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垂着眸子,不敢去观他的神色。
却不知程予脸色沉了下来,墨色的眼眸沉如死寂的深潭。
他皱着眉头问 : “如月?哪个如月?我不认得。”
程予平日待在院子里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也都是在书房度过,院子的大小事务他甚少过问,皆是交由似云来打理。屋里的婢女除了似云之外,其他的他也只记得住长相,名字却是对不上。譬如方才进来的那个丫鬟,他实在记不清她的名字。
宋绵略一惊讶,又觉得不太可能,明明前天晚上她还听见如月伺候他用晚膳,怎么如今又说不认识人家。
心思回转,宋绵勉强露笑,佯装大度: “五叔若是喜欢她,大可同我说,我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你若是真瞧上了谁,动了纳妾的心思,我是万万不会阻拦的。”
程予闻言,却是面沉如水,抿唇不语。
纱帐里的气氛忽变凝重,宋绵觉得这股子沉闷压的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二人这样对峙良久,是程予先开了口: “我不知你口中的如月是谁,或许我屋里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丫鬟,可我从未留意过。”
宋绵睫毛颤了颤,显然意外,却又一副不太相信。
程予知她心有所疑,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给她。
这荷包,宋绵自然认得,因为这是她亲手绣的。
程予当着她的面,将荷包解开,里头装着一小缕用红绳绑着的青发 。
宋绵微愣,抬眸看他: “这是?”
程予将这缕头发放在她手中,神色温柔 : “这是洞房花烛夜那晚,我趁你睡着亲手剪下的。”
宋绵心中一颤,久久没回神。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怎会不明白……
愧疚歉意涌了上来,宋绵难以开口 : “五叔,我……”
程予温柔凝睇她 : “你我二人既为夫妻,便再无旁人。此生除了你,我再不会有其他女人。”
这样重的承诺,他竟如此轻易的便许下了。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若是他当真想要纳妾,宋绵也绝不会怪他,可他竟直接说出此生绝不纳妾的话来,是当真愿意此生只守着她一人?
“五叔,对不起。”宋绵低垂头,颇为愧疚。他早就将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可她却疑心他,还说出要替他纳妾的话来。
程予搂着她的腰,轻声道 : “以后,莫要再说替我纳妾的话了。”
宋绵眼中湿润,紧紧抱住他,重重摇了摇头: “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程予这才缓和了神色,亲了亲她的脸颊,默了会儿才问 : “还困么?”
宋绵摇头,她的睡意早就消散全无了。
程予低笑一声,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宋绵自然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顿时局促紧张起来 : “五叔,现在还是白日……”
大白日的做这等事,若是传出去了,恐怕要招人议论。
程予却不在意,温柔堵住她的嘴儿,轻轻松松剥了她的寝衣。眼前的景象,便似那春日初绽的玉兰,纯洁如雪,香韵犹存。
帐内温度渐渐升高,一阵浪翻红被,缱绻缠绵。
骤雨停歇,宋绵彻底爬不起来床了,就连抬抬眼皮子都累的很。
再次醒过来,已是晌午。
床边空无一人,宋绵起身,问站在纱帐外面的婢女 : “五爷去哪了?”?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那婢女低垂着头,态度恭敬 : “回夫人,五爷去了书房。”
宋绵了然,让她伺候着沐浴洗漱。
清洗了身上的粘稠,宋绵一身清爽,换了身石榴红对襟长衫,靠在梨木圈椅上用膳。
宋绵才咬一口桂花糖蒸栗粉糕,便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哀哭声。
这声音听像是姑娘家的,哭的娇娇滴滴。宋绵搁下手中才吃了一半的点心,问候在一侧的紫衣丫鬟 : “外头怎么了?是谁在哭?”
紫衣丫鬟垂着头,颤声道 : “回夫人,是……是如月姐姐。五爷吩咐了,说如月姐姐心思不正,让人找了人牙子发卖了。”
宋绵听了,倒是意料之外。
如月如今这个年纪,若是再找人牙子发卖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可这又能怪谁,无非是她自己不安守本分,怨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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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花园,如月跪在地上,冰凉冷硬的鹅卵石咯的她膝盖生疼,她咬着牙,死死拖住似云的小腿,满脸泪痕 : “似云,我求求你,替我帮五爷求个情。我自小就入了府,伺候了五爷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爷的心就这么狠,一点也不顾念旧情吗。”
似云唉叹一声,好声相劝: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五爷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他向来不近女色,否则这些年,你又何愁寻不着机会。五爷心里只装着夫人一个,你好死不活地偏要去和夫人说那些话,这不是将自己往死路里逼。”
如月死死咬着下唇不放,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坠 : “可我不甘心。夫人到底有什么好,五爷偏偏认准她一个。她不就长得比别人好看些,可男人不都是贪鲜的,再美再好也总会腻的。”
似云见她听不进去劝,摇摇头,不欲再说。如月和她一起长大,她自然也希望如月能好好的。可她偏偏要动歪心思,似云也救不了她。
如月被府里管事领走时,霁月阁的丫鬟纷纷打了个激灵,同时心里也彻底明白,日后若是谁在敢动攀高枝儿的心思,便是那第二个如月。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用我丰富的想象力来开车了。
☆、049
宋绵初来程家, 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从前霁月阁的事, 皆是似云在管,如今院子里多了位夫人,似云也自然明白, 是时候该将管理之权还回去了。
宋绵上辈子也管了十几年的家, 管起院中事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似云原还想着指点她一二, 谁知她竟无师自通, 心下更是佩服。
宋绵上辈子可是代管了整个程家, 偌大的后宅, 她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令人挑不出差错来,这小小一个霁月阁又哪里会难得住她。
期间程老夫人倒是来了趟霁月阁, 发现宋绵管起杂务来也是井井有序, 一时动了让她协助秦氏柳氏一同管家的念头。
趁着儿媳晨昏定省之时,程老夫人便将打算说了出口。
柳氏倒是乐意,她和宋绵说的来话,若是凡事有了不同意见,也能好好商量。不像那秦氏,稍微不合了她的意,便不会轻易松口。若是宋绵加入了她的阵营, 也好帮着她一起对付秦氏。
相反秦氏却是极其不悦。她和柳氏一同管着中馈,本就分歧颇多,秦氏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最不喜别人驳了她的意见。本来就有个柳氏令她厌烦, 如今又多了个宋绵,岂不是让她更加头疼。
宋绵也深知自己刚过门不久,若是现在就接了管家之权,恐怕会招人记恨。于是推拒道 : “母亲,我年纪轻,凡事自然没有大嫂和三嫂处理的好,尚且不能担此大任。”
程老夫人笑说 : “正是因为你年纪轻,才应该好好磨炼一番。管的不好也无妨,多学多看,总是会的。”
程老夫人如此说,宋绵也不好再推拒,略一思索,只好应承下来 : “那儿媳就先跟着大嫂三嫂先学着。”
程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满意。
管家一事,繁琐麻烦,宋绵上辈子管了许多年,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可到底每日还得花费许多时日在这管家上。
程家这样的钟鼎世家,光长年以来累积的账目就堆积成山了。宋绵管家也是上辈子的事了,一些琐碎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
宋绵吩咐墨画挑了灯,望着书案上堆着的几摞陈旧账簿。这几摞账簿常年堆在书房里无人管,书皮早已泛黄,有些甚至有老鼠咬过的痕迹。她轻拍了书面上的灰尘,一页页细细翻看。
书房异常清静,满月早已上了梢头。
宋绵不禁犯了瞌睡,眼皮子直打架,索性丢了书,趴在书案上小歇片刻。
程予下朝归来,不见宋绵,问了墨画才知她在书房。
灯光昏黄,宋绵用手枕着脑袋,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乖顺地垂下,虽遮住了那双扑闪灵动的水眸,却是另一番恬静娴雅之美。
怕她着凉,程予脱下外衣,轻轻替她披上。
宋绵睡得浅,他这一温柔举动,却也弄醒了她。她挺直了腰,揉了揉眼,话里透着浓浓困意 : “五叔。”她方才是侧着脑袋睡得,白皙细嫩的脸颊压出了一块红印子。
程予在她身侧的杌子上坐下 : “困了怎么不回房去睡?”
宋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 : “我还有几本账目未看完,等看完了再歇下。你累了一天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她眼里湿漉漉的,澄澈晶亮。程予揽过她的肩,将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 “你不在,我又如何睡得着。如此晚了,再看下去恐怕眼睛也看坏了,不如我念给你听。”
宋绵靠着他肩头,只觉安心。阖上了眼,淡淡应了声 : “你念吧,我听着。”
程予翻开书页,一行行地仔细念着。他的嗓音低淳悦耳,似那丝竹之声。宋绵起先还听的认真,不知不觉竟又睡着了。( ?° ?? ?°)?最( ?°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她睡得香甜,灯光照在脸上,柳眉细长,肌肤清透,莹润粉红的嫩唇泛着诱人光泽,美得像是画中仙。
程予轻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似云候在书房外,听见推门的动静,忙转过身,“五爷……”
程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勿出声。
似云伺候了他这么多年,自然明白。
程予抱着熟睡的宋绵出了书房,朝卧房走去。
似云垂着眼,直到他走远了,这才抬头望去。
他们五爷这般杀伐果断之人,痴情起来却是这样温柔。这世间,恐怕少有女子能不为之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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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绵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想来定是程予抱她过来的。
吩咐墨画伺候她梳洗打扮,宋绵这才去了落梅院。
还未走入花厅,宋绵就听见里头传来男子说话声。
宋绵放慢脚步,若有所思。
程棠似有所感,转过身来。
不过半年未见,宋绵出落的愈发清丽脱俗,不过却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韵味。
程棠也快记不得,当初刚得知宋绵要嫁给程予的消息时,他是如何煎熬过来的。他不明白,她为何不肯接受他,却偏偏接受了程予。是因为程予位高权重、身份显赫?可程棠不信她是这种人。宋绵一向自持清高,又怎会为了荣华富贵身份荣耀而委身自己。
所以他想亲口问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宋绵察觉到他炙热的凝视,却视若无睹,淡定自若地向程老夫人请安 : “母亲。”
程老夫人柔声道 : “你最近忙着学中馈,还得伺候仲卿,也累的很,若是无要紧事,这每日的晨昏定省,你就不必来了。”
“伺候婆母是儿媳本该做的,怎能无故免去。”宋绵自然明白,程老夫人如何说是一回事,她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了。程老夫人这番话本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好博得一个善解人意的名声,若她真照做了,那可当真是愚昧至极了。
程老夫人笑的祥和 : “难为你一份孝心,可也得保重身子,咱们程家还等着你开枝散叶。我一把年纪了,还指望着你给我添个孙子。”
宋绵闻言,客套笑笑。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副娇羞模样。
程棠心里像是被灌了铅,沉重至极。如今她已嫁与别人为妻,也需替别人生儿育女。光是这样想着,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像是快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痛不欲生。
出了落梅院,程棠远远地叫住她 : “宋姑娘。”
宋绵脚步一顿,闭眼凝息,方才淡然转身 : “如今我已嫁给五爷,你该唤我五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