散落着碎发,她的五官精巧,有着尖尖的下巴,一双又大又清澈的双眼像宝石一般璀璨。
身材虽然干扁,但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从来也不稀罕什么前凸后翘,最吸引人的是她裙摆下面的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因为过于消瘦,那一双腿没有一丝肉,虽然细得可怜,却如同漫画中的少女一般,很卡通的感觉。
这人真是柳勤!?
虽然不能说多美丽,但却别有一种少女的清爽气质。
柳勤就在众人惊讶加惊艳的目光中走向座位,来到她专属的“垃圾位置”。
第一堂课是历史课。
历史老师孙老师三十多岁,长发,带着无框眼镜,声音十分温柔。
孙老师拿着课本进了教室,打开课本和教案,一抬头,看到角落里的柳勤,好奇地问道,“最后一排的那位同学,你是新转来的吗?”
柳勤站起来回答,“孙老师好,我不是新同学,我一直在高二六班,叫柳勤。”
孙老师也是愣住,扶着眼镜多看了几眼,“你是柳勤?之前一直在这个班?”
“是的。”
孙老师点了点头,嘴里嘟囔,“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收拾收拾,还挺像个样子。”随后就言归正传的上课起来。
这一学期讲的历史教材,昨夜柳勤都翻阅过了,最近两天讲的课程更是专门背过,既然内心已选择了文科,自然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她的目标不是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而是两年后的高考。
柳勤竖起耳朵,视线盯着课本,尽最大努力不漏掉任何一个字,有些是历史老师口述而课本上找不到的知识点,她就快速记在本上,更是标明在第几课时老师随口提到。
突然,孙老师放下书,“柳勤,站起来回答问题。”
正在埋头记录的柳勤一惊,赶忙放下笔站了起来,“到。”
“你来回答一下,商朝政治制度的特点。”
见柳勤被提问,同学们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准备看好戏的,还有个男同学直接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引起哄堂大笑。
孙老师用黑板擦狠狠敲了敲黑板,“谁吹的口哨?给我站起来!”
不一会,一名叫尹强的男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老师,刚刚吸了口气,不小心就吹了出来。”
孙老师叹了口气,“你们是学生,不是地痞流氓,好好的吹什么口哨?这种状态,难道是迎接高考吗?”
突然,角落里有个傲慢的女声,“孙老师这话说得不对了,地痞流氓怎么了?地痞流氓也是个职业,香一港的古惑仔还拍电影呢,行业不分贵贱,有可能当老师不如当流氓赚的多。”
课堂上顿时雅雀无声,因为说话的是蓝雨祁。
这种十八线的小县城治安必然不如大城市,蓝雨祁就是锦县二高有名的大姐大,如果她只是小太妹就算了,蓝家背景很复杂,就是当地官员都不敢轻易招惹,按照蓝雨祁家里的条件,本应该去一高或者实验高中,两个高中校长想尽了办法才将她留在二高,送走了一尊不好惹的大佛。
孙老师脸色一白,竟不知道回答什么。
说多了,只怕招惹了蓝雨祁;但不说话,又觉得下不来台。
就在孙老师犹豫的时候,却听见一道平静的女声,“第一,以商部族为中心的内外服联盟 ;第二,弥漫着神权色彩;第三,商王对附属国的控制力有限。”
是柳勤。
柳勤的声音本就悦耳,加之普通话很好,对答流利,听着她的回答竟好像一种享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