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乖巧得很,又是笑眯眯的,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可江婉容出于直觉,本能上对她喜欢不起来。
俞姣姣扬着眉头,皮笑肉不笑着:“你叫我姐姐是对的,但是你该叫她嫂子。”
徐依柔惊讶地,眼睛圆溜溜的,“我看着嫂子便觉得亲切,一时失言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没事,下次记得就行。”她倒是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点东西不高兴,点了点头之后,就找个借口和俞姣姣一起离开了。
等到彻底看不见这两个人的人影时候,俞姣姣才叮嘱了一句,“看着像是冲着你过来的,你后面注意些。”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愿是我猜错了。”她摇了摇头,李大夫可是叮嘱过了,让她精心修养,她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神。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惹不起我总是躲得起,我后面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和她接触就是了。”
谁知道她最后连躲都没有躲过去,隔天上午,徐依柔就直接上门拜访。
她在老夫人那边告了假,早上一般起得很迟,晴安进来时说:“徐家的姑娘过来了,说是来看看您。先前奴婢说了,您最近身体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她就一直在外面等到了现在?”
“就她一个人?”
“就她过来了。”晴安见状,在自家姑娘的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询问说:“您要不要见上一面?”
这一看就知道是来者非善,江婉容不想出去给自己惹麻烦。但是这个府上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住着,她总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名声,思忖之后便说:“等会请她进来吧。”
徐依柔在等到丫鬟来请时,笑着点了点头,顺手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塞到晴安手中,“我也没什么好给的,就是个小东西,姑娘戴着玩罢。”
镯子的水头很好,是上等货色,可不是什么小玩意。晴安板着一张脸,根本就没有沾手,“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夫人还在等着您了,快些过去吧。”
徐依柔多看了她几眼,才将手收了回来,“那就麻烦你了。”
她跟在晴安的后面往里面走着,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物件,心里暗自吃惊,就这屋子里的摆件,随随便便卖出去都是几百两银子。她也见过富贵人家,比方说她的姑母,好歹也是侯夫人,也未必能有这房阔绰。倘若她以后过上了这种日子……她迅速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向半靠在床边的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姐姐。”
江婉容没有来的突然想到了江婉清,要是真的说起来,面前的这位倒是和江婉清有些相似,都是温温柔柔看着天真烂漫,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可她就是厌恶极了这样的人,冷冷淡淡地应了声,“先前才是说过的,按照常理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嫂子才是。我家妹妹就那么三个,也不怕你笑话,我同她们关系都不怎么好,自然也是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
徐依柔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可随即也缓了过来,很快认错,“我见你便觉得亲切,所以这么叫着,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换个称呼也行。”
也没有丫鬟过来看座,她自己倒是先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熟稔地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特意带了些红参,专门是补气血的,等会可以叫丫鬟掺到茶里,你试试看有没有用。若是觉得好的话,我到时候再带一些过来。”
参是好参,虽然年份浅了些,但是品相不错,价格自然也是美丽得很。她为了这份礼物也花费了不少,现在挺着腰杆自认为也不比人差些什么。
怪不得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冲着这的一番话,正常人少不得要迎合两句。若是放在之前,就算知道她不怀好意,江婉容也会配合着将这个戏给唱下去,想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到底是身体不好,精力不如从前,她也不想招惹是非,“心意我都是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收。”
“怎么了……嫂子,可是不喜欢我?”徐依柔眼眶泛着红,却也没失态,一副受到了打击却又不得不坚强的小白花模样。
江婉容却觉得她这招还没有江婉清用得好,江婉清好歹脑子还正常,不会凑上去惹人烦。
她心里盘算着,反正都已经和徐氏撕破脸皮了,也就不要和一个外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保持着面子上的情分,说话更加直接,“是不大喜欢,至于什么原因,你可以回去的时候问问你的姑母。对了,你到这里来,你姑母知道吗?”
徐依柔足足有一刻钟都没有回得了话,涨红着脸坐在那边,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直接扯碎。
茗雪正好炖了鸽子汤送进来,一边皱着眉头抱怨:“上次那根老参明明放在厨房了,奴婢今日怎么也找不到,今天临时切了几片两百年的人参,您就将就喝上一些。”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着,都不敢抬起头,只觉得周围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笑话自己,比被剥光了站在人群中间更让人难堪。
屋子里是一片死寂,茗雪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不对劲来,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徐依柔便再也忍受不了,直接哭着夺门而出。
“扑哧”晴安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没什么。”
——
徐依柔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的侮辱,一路哭着出去,路上的时候却意外遇见了陆谨言。
男人不知道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没有穿着朝服,而是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袍子,面容俊美,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配得上她。
徐依柔在心里想,然后灵机一动,埋头往前冲,在快要撞到男人的时候,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摔了过去。
她已经在心里计算好了,摔倒男人的怀里之后就有了亲密的接触。凭着她的本事,有了接触之后她就能让这个男人拜倒在自己的脚下,到时候再生一个儿子,她就能够狠狠羞辱棠疏院里的所有人。
她正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结果眼睁睁看着男人往旁边让了两步,她便重重往地上一摔。
真疼!她哭得更厉害了,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向男人,活像是在看着一个负心汉,娇滴滴的抱怨着:“我疼。”
陆谨言眉心微蹙起,瞥了一眼之后,就直接忽略过去,绕过她往自己院子走去。
平江倒是好心,见她身边没有丫鬟,还想要伸手扶上一把。谁知道女子黑着一张脸,眼神里全是怨愤,“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扶我?”
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平江一摊手,心里想,还是茗雪可爱。
☆、106
陆谨言回去之后, 提了一嘴路上遇见徐依柔的事情,当然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江婉容原本还在生气, 觉得徐依柔不要脸面,明明知道男女大妨,还刻意往一个有妇之夫身上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就是徐家的教养。但是听了男人最后一句话, 又笑得喘不过气来, “真的要是看了我也不知道,你何必解释,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过年的时候, 江乔辞送过来一批炒货,当中有一种杏仁她爱吃得很,偏偏又懒得自己动手。男人就坐在了床边,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便剥出一个完整的杏仁,递到她嘴边, “你是最最最讲理的人,从来都是不吃醋的。”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 可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怎么听都像是在嘲笑。
她有些生气,所以在下一颗杏仁递过来时,张嘴就咬住他的食指。
咬得没有多重, 也不怎么疼,更多地像是被蚂蚁叮了一口,指腹的地方还能碰到的女子柔软的舌。
他的眸色逐渐变深, 吸了一口之后语调才正常了不少,“松开。”
她自然是不肯松开的,还加重了一下力气。
下一刻便觉得下颌被人拿捏住,嘴巴微微张开,男人便其身而上,吻了过来。
她才吃完杏仁,口中还有一种杏仁独有的甜味和奶香味,浅淡的,味道出乎意料地和合乎心意。男人忍不住去探寻更多,单膝跪在床榻边上,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吻更加深入进去。
分开时候,她的脸颊都是通红的,凤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唇上也要比平日里红肿一些,微微张开,小口喘着气。
陆谨言只是笑,“你要好好锻炼一下,免得跟不上。”
江婉容气得在他的腰侧拧了一把,两个人闹了一阵才说起了正事。几乎是出于直觉,她小声说:“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夫人可不是什么蠢人,感觉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
“随着她闹吧,要是真的……”他顿了顿,惆怅地感叹了一句,“祖母年纪大了,我们这一辈也都起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打算,这平北侯府可远不如昔日一般团结。”
她琢磨听这意思不大对,试探着说:“难不成还会分家不成?”
男人没有说话,面上冷淡,气质就更加清冷,“再看看吧,总不会是我们提出来的。”
江婉容不敢再说了,真想分家也是他们陆家人的事,她才不跟着掺和,免得到时候落下了话柄。
她养了一个半月才大好,能正常生活,只是平日里还要多加注意,免得坏了根子。她在屋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徐依柔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一直凑上来,后面一直没来过。听说和她和自己的姑母吵了一架,很快就回到自己府上。倒是周氏和二房的两个姑娘经常来看看她,陆锦瑶原本也是要过来的,但是她刚接手了自家娘亲留下来的嫁妆,江婉容怕她把这么一大笔银钱砸在自己手上,特意请了账房去教她,倒是很少有空来。
她能随意走动之后,就去了老夫人那边请安。
老夫人见了她很是心疼,拉着她坐到身边,“怎么病了这么久,也瘦得厉害,后面要好好补补。你们还年轻,千万不能伤了根子。”
“大夫看过了,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多谢老夫人挂念。”江婉容还特意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来,笑着说:“我还得真没瘦,您瞧瞧我这腕子和从前差不多。”
“那也要注意。”老夫人一脸不同意。橘子
徐氏喝了一口茶,在旁边说:“是该注意身体,你和谨言成亲也快两年了吧,也是该要个孩子。现在身子若是不养好了,后面还有吃苦的时候呢。”
老夫人经这么一提醒,倒是也想了起来,嘴角慢慢垂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后辈,好不容易看到他成亲,自然更希望他能有一个孩子。像陆谨言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的孩子都能四处跑动了,只有他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她自然不会认为是陆谨言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出现在江婉容身上。她不由得想到她生病的事,顿了顿说:“你前段时间生了什么病?刚好我这里也有不错的大夫,不如也让他过来替你看看?”
江婉容有些不愿意,不宜有孕就算是治好了也不是什么的好事,被知道了无非是增加了别人在背后的谈资,“就是小病,请的大夫是在梁平时治好瘟疫的那位,他的医术很是高明,就不麻烦其他人多跑一趟了。”
老夫人这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来,只说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她因为不能久坐,就先离开了,倒是徐氏留了下来。徐氏不知在背地里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隔天老夫人塞过来两个丫鬟,“这就放在谨言身边侍候吧,你身子刚好了没得多久,不方便侍候人,这两个刚好补上了。两个都是家生子,卖身契都放在你这边。”
两个丫鬟长相都标志得很,身段更是前凸后翘,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此刻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站到前面来,跪在江婉容面前磕了头,“见过三少夫人。”
这侍候自然是贴身侍候的那种,连床上都要管着。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江婉容脸色不怎么好。她在这方面素来是小气得很,陆谨言是她的就永远是她的,任何人都染指不得。
谁知道她还没怎么样,倒是老夫人先红了眼眶,浑浊的眼眶中全是泪水。
她也不怕人看见,拿出帕子拭了拭,然后等到没人的时候,拉着江婉容的手,“我便是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谨言的父亲是我的小儿子,我多少是偏爱一些的。可惜他走得早,就留下谨言这么一个儿子,谨言也必须要有个孩子才能将这房的血脉延续下去。七出之条里面有一样是无子,可我知道那孩子看重你,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也不说什么。可这两个丫鬟我必须要安排,她们卖身契都攥在你手上,碍不着你什么。”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了她好,可也是字字句句往她心上戳,为了防寒,早上出门时男人硬逼着她多加了一件小袄,可现在她仍旧手脚冰凉。
江婉容想,倘若自己的病没有治好,听到这番话心里该要多难受。难道她嫁给陆谨言所有的意义,便是替他们将所谓的血脉延续下去。
她觉得荒唐,也觉得恶心。她愿意生孩子是一回事,被人逼着生孩子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同意,要不要孩子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这么大年纪都不能看见曾孙?”
江婉容也不论她说什么,就是咬死了一句话,“我不会同意的。”
老夫人倒是没有真的做出强行给棠疏院塞人的举动,只是沉着一张脸,让江婉容直接回去。
结果她离开没有多久,老夫人就直接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急火攻心,以后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再受到刺激。
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如之前硬朗,后辈们都战战兢兢侍候着,生怕她出现一点意外。毕竟现在新帝才上位没有多久,正是底下的官员冒头的时候,要是因为丁忧耽误下来,那里还有他们冒头的时候。
听了徐氏的话,平北候沉着脸没有开口,但是表情也能看得出内心是极为不喜。陆谨宣年纪轻,也正是往上爬的时候,更加焦虑,“三弟也不管管他夫人吗?对着长辈这么不尊敬,甚至将长辈气得病倒了,这样的妇人怎么配留在我们府上!”
“你三弟以前最是的看重长辈的,也就这两年突然变了性子。”徐氏在一旁劝说着,“不过你也别怪他,你三弟妹……她是个聪明人,不要为了这点事情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徐氏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与其在棠疏院里塞一个姨娘进去,还不如直接将江氏修了。当初陆谨言娶了江氏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她现在就要努力修正这个错误。
“毒妇!”陆谨宣气得摆手,直接出去了。
徐氏怕他真的和陆谨言起了争执,还想要追上去,平北候便在后面说:“让他去,他们兄弟两都是从小一处长大的,要比我们好说话多了。”
理是这个理,但不知为何,徐氏这心里就一直砰砰跳着,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陆谨言这几日忙着矿场的事,听说在城南发现了一座铁矿,现在还在勘探,目前的消息是这个铁矿足够百余年的使用。先帝求仙问道,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大周正是资源匮乏的时候。这个消息无异于是大雪天里发现了一屋木炭,圣上重视得很,底下的官员自然也是重视起来。
等江婉容身体已经大好了之后,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直接留在矿场,老夫人怕他分心出了意外,根本没有叫人去递自己生病的消息。
因为他一回来,便遇上了满面怒容的陆谨宣,“你可知道,你的媳妇将祖母直接气得病倒。”
“祖母病了?”陆谨言也很是诧异,不想同他做过多的纠缠,“我现在去看看。”
这样的态度在陆谨宣看起来反而像是一种敷衍,感觉到自己都受到了轻视。他是平北侯府的世子爷,自小都是顺风顺水,活在万众瞩目当中。人们提起平北侯府,总是会说平北侯府的世子爷是个极不错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就开始渐渐变了。他这个的从小不着五六的堂弟一跃成为三元及第的状元,后来也逐渐受到先帝的倚重,成为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们再提起平北侯府时,没人再记起他这个世子爷,更多的是“陆家三郎啊,那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明明他才是嫡长子,本就应该由他接受所有人的称赞,可这一切全都被陆谨言抢走了。
他心里生出一种极度不满来,上前去一把攥着陆谨言的手腕,咬牙切齿,“就是你的媳妇将祖母害成的这样,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