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就我一个人想去看。”霜降失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想去了。”薛绾杏眸弯弯,嗓音娇软清甜。
“现下是唱到哪出戏了?”薛绾抬眸,模样懵懵的。
“回姑娘的话,正是您点的那一出。”霜降回道,晴初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好。”薛绾轻声应着,算是允了。
“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待薛绾梳洗完毕,已是戌时,明月挂于天际,更是衬得夜色越发乌墨了。
三人来到溪院时,众宾客已是入座两席。女眷席位与男宾席以一道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隔开,女眷席位朝左,男宾席位朝右。
薛老夫人于上座而坐,沈氏位于其右。余下依次是府中姑娘,各房夫人则西向坐。
“祖母,娘亲!”薛绾迈着小短腿欢快地扑到了老太太怀里,瓷白的小脸蹭了蹭薛老夫人的胳膊。
“哎呦,我的心肝肉啊,这下可算是醒了,方才还在想着,这回若不唤你起身,错过了这出戏,莫不是又要哭鼻子咯。”老太太宠溺地刮了刮薛绾的鼻尖,眉目慈爱的很。
“哪有,满满才不会哭鼻子呢,定是祖母记错了。”薛绾撒娇地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小嘴巴嘟的高高的。
上辈子祖母最是疼爱她,可她自幼娇纵,倒是惹祖母伤了不少心,这辈子,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薛绾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辜负祖母对她的疼爱。
思及此处,薛绾更是抱紧了薛老夫人几分。
“嗯,满满最乖啦,祖母可是最疼满满了哦。”老太太轻轻捏了捏薛绾的小脸蛋。
“满满要陪祖母一起听戏!”薛绾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刚睡醒的小脸粉扑扑的。
“你呀,别累着老祖宗,快过来娘亲这里。”沈氏望着小姑娘,招了招手,一脸温柔的笑意。
“满满可是先来我这儿的,玉兰,你可别跟我抢。”薛老夫人揽过薛绾,笑意盈盈地说道。
沈氏闻言掩唇轻笑,娥眉微挑,一派惬意姿态。
“大家伙快瞧瞧这老太太,越发没个正形儿了,如今连自个儿儿媳妇的醋也要吃了。”沈氏偏头对着众人调侃,引得席间女眷又是一阵发笑。
老太太更是被沈氏逗得乐呵呵的。
秦氏见众人都是一番和乐融融,心中的郁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亏她日日在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却还引不来老太太一句称赞,任凭这沈氏贫嘴几句,老太太就乐得开怀。
望着薛老夫人疼惜薛绾的模样,秦氏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木讷的薛绵,秦氏心中的气犹甚了。
“你这个呆子!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哄老太太吗?”秦氏狠狠拧了薛绵的胳膊一把,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道。
薛绵闷哼了一声,立刻就红了眼眶,低头揉着自己胀痛的胳膊,更是一声不吭了。
“怎的?说你几句就委屈上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人家有嘴,你也有嘴,一天到晚跟个木头似的,戳一下也放不出一个屁来!”秦氏表面温柔似水的笑着,涂着丹蔻的尖细指甲又狠狠掐了薛绵一把。
薛绵闻言更是不敢抬头了,清秀的小脸透着几分苍白。
“我瞧着绵儿妹妹似是身子不适,可是累了?”薛绯坐在沈氏身旁,忽然瞥见了薛绵的面色有些虚白,立刻开口问道。
众人寻声望去,薛绵果真一副面色发白的样子。薛绾也扭头瞧了过去,上辈子她对这位姐姐也是知之甚少,平日里秦氏对其管教甚严,也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与薛绾一起玩。不过,就是这位瞧起来木讷的三姑娘,最后却是嫁给了方子应做了妾室,这点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累了就回去休息,年纪小,身子弱也是正常,你绾儿妹妹也是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才有精神的。”沈氏挑眉,嗓音不疾不徐,倒是听不出情绪了。
薛绵一愣,望着看向自己的众人,额角的瞬间冒出了些许虚汗。
秦氏瞪了薛绵一眼,算是警示。薛绵被瞪得一抖,离席朝沈氏福了福身。
“绵儿不累,多谢主母关心。”
老太太望着薛绵瘦弱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都是自己的孙辈,哪有不疼爱的。自己虽时常多怜爱满满一些,对其他孙辈也是不失偏颇的。
“快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老太太眉眼弯弯地朝薛绵招了招手。
薛绵犹豫了片刻,抬眸怯怯地看向了一旁的秦氏。秦氏柳眉一扬,又是瞪了薛绵一眼。
“盯着我作甚,还不快过去!”秦氏低声催促了一句。
薛绵闻言立刻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薛老夫人跟前,站在一旁的伏夏随即便安排薛绵坐在了薛老夫人的左侧位。
薛绾打量着薛绵,清澈的杏眸闪过一丝晦涩。薛绵抬头怯怯看着,恰好对上了薛绾探究的目光,随即又喏喏的低下了头。薛绾皱眉,倒是没再注意了。
台上倒是一曲毕了,这会子正是墨卿颜登台。一入场,便是众宾哗然。
美人儿盛装华服,珠钗头饰盈盈夺目。清眸流盼,仙姿佚貌,窈窕有如那九重天的神仙妃子。开嗓便是清清凌凌,款身之间皆是绰约风姿。
“不愧是京州的名角儿,唱的果真是极好!”薛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眉目间盈着浅浅的笑意。
薛绾定定地望着台上的宋彧,清澈的目光有些痴痴得。戏台上的宋彧眉目妖冶如画,不同于月下时的清冷,此时的少年眉梢眼尾似是含着万般风情,一颦一笑皆是醉生梦死。
似是察觉到了薛绾的目光,宋彧垂眸看向台下。薛绾坐在薛老夫人身旁,周围丫鬟婢子簇拥着。相国府的千金,身份是何等的尊贵荣耀。
宋彧勾唇浅笑,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自嘲。
云泥之别。
底下的人被这一笑给勾去了魂,纷纷失了神。
“是呀,这嗓子可是一等一的妙啊。”沈氏点头,眼里带笑。
隔着一扇屏风,男宾席里倒是惬意。
“这是哪家小娘子?爷倒是没瞧见过。”方家大少爷方子行摇着折扇,目光痴痴地盯着台上的宋彧。
“爷,这可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这是大名鼎鼎的梨春漾的台柱子墨卿颜啊。”小厮附在方子行的耳畔,低声耳语道。
“男的?”
“是。”
“多大了?”
“听说一十有三了。”
方子行收起折扇,笑容有些暧昧。他们这些京州权贵,闲暇之时收几个眉清目秀的娈童玩玩,也是司空见惯的。
“唱完这出戏,把他给爷请过来,就说爷请他喝茶。”方子应浅酌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是。”小厮谄媚地笑笑,随后便退了下去。位其邻位的方子行闻言皱眉,碍于长兄的面子却是不好劝阻。
众人酒过三巡,吃了茶饭果品,正是酣畅。
薛绾坐回了沈氏身旁,望着台上姿态清逸的宋彧,清澈乌溜的杏眸瞪得大大的。直到台上的人儿款款谢了幕,薛绾这才反应过来。
一曲罢,席间掌声雷动,宋彧弯腰谢幕。薛绾望着宋彧的身影,目光柔软,恰似含了一汪泉水。
宋彧抬眸看了一眼薛绾,神色冷冽,转身便回了后台。
薛绾不知怎得觉着心中有些许失落,总觉得台上的宋彧和今夜遇到的宋彧有些不同。明明是笑得艳丽,却显得异常冷淡,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薛绾纠结地绞了绞白嫩的玉指,心下有些不解。
她不知道这个宋彧到底是不是上辈子那个狠辣薄情的西厂提督,也不知二人是否有何干系,但毕竟重来一世,一切都要万般小心才是。
薛绯望着小姑娘痴痴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玉手轻轻捏了捏粉团子肥嘟嘟的小脸。
“娘亲,你快看,绾儿都瞧痴了。”薛绯语调轻扬,对着沈氏笑道。
沈氏浅笑,揉了揉薛绾的柔软的发顶。薛绾娇娇地打了个哈欠,撒娇地蹭了蹭沈氏的胳膊。
薛老夫人听完这出戏后便有些乏了,叮嘱了沈氏照顾好薛绾后便回院歇息了。
宋彧离场后便换了梨春漾的新人登场,薛绾坐在沈氏的身旁,倒是生不出兴趣了,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杏眸微抬,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后台。
方子行?他去后台作甚?薛绾心下微疑。
这方家嫡长子方子行,薛绾早有耳闻言,京州纨绔一枚,整日里不是在勾栏院里放纵就是赌博、遛鸟、斗蛐蛐儿。虽有婚约在身,府里的美人却早已成堆。已过及冠之年,却整日里游手好闲,真真草包一个。
薛绾怕方子行去闹出什么荒唐事,连忙趁着沈氏不注意溜进了后台。薛绾蹑手蹑脚地跟着方子行,只见方子行走到了一扇屏风后。薛绾连忙躲在屏风前,悄悄将耳朵贴在了屏风上。
“杜班主,久仰大名啊。”方子行勾唇,面上带着笑意。
“不敢当,不敢当,杜某才是久闻方公子大名。”杜清明谄媚地笑着,脸上的肥肉都油腻腻地腆着巴结之意。
“呵呵。”方子行得意地摇了摇折扇。
“杜班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爷今日找你,就是看上你们戏班里的墨卿颜了。”
第7章 轩窗月如光
“这……”杜清明闻言面色有些为难,他本以为方子行看上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女戏子,未曾想到方子行看上的竟是宋彧。
“怎么?杜班主不舍得?”方子行合起了折扇,面色有些难看。
“这…杜某怎敢。只是宋彧这孩子才刚满十三岁,怎能服侍公子呢?”杜清明惴惴回道,生怕触怒了方子行。
“哦?”方子行勾唇,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子。
“如此,可能服侍?”
见到金子,杜清明瞬时两眼放光,连忙抢过方子行手里的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望着金锭上清晰的牙印,杜清明咧了咧嘴。
“这只是定金,此事若是办成了,爷重重有赏。”
听到这些后,屏风后的薛绾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方子行这个畜生,竟要对宋彧……薛绾咬牙,粉拳捏紧。心里顿时有些气不过。今日是祖母大寿,方子行竟还有这样的龌龊心思。
杜清明将金锭收回怀里,谄媚地搓了搓手。
“方公子尽管放心,杜某定不负您所托。”杜清明说罢向方子行作了一揖,随后便进了一处偏门。
薛绾探头望着,杏眸蒙上一层忧色。
半晌,杜清明便领着宋彧到了方子行跟前。
“方公子,人我给您带来了,您俩就好好叙叙旧,杜某就不在此叨扰了。”杜清明暧昧地笑笑,说完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墨卿颜,果真倾颜。”方子行轻佻地用折扇抬起了宋彧的下巴,还算俊朗的面庞透着淫靡之色。
“啪!”宋彧拂袖打掉了折扇,凤眸狭长,隐隐透着冷意。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方子行倒也没恼,撑开折扇扇了扇。
“爷就喜欢你这样的。”方子行笑得兴奋,眼里尽是赤’裸的欲望。
“滚。”少年的嗓音淡漠,未褪去戏妆的脸莫名的妖冶。
杜清明那个狗东西,为了几锭金子便能卖了他。方子行是什么人,京州出了名的淫棍。狎妓不说,就是身家清白的姑娘都被他玷污了不少。宋彧当然知道,如今京州贵胄家中除了美妾舞姬,诸多权贵也养了不少年幼貌美的娈童。
自他九岁登台,这些腌渍事自然是见了不少,只是未曾想,如今杜清明的如意算盘竟然打到自己头上了。
思及此处,宋彧眼里更是沉了几分寒意。
方子行见宋彧不言,以为宋彧已然妥协,上前便想抱住宋彧,未曾想还没近身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