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又从马车窗口探出脑袋来,小脸紧张着,双眼红红的,鼻尖红红的,“不要让人带走我,若是听不到他活着的消息,我心口疼。”
袁宇望着她的神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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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深处,早已是一片血流成河。
辽兵尸首被恶狼吞食,楚修的盔甲被血染红,面目冷峻,杀红了双眼,满眼的戾气。
手持大刀将那拓跋察的头颅一斩而下,尸身轰然倒地。
原握在手中的长|枪早已刺穿乔延的喉间,将他生生钉在高台的柱上。
楚修已身残力竭,也摇晃着无力倒在地上,残喘着……
胡军将领被斩杀,胡人群起而至,血腥味只会使得他们越发兴奋。
一人敌不过众,楚修阖上眼,等待恶狼啃食尸首。
想不到他楚修死相竟会如此难看。
……
忽然,山谷中响起阵阵壮阔怒吼声,铁蹄踏碎而来。
楚修艰难地喘息着,身上血流不止。
脚步声落在他耳边,一把长剑尚未出鞘,轻拍动了一下楚修的脸庞。
“孤不是说过别死在北狄吗。”
楚修微勾唇,无力地睁开双眼。
那个意料中人正站在他的头顶,深蹙眉头俯视着他。
楚川佩剑再次拍拍楚修被血染得模糊不清的面容,“啧啧,不愧是纪王府世子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让我大辽败于胡贼手中,能让孤省点心吗。”
楚修轻轻喘息着,再次乏力合上眼。
声音微弱低哑道:“能别再说风凉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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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十二
虽然说着揶揄的话, 楚川却眼眸凝重, 立刻传唤军医, 山谷内残骸遍地, 好在他率援军及时赶到。
来时, 在厮杀中,楚修躺在地上,若不是看他起伏的胸膛, 都以为这人死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赶来, 溅起黄沙,山下的战事已平,来人正是孟婉与袁将军。
孟婉仓惶地下了马车, 她的衣裙些许的脏乱,身子单薄,远远的便见到那被血染的楚修,他的双眼已合上,没有丝毫动静。
霎时间, 孟婉眼泪往下掉,她顾不得什么裙摆了, 疾步来到楚修身旁, 她望了眼太子凝重的神情。
楚川见孟婉模样,本巧舌善辩的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婉怔然看着楚修被血污的五官,紧阖着双眼,方才还抱着她说离开, 现在躺在这里失了气息。
明明三年前的大火早就烧得干净了,为什么还要前来,为了她去死。
她无力地坐下来,哽咽道:“你给我起来,我们两清不了,你欠我还有好多好多。”
楚修他死了,她应该开心的,可是却笑不出来,从今以后,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讨厌了。
“我不准你死……”孟婉低下首,莫大痛楚绞着心,泪水落在楚修的手指上,轻声道:“你还没告诉我,前世的事…可是真的,你没有杀太子可是真的……你在冰馆前说的话可是真的?”
楚修气息微弱,半睁着眼,见孟婉低着首哭得可怜,
军医急匆匆地赶来,他忙放下医箱,将酒倒在楚修的伤口上,拿出止血药撒上,他手法十分娴熟。
只听楚修一声吃痛的低吟。
孟婉擦了把眼泪,愣愣地看着军医的动作,再不知所措看向楚修的脸,那人正半睁着眼,气息虽薄弱,但还活着。
“你还没死……”孟婉呆愣道,她又看向楚川。
楚川蹙着眉头,“他现在半死不活。”
楚修哪还有力气回她,军医正忙着暂时包扎他的肩胛伤口。
孟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瘪着嘴,只怕下一刻这人的呼吸又没了,没死却害她这么伤心。
直到伤口处理好,楚修被抬上了马车里。
孟婉坐在楚修的身旁,马车赶往北狄军营,山谷中的血战落下帷幕。
楚修轻阖着眼,虚弱地躺在马车中,盔甲已被脱去,身躯高大,唯一的残破里衣也被脱下,裸露着健壮的上半身,肩胛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在他肩上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孟婉知道那是她曾经用簪子插过的地方,她抿紧着朱唇。
这是孟婉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这样无力喘息着,军医说他全身上下只有肩胛的伤,身上的血都是敌军的。
想到此,孟婉轻嘟一下嘴,害她以为他死掉了,哭得眼睛都涩涩的。
楚修疲惫将目光转向她,心中久久念着方才孟婉哭泣的话,最终还是开口道:“前世的话都是真的。”
孟婉微怔着与他对视,抿紧着唇。
楚修轻柔一笑,“既然我们两清不了,欠你这么多,你说我怎么还你。”
孟婉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
见此,楚修便阖上了双目,等不到她的回答,撑不住疲倦地乏力睡去。
孟婉俯下身来,看着楚修的睡颜顿默许久,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看在你这么虚弱的份上,我们下次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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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军大败,重损骑兵十万,元气大伤,胡人不得不退出北狄,大辽周军侯清理北狄战后琐事,景远骐率军回北漠城后,将千辰山庄一同歼灭。
自打孟婉不见后,宋芷儿哪里放得下,就没离开北漠城,心急如焚,直到北狄洛池山战役结束之后,才得知孟婉的消息。
竟被那胡人掳了去,见到孟婉完好无损的回来,她是抱着女儿心疼得不行,不过那纪世子为此也负重伤,安顿在扶桑驿里,迟迟不见转醒。
孟婉便往那扶桑驿里守着楚修,她本来还担心表姐和阿潇,在驿里便瞧见了太子怀里的表姐,她微惊,阿潇果然是太子哥哥的儿子啊……
……
楚修醒来时,初阳洒进房间里,实在刺眼,他只觉全身伤痛,他眉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伤。
楚修侧首瞧去,身形小小的孟婉正靠在床框旁浅睡着,眉头蹙得紧,睫毛纤长且浓密。
见此,他轻轻一笑,缓缓坐靠起来,也不知她在此坐了多久,想起在洛池山时,这小丫头哭着道不准他死……
顿默片刻后,伸手去轻抚她的脸颊,这张脸实在长得小,还没他手掌大。
“你真该盼我死的,如今又落在我手里,这回可跑不掉了。”楚修轻声道。
孟婉迷糊中听到话语声,睫毛微动,揉着眼坐立起来,只见楚修已转醒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孟婉眸色一喜,上前来察看他的伤势,忽顿了一下,又退回去,轻声道:“你醒了就别乱动,怎么还自己坐起来了。”
楚修抿着薄唇,听她指责,一双深眸盯着她。“我没事,你在担心我吗?”
孟婉轻蹙了下眉,板着小脸道:“没有,我是怕你要是死了,到时罪责怪我头上,我不就成罪人了吗。”
楚修微扬唇角,道:“何人敢怪你,回去我把他军职革了。”
孟婉顿默下来,一言不发地起身退出房间。
楚修见此,挑下眉稍,不禁有些失落。
不一会进门的便是大夫和楚川,那大夫重新给楚修诊治一番。
楚川沉默着,大夫见伤口没有恶化,便退下了。
“我昏了几天?”楚修道。
“两日,总算是醒了,不然婉婉还得急死。”楚川道。
楚修听言,心间郁闷散了不少。
楚川则坐在一旁叨叨絮絮的,“醒来就行,待你伤势好些,便回临城,回去后会给封军功,到时朝政上还有公务处理,别在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
“孤过两日就率军回去,便不等你。”
话刚落,孟婉端着药入门来,面容认真。
楚川便把话停下了,给自己倒杯茶水,轻抿起来。
孟婉来到跟前,把那碗药送到楚修的眼前,道:“自己把药喝了。”
楚修低下眸,看那碗中的棕色汤药,她原来是去煎药了,他轻瞥一眼喝茶的楚川。
楚川哧了一声,起身拂下衣摆,“孤还有军务在身,不多坐了。”
说罢,他便离开房间。
楚修抬眸瞧向孟婉,道:“我手抬不起来。”
孟婉抿着唇,看了眼那药,“我……”
楚修叹了一声,道:“我是伤者,你若不喂我,我喝不了。”
孟婉轻蹙着眉,坐下身来,冷道:“等你好后,你就离开北漠,可别让我再见到你,我才不会管你了。”
说着,她盛着药,轻吹了吹。
楚修眸色黯然,轻声道:“你三年前狠心丢下我,如今不好容易见你一面,你又要把我赶走……”
孟婉轻瞥楚修的容颜,低落着深邃的眉目,她将药递向他,“呐…喝药。”
楚修轻轻勾唇,低首将药喝下,口中漫着苦味。
很快,药碗见了底,两个人难得也不争不吵的。
直到孟婉将碗放下,问道:“那个戴面具的袁将军是不是你。”
楚修顿默了下,认真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