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每一个产妇来说,不管身体情况是怎么样,都无比希望有至亲在身边,尤其是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在身边。
产妇正在为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而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尽管生孩子是心甘情愿的,但并不代表着当时就能忍下这些疼痛。
陶氏还记得自己生叶绪的心情,又痛又悔又爱,真是恨不得杀了叶安世。
情同此心心同此理,想必现在阿宁生孩子,也是一样的心情,必定很希望相公能陪伴在身边。
即便父母至亲,也难以取代相公的作用。
汪印主动提出进入产房陪着阿宁,说明他真的将阿宁放在心尖上,她乐意见到这个。
她希望汪印进入产房后,阿宁会觉得好些。
听到陶氏这么说,叶安世自然就没说话了,朱太医则回道“既赌此,那督主请随我来,先准备一番才能进去。”
产房虽然常被认为是污秽血腥之地,但是在朱太医看来,产房比其他地方都要干净,自然就不能让汪督主这样随便就进去,免得还为产房带去污秽。
因此,他让汪印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还用干净的帕子将其头发都包裹起来,双手自也是清晰干净,一切准备妥当了,才让其进去。
在进入产妇之前,汪印深深吸了一口气,剧烈动荡起伏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他见不到产房里面是什么样的,不知道阿宁是什么样的情状,不知道阿宁见到他会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进去。
他再也不要等候在外面,就这样看着阿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种苦难和痛楚,他要陪在阿宁身边,要握着阿宁的手,与阿宁一起度过这个艰难时刻,共同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
当他走进产房,见到叶绥的样子后,心中顿时酸涩,眼眶蓦地一红,险些要流出眼泪来。
他一生几次征战,见过许多血腥的场合,经历过无数生死时刻,但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只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觉得心脏鼓胀,几乎难以呼吸。
他最爱的人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水,嘴唇紧咬着,连血丝都有了,明显能看得出来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见此,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叶绥正闭着眼睛在不断喘气,因为她很清楚,生孩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忍性。
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大喊大叫,也不想过于激烈的动作,让自己过早的丧失力气。
因为闭着眼睛,也因为汪印放轻了脚步声,或许还因为将心力都放在了生孩子上,她没能察觉到汪印的到来。
但没有多久,她便发现似乎产房中有了变化,似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样,她蓦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已来到跟前的汪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
巨大的惊喜袭上她的心头,她有无数话想说,但声音艰涩,只能哑声问道“半令,你怎么来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汪印会在产房之中,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内心的欢喜难以形容。
他来到了她身边,她便安心了。
无论生孩子有多痛,无论这个过程多漫长,她都心有愉悦。
汪印握紧了叶绥的手,握得那么紧,希望给她力量以及慰藉,同样哑着声音道“阿宁,我来了,我来陪着你。”
他没有提到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是他们共同所期待的,是他们彼此相爱的象征。
在这一刻,他只想让阿宁知道,他来到她的身边,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她而已。
叶绥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回握着,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彼此对望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盖着薄被,汪印只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却并没有真正能看到的下半身,看不到她生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说起来也好笑,他一生杀伐果断,但是在这一刻竟然不敢看。
这产房里面的血腥味越浓,他便越是心疼,内心也就越是坚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让阿宁承受生产之痛了。
汪印的到来,给了叶绥鼓舞和信心,也让她深刻感受到一点生孩子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在她生孩子的时候,有半令在身边陪着她,不管是在何处何地,他都会在她身边。
除了半令,产房这里还有季妈妈和稳婆们,她也知道,在产房外面,还有父亲娘亲和朱太医等人。
她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但她相信有许多人在关心着她,也都在等待着。
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为了她自己,为了半令,为了那么多关爱牵挂她的人,她要保持乐观顽强的心绪,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只是,有时候想得很好,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就困难了。
尤其是在生孩子这样特殊的时候,根本就轮不到叶绥自己控制。
汪印的到来,给了她支撑,也让她变得脆弱起来。
随着阵痛越来越频繁,叶绥先前压抑的痛呼也忍不住了,她紧紧抓住汪印的手,大声叫喊了起来,汗水泪水如雨下。
她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生孩子,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非人的疼痛,几乎承受不了。
她就是头胎,哪怕平时的身体调养得很好,但孩子好像特别留恋她的怀抱一样,迟迟不肯出来。
到了最后,叶绥都不甚清醒了,她感觉到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随着稳婆的指令而动。
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呼气,什么时候用力,都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做,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她唯一感觉到的,是半令在身边。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宽厚温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加油鼓励的话语,让她坚持下去。
他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让她能够坚持下来,也让她没有被这种疼痛淹没,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疼痛到极致的时候,叶绥猛地大喊了一声,将汪印的手都抓破了,随即感觉到身体骤然一松,所有的意识都没有了,沉沉昏睡了过去。
当她昏迷过去的时候,汪印的心脏猛然一疼,吓得立刻松开握紧的手,转而大声喊道“阿宁,阿宁!”
惊慌失措之下,他完没有意识到叶绥昏迷是生完孩子之后脱力的表现,只担心着昏倒过去的的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叶绥是怎么了。
幸好,产房这里还有经验丰富的稳婆,也还有季妈妈。
当然,最重要的是,产房这里响起了婴儿洪亮的哭声。
叶绥所生下的孩子,正在用哭声昭示着自己的到来。
伴随着这婴儿哭声的,是季妈妈等人紧张而有序的动作。
在稳婆接下孩子为孩子擦拭整理的时候,季妈妈上前对汪印说道“厂公,夫人已经平安诞下孩儿了。麻烦厂公让一让,还有很多后续。”
季妈妈也顾不得汪印平时有多令人畏惧了,直觉开口赶人了。
实在是因为厂公正抱着夫人,她们也做不了事情啊!
汪印后知后觉地松开叶绥,手脚慌乱地退在一旁,脑中都是懵的。
让他回过神来的,是婴儿的哭声。
这哭声是那么洪亮,听起来孩子是那么健康,这……这是他和阿宁的孩子,是他和阿宁的骨血!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切体会到阿宁平安诞下孩儿了,他和阿宁的孩儿来到人世间了!
经验丰富稳婆很快就将婴儿擦拭干净,用柔软的襁褓将婴儿包裹起来。
季妈妈接过襁褓,抱至汪印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厂公,夫人生的是小少爷!”
汪印的目光落在襁褓上,明明听得真切,却又似乎没有听清楚。
他想伸出手去抱着孩儿,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不敢伸手去抱。
他只得摇摇头,哑声道“季妈妈,你抱着,让本座看一看。”
季妈妈立刻将襁褓递到汪印跟前,朝两边拉开,让汪印看得更仔细一点。
刚出生的小孩儿满脸通红的,还皱巴巴的,此刻还大哭着,自是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这是他和阿宁的孩儿,是他和阿宁的骨血!
在这一刻,汪印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第1617章 番外七 瞩目
从太宁帝秘密派太医前往汪府的时候起,叶绥怀孕产子这个事情就已经走漏风声了。
准确地说,是汪印不想瞒了。
如果他真要瞒着这个事情的话,那么就不会有太宁帝派遣太医一事。
先前是为了叶绥和孩子的平安,他才这样做,如今孩子即将到来,那就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太宁帝登基已经半年,朝局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汪印并不是宦官这个事情,对朝堂的冲击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当然, 就算没有那么强烈了,还是在朝中引起了阵阵动荡。
当叶绥产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京兆许多官员都愣住了,几难以置信。
汪印中毒多年,且年过不惑,但是他妻子却产子了?
根本就没有人会往汪印妻子与人私通这方面去想,因为从汪府欢天喜地的气氛来看,这个孩子必定是汪印的。
由此,他们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汪印的毒药已经解了。
汪印当年是因为救永昭帝而中毒,虽则成为了宦官,却与别的宦官又不一样了。
毒如果解了的话,当然就能生孩子了。
朝中许多官员对此忧心忡忡,特别是那些畏惧汪印的官员们,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汪印有了子嗣,那么其手中的权力,包括缇事厂和天下兵马总管,汪印会不会为其子嗣谋获这些权力?
如此一来,对皇上、对国朝的影响……
在这些官员们看来,主弱臣强,这是国朝当前的实际,也是国朝的忧患,汪印有了子嗣更是增添了这种忧患。
毕竟,汪印手中执掌的权力太多了,这些官员们原先是在安慰着自己不管汪印权力多大,其没有子嗣,只能一心为皇上谋算。
现在这个变数来了,外甥哪里比得上儿子重要?
对汪印这种强悍至恐怖的人,他们不惮于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但是国朝的中枢重臣,却并不这样想。
裴鼎臣、秦昉和顾名璘反而觉得,汪印有子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人倘若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在手握重权的情况下,就很容易走向一个极端。
汪印有妻有子,行事就会有顾忌,这对其是一种约束限制,这才对国朝有好处。
从公来说是如此,从私来说,他们相信汪印的人品,不管其有没有子嗣,都不会影响其对皇上对国朝的态度。——不然,也不用等到现在有子嗣了。
当然,因为他们和汪印往来甚多,所取所向基本一致,私心里自然是为汪印感到高兴。
他们还在想着,是不是要为汪府这件喜事增添一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