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谁家都不富裕，每家每户都会养点家禽去卖，所以，对偷鸡贼，谁都深恶痛绝。
因此，几乎在应颜话音落定时，邻居们已经放下手里的事情，拿着竹竿锄头扁担乱七八糟的东西冲了出来，七嘴八舌问道：“偷鸡贼在哪里？”
应颜什么也没说，颤抖着手指指向了自家的大门口。
应志雄和应老太，没想到说的贼人是他们，再加上应家门内没开灯，一片黑暗。
所以，在应志雄刚打开门，迈开一条腿时，街坊们手里举着东西，已经往他的身上招呼了过来。
应志雄对应老太的保护成了天然，于是把应老太往身后一推，自己抱着头承受了所有的棍棒和殴打。
心里想的是，应老太应该会感动于他对她的保护吧，以后也会对他像对大哥一样吧？
所以，他是一直抱着头，哼也没哼一声。
街坊们愤怒起来，哪里能手软，只顾着卖命的打着，打死都不怕。
应颜和应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人两双充满算计的眸子，在黑暗中充满默契，闪得漆黑夜幕都为之一亮。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应老爷消失了一瞬，随后出现，两人又是对视一眼，应颜这才抬高声音喊道：“叔叔伯伯你们别打了，万一出人命就不好了，咱们看看是哪家的毛贼这么可恶吧。”
众人也觉得差不多了，把前段时间家里鸡被偷的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所以一个两个都停了手，望向了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的人。
还没看清楚呢，就听到了终于回神的应老太的尖锐的喊声：“我和我儿子来我们自己的家，谁说我们是贼了？”
说着，她还拉开了门边的灯绳，灯光一亮，众人都傻了眼。
被他们打得直哼哼的人竟然是这家的主人——应志雄。
众人一阵恐慌和无措：“这……这这……怎么回事？”
“应颜，你不是说偷鸡贼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呸，你们都被那死丫头给骗了……你们一群蠢货，打了我儿子，还不快给医药费。”应老太首先就发了难。
应颜还不等众人讨伐，她的声音就率先盖过了应老太的声音：“奶奶，你让我怎么相信，偷我家鸡的人是你？爸爸，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仅要偷鸡，还要偷我家的肉？啊啊……你们俩竟然连我家的大米和面粉都偷。
你们俩可是我们最亲的人，可是你们为什么对我们连外人都不如？你们偷了我们的全部口粮，你们是要饿死我们吗？呜呜，我明天就读书了，可是家里没粮食了，爷爷，我不要读书了，你教我怎么打石头，我去当石匠得了！”
“你胡说，我们哪里有偷？”
“死老太婆，你当时说了跟老大一家人过，我跟老四一家人过，你平时总带着老大一家人过来打秋风我就不说了，可是今天，你竟然偷走我家的口粮，我不得不跟你好好算算账了。”应老爷子和黑颜一唱一和，直接把应老太的辩驳给压了下来。
“妈妈，你快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不想饿死，我想活，我想改邪归正，我想读书……”应颜从应老太手里抢过下午买的肉和鸡蛋，顺便把应老太脚底下的两只鸡，一口袋米面全塞给赵金秋。
可发现赵金秋两只手拿不到这么多，她便把肉和鸡蛋给了赵金秋，把两只鸡给了应老爷，一口袋米面则被自己拿在手里。
在众人瞪大眼睛的目送中，三个人呼啦啦就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只留下气得哆嗦的应老太和被打得哼哼唧唧的应志雄被众人指指点点：
“天啦，真的偷了！”
“还偷了这么多！”
“估计是偷了给应老大家的。”
第22章 饿死也活该
应老太听着众人的风凉话，气得手指这个哆嗦啊，指着众人吼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少管，你们打伤了我儿子，我还没跟你们要医药费呢。”
一提到医药费，众人就有些怂，就在这时，应颜从屋后跑了出来。
一出来就大喊着：“凭什么要街坊们给医药费，你们差点就要饿死我们了，就算你们是我爸爸和奶奶，我也不依。”
“我是你老子还是他们是你老子，把嘴给我闭上。”应志雄不敢对应老爷怎样，但是这可是他的女儿，他就不信他拿个黄毛丫头没办法。
事实证明，他拿黄毛丫头真没办法，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训人，黄毛颜立马就期期艾艾起来：
“叔叔阿姨，他是我爸爸吗？”
“当然是。”
“可为什么我爸爸想饿死我？我爸爸为什么要把我家的口粮偷到我大伯娘家？”
躲在人群中的孙春花差点吐血，偷到她家！她明明亲眼看到，被应颜拎走的两只鸡，是她前几天寄在这边让赵金秋帮忙养的那两只！
街坊们一听应颜的痛诉，想到应志雄的混账，都不由纷纷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是你老子，你孝敬我应该的，你管我把东西送给谁？你个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叽叽歪歪？饿死，你饿死也是活该。”
他本就因为当年的事情嫌弃着赵金秋，再加上赵金秋没给他生儿子，以及，大哥承诺，以后应小樱会给他养老，因此，他对应颜，是丝毫父女情也没有的。
应颜心底一片悲凉，眼中对父爱的渴望，彻底熄灭，彻底冰冷。
应志雄的话，也让众街坊唏嘘不已，纷纷谴责。
不等应颜说什么，应老爷子已是指着应志雄的鼻子吼了起来：“你个混账，滚，以后别回这个家，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应老爷子在看到应颜眼底的冰冷时，突然就理解了应颜这么多年性格为什么偏激而阴郁的原因，想到应颜近几天的改变，突然就想庇护这个可怜的小孙女，因此第一次放下了当年的愧疚，首次对应志雄说了重话。
应老太平时随便蹦跶都不怕，可真当老头子发威了，她也是一个字不敢说的，只是一个劲拽应志雄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先走，等你爸气消了再说。”
应志雄敢对老父亲不敬，但对老母亲却言听计从，于是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应颜眼神一眯，想这么轻易的走，没门。
可不等她行动呢，已经有一道纤细身影冲了出来，狠狠撞上了应志雄，大吼道：“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把老娘前几天给你的钱还给老娘，不然老娘今天和你同归于尽。”
这个彪悍的女人是赵金秋。
不光众街坊，就连应颜和应老爷都被母亲给震撼了。
他们都知道赵金秋平时是如何隐忍，是如何任劳任怨，是如何被欺负根本不还手。
此刻看到状若癫狂的赵金秋，所有人对今天的“偷盗”事件是完全相信了。
就连应志雄，都被赵金秋给唬住了，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
应老太却满眼嫌弃，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老四身体还有伤，你不给医药费，你还有脸跟老四要钱，呵呵……”
赵金秋不听应老太的话，她只是瞪着双眼，狠狠望着应志雄，一副他不拿出钱，她就要咬断他脖子的狠劲。
应颜见母亲如此给力，她就要替母亲扫清障碍，于是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大伯娘，你这就要走了吗？热闹还没看完呢！”
应老太绿豆眼一瞪，顺着应颜目光望去，果然就看到了躲躲藏藏就要离开的孙春花。
她冷笑着，缓缓朝孙春花走了过去。
敢情这婆娘存了这心思啊，让她带着儿子来打头阵，然后她就躲在旁边审时度势，再做安排。
应老太走到孙春花面前，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头发，恶狠狠道：“老娘被你害惨了，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打发掉应老太，应颜站在了应志雄面前，阴沉了脸色，眼底一片漠然：“你不给我拿钱读书，我去派出所告你，警察会来抓你的，这是会进局子的，别不相信，你去县里打听打听，已经有好几个不让女儿读书的人都被抓了。”
应老爷子也站在了应颜旁边，寒着脸说道：“你如果不把钱交出来，那我只好让我的老战友帮忙送你进去了。”
“你们……你们要逼死我？”
“那你就去死吧。”赵金秋说着，伸手就朝应志雄的脖子掐了上去。
应志雄满眼惊恐，想反抗，却被打得太狠，反抗都不能，只有感觉着氧气的流失。
众人简直觉得，眼前热闹不够看了，向来孝顺的孙春花被婆婆打这一幕好激烈，可是软弱的赵金秋要杀人，这更精彩啊……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拍手助兴了，应颜却已经抱住了赵金秋的肩膀，软软道：“妈妈，我饿了。”
赵金秋松手，连忙应声：“女儿乖，妈妈给你要到读书钱就去做饭。”
应志雄感觉到氧气的回归，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还想硬气点，但接触到三双狼一般的目光，只有怂了。
即便，这三人瘦弱的身板，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甘不愿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刚摸出，赵金秋已经一把抢了过来，并且伸手还往他的兜里掏去。
直到把他身上的兜掏得口袋外翻，她这才停手，用力一把推向应志雄，一个一两百斤的大男人，是被她推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见拿到钱，赶走烦心的人，应颜和应老爷子对视一眼，一人拽了赵金秋一只胳膊，冲着众人感谢一声，推门就走进了自家的屋里，狠狠甩上了房门。
外面的街坊见没热闹看了缓缓散去，走之前，不利于应老太三人的话语还不断传出。
气得应老太恨不得把两人打死。
最终也只是朝着紧闭着房门狠狠呸了一口，一甩袖子，转身大踏步就走了。
应志雄对老父亲本来就有天然畏惧，向来任他欺辱的赵金秋竟也差点掐死他，再想到应颜说的，要把他送进局子的话……
这个属于自己的家，今晚是不敢回的了，便跟在应老太身后，与面色阴沉的孙春花一前一后往大哥应志坚家里走去。
可刚回到小南街的两层小楼外，还没进屋呢，应老太已是狠狠一甩房门，是把应志雄和孙春花给关在了门外。
第23章 为毛又帮忙了啊
“妈，开门啊……”两人一边拍门，一边喊着。
应小樱听到母亲的声音，正要去开门，应老太已是大吼一声：“站住，今晚谁也休想放他们俩进来。”
应小樱被吼住，望着房门咬了咬嘴唇，心想，明天上学需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收拾了。
应志坚听到老母亲的吼声，连忙从房间出来：“妈，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天杀的你还问我，你说是不是你和你媳妇故意勾结故意串通？就是为了让我这老妈子去丢老脸的啊？我的脸全丢光了，以后让我在灿阳镇怎么混啊！哎哟喂喂喂喂……”
应老太一边嚎叫着，一边伸手推搡着自己的大儿子，这尖锐的声音，吵得应小樱皱了皱眉头，两步走上二楼，直接关上了房门。
应志坚不能逃啊，只有忍耐着魔音灌耳，循循善诱：“妈，你说说，那臭婆娘哪里得罪你了？”
“哎哟哟，你说是不是你们都知道今天去了那会吃这么大个亏，所以都不去，把我这要进黄土的人喊去给你们当出头鸟啊！我咋这么命苦啊？”应老太只顾情绪宣泄，一个字也不提发生了什么。
应志坚一阵无奈，只好不断说着软话安抚着老母，直到应老太情绪缓解，他这才说道：“妈，我把那臭婆娘喊回来，她做错什么，我让她亲自给你下跪赔罪，你看好不好？”
应老太绿豆眼转了转，想到以后还要靠老大给她养老送终，所以有了台阶，她也就顺着下了，施恩般点了点头。
应志坚一开门，就看到了自家形容狼狈的胖媳妇，以及面色苍白的四弟。
孙春花见门打开，赶忙挤进门内，应志雄正想跟着进来，孙春花已经是锁上了门。
应志雄用力拍着大门，喊道：“大嫂，我还没进来呢！”
孙春花却捏着嗓子说道：“老四啊，你快回家吧，这里天色也晚了，在外面别受凉了。”
应老太也想到，应志雄受了伤，伤了就得看病，看病就得花钱……
花钱的事儿，还是让他家婆娘管去吧。
于是，在应志雄正想喊老母亲开门时，就听到了老母亲的声音：“老四啊，你快回家吧，这边房间少，没你可住的。”
应志雄一阵迷惘，两层小楼，八个房间，就算一人一间，那也不会没他住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