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容一下子被戳中了泪点,酸酸涩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仰面看着屋顶,无名指按着眼眶,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逼了回去。
重生这么长时间,她头一次生出退意,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何必掺和进平北侯府的事情里,就留在府里又不是收拾不了李氏母女,还能一直多陪陪乔哥儿一段时间。
“娘亲很好看,细眉凤眼,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你那时还小,怕是不记得了,每当盛夏热得不行的时候,她就会抱着你去后院榕树底下纳阴,我就在一旁听她说故事。”
凤眼里有晶莹的液体涌动,她却仍旧是笑着的,“对了,那时候容姨娘也在,娘亲同她的关系倒是好,她大多数的时候也带着怡姐儿在玩。说起来,你小时候同怡姐儿关系倒是挺好,怎么长大了反而生疏起来。”
江乔辞面上有些复杂,半天才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日后也离她远些,那丫头有病。”
“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么?”她只当他在骂人,气得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乔辞捂着头往后面躲,“我是说真的,她是真的有病。小时候同她一起玩,有次不小心她的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试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后怕,“她就流了很多血,抹了药用了纱布,那血都止不住。我还是第二次看见那么多血,被吓住,后来再看见她时,就忍不住想到那一幕,自然亲近不起来。”
这话说的没错,因为年幼时亲眼看见自己的娘亲吐血身亡,他一直都怕血,也从本能厌恶一切红色的东西。
江婉容倒是没有逼着他一定要对江婉怡怎么好,不过有些好奇,“我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儿,那她最后是怎么好的?”
“容姨娘那有专门止血的方子,我看着她喝了一碗下去,血就渐渐止住了。不过知道的人应当不多,容姨娘还嘱咐我好久,若是别人也知道这件事儿,保不齐有人捉弄她,到时候酿成祸事就不好了。”江乔辞又叮嘱她一遍,“我答应过不说的,你可千万别将这件事情传出去。”
江婉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恰好茗雪端着一大盘饺子过来,“姑娘,小少爷,你们尝尝这饺子,是大家伙儿一起包的,但是馅可是奴婢亲自调的,你们也尝尝看。”
思绪被打断,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打起精神问,“这么快就下饺子了?”
“时间也不早了。”茗雪很快将碟子放到小几,又摆上了碗筷。
之前才回忆起不好的东西,江乔辞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江婉容亲自替他盛了一碗,将蘸料放在他手边,“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吃了饺子,新的一年也要开始,我只盼着你日后平安喜乐,学有所成。”
江乔辞想,学有所成怕是不行了,他缺了读书那根筋脉,就是学了也一窍不通。可看见姐姐含着笑看他,那些话就不好说出口,转了话说:“我盼着姐夫能一辈子对你好,你也能一辈子快快乐乐没有烦恼。”
江婉容挑眉,她会不会嫁给陆谨言还不是一个定数呢,不嫁倒是也挺好。
姐弟两实在没什么默契,却又诡异得和谐着吃完了饺子。才放了筷子,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能听见丫鬟婆子们的贺声,一片欢闹。
江婉容和江乔辞抬眼看向对面,难得默契地笑了,“新年如意。”
——
守完岁,江乔辞就回去,江婉容撑不住也去睡了,可半夜的时候又被活生生疼醒,下半身粘湿了的一片。她又唤了丫鬟进来洗漱,将床上的被褥重新换了一套,再躺回床上时,天都快要亮了。
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她这次来月事时格外疼痛,像是有把刀子不停在小腹的位置搅动着,疼得她浑身都在冒冷汗。
绯珠一直在守着,“实在不行的话,就让茗雪去煮点药,瞧姑娘的样子疼得厉害,这样一直忍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点点头。
一连喝了三天的药,她才好了差不多,没有先前那样剧烈的疼痛,总算是能喘一口气。不过也是因为这药性过于霸道,月事一直没走。几天下来,就将她折腾得够呛,脸色比那白纸还白上几分。
茗雪变着花样炖汤,给她补身体,可也不见有什么作用,包子脸鼓鼓的,“要不然就去找大夫,开一副止血的方子,天天这样也不是回事儿。”
“就你瞎说,再说止血的方子也未必有用,不然当年……”绯珠差点不小心将先夫人的事情说出来,生硬转了话题,“不过是要找人来看看……”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坐在窗边,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一张脸显得更加苍白。
绯珠也红了眼睛,先夫人的死至今是姑娘心中的一道伤口,她做的就是在伤口撒盐的事儿。她连忙跪下来,认错,“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失言,请姑娘责罚。”
江婉容撑着引枕,十根手指头陷入进去,一字一顿说:“我是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绯珠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心神慌乱地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试探着重复了一遍,“我说止血的方子未必有用。”
她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形也摇摇欲坠,几乎要昏阙过去。止血的方子是有,一般是仔细调养慢慢恢复,可若是想要快速止住出血,三分靠医术,七分则是看命,她的娘亲当年正是因为咳血过多而亡。
而容姨娘明明有快速止血的方子,当初为何没有拿出来,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娘亲去世,这与害人性命有何两样!
她的娘亲是那样好的人,温温柔柔未曾和谁红过脸,与容姨娘的关系更是融洽,她怎么忍心、又怎么敢在背后这样害人!
心脏的位置钝钝地疼着,疼到她觉得连呼吸都是件困难的事情,血液逆行翻涌,接着眼前一黑。她猛得吐出一口血。
“姑娘!”众人惊呼。
☆、017
江婉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时已全然记不清,却由中生出一种疲惫之感。
才睁开眼睛,眼前闪过一片玫红色,然后就听见丫鬟哑着声音催促着,“姑娘醒了,你们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绯珠。”她听出了声音,去唤身边的人。
绯珠一双眼睛已是通红,她强忍着泪水,跪到床边的脚踏木上,轻声回应,“姑娘,奴婢在这里。”
“现在是几时?”
“申时,您已经昏过去一天了,要是再醒不过来……”她的话没说完,便捂着嘴巴哭了出来,“是奴婢不好,奴婢说错话,您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这样吓奴婢。”
“好好哭什么,这原本和你没什么干系。”江婉容脑子里面还是昏昏沉沉,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也多亏你提醒的我,我才想明白一些事儿。”
绯珠没说话,依旧跪在床边守着她。
大夫来得很快,替她把脉之后,才确定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剩余的只要开个药方,吃几贴药慢慢养着。绯珠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出去,又将安排丫鬟将消息同其他院子说一说。
江婉容躺在床上,仔细将娘亲生前生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发现有许多疑点。当年娘亲生了弟弟之后,虽说身体虚弱,但是一直精心养着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好好就感染风寒,最后咳血过多身亡。还有当年照顾娘亲的仆人,后来一个个消失在府中,就连当年治病的大夫,都被辞退,重新请了一个坐府大夫。
种种事情告诉她,当年娘亲的身故绝对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加害,这个人是谁?得了好处最多的李氏?扮猪吃老虎的容姨娘?又或者是其他人?
可不管是谁,她一定要将真凶找出来,替娘亲报仇。不过她也没着急去找容姨娘但清楚情况,若是真凶是容姨娘,莽撞过去问不过是打草惊蛇。若真凶不是其他人,容姨娘一个依靠承恩侯府生活的女子,又怎么会同她说当年的情况。
她安静在院子里养了七八日,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那天,正是她同陆谨言先前好的日子。她从连日来的颓废中走出来,挽发敷面,着一身湖色云雁纹锦裙,端得静女芳华。
因大病一场,她气色有些不好,看着铜镜中的女人凤眼上挑,她拿了桌上放着的口脂,用无名指抹了一些,弯下腰一点一点在唇上擦拭,看着镜子里的女子一点点鲜活起来,然后问一旁的晴安,“这样好看吗?”
“好看,不过这颜色出挑了些,老夫人见到了未必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人喜欢便是。”
江婉容长指划过领子,将领子微微再分开些,露出两指宽的一道缝儿,纤细的锁骨就从缝里冒出了头。
她稍稍满意一些,才说:“走吧。”
她们先去了澄心院,向老夫人请安。李氏母女自然也在,江婉媛不知是不是几次同她作对都没有讨饭好处,难得乖觉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江婉清见到她来倒是高兴得很,“姐姐,今日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叫我见了都不敢上前认呢。”
老夫人原本同李氏在说府里的一些安排,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江婉容得打扮,她眉心微皱,只是委婉地说:“姑娘家素净些才好。”
“可这样不是更好看吗?”江婉容任由众人打量,大大方方站着转了一个圈,才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说:“再者说,难得和忙人见一次面,我也想让他瞧见我好看的样子。”
“你是说……”老夫人眯着眼睛。
她直接接过话,在李氏母女诧异的目光中缓声说,“我先前同谨言约好了,说一起去看看花灯。我正好要来禀报您一声,还请您准许呢。”
老夫人自然对这门亲事看重得很,听到两人私底下有来往,也是高兴,痛快放行,“去吧,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不过可是不许晚回。”
“这是自然。”
李氏看见祖孙俩说得热闹,心里难免郁闷。同样是承恩侯府的嫡女,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江婉容给轮上了,而自己的女儿怎么就无人问津。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门第相同的人的提亲,一心想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找一个比平北侯府家势更好门第。可那些高门大户也有自己的计较,怎么看得上承恩侯府半个嫡出的女儿。
因此江婉媛和江婉清的亲事都卡在那里,李氏嫉妒之余,心里难免酸溜溜的,说着酸话,“现在民风可比我们那时候松多了,年轻人还能有机会见见面说说话,我们那时候都是不能的。”
这话听着都刺耳,江婉容本就不是什么能忍的,又加上疑心李氏同自己娘亲的死因有些关系,便直接丝毫不给面子,笑着回了一句,“想是因为我们定了亲的缘故,三媒六聘做足了礼数,不然在现在,也是不行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却狠狠地打了李氏的脸。因为李氏一抬花轿从侧门娶进来,不过就是妾室。也是这么多年当正妻当习惯,没人在她面前揭短,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
李氏变了脸色,连坐都坐不住,窘迫之后都是恼火,刚准备训斥她目无尊长。
她就看见女子抬手,用食指抵着唇边,面上露出歉疚,上挑的凤眼却挑衅地看着她,“还真是抱歉,我一时失言了。”
李氏喉间一甜,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容,“容姐儿可真是会说话,这都是家里人说什么也没有关系,可若是在外面,可得注意一些。”
老夫人听出了二人话中的□□味,不过她倒没有一味的偏袒江婉容,站在李氏一边说:“有些话是该过过脑子。”
认错不过是一句话,于江婉容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她从善如流表情认真地同李氏又道了声歉。
李氏更是猝郁。
她没有在老夫人那里呆多久,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丫鬟直接出去了。
陆谨言同她约定好时间,却偏偏没说在什么地方,江婉容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去了永安铺。
恕九常年坐在柜台后面,见到她过来倒是热情得很,连忙迎出来,“姑娘,可是有约了。”
“他在什么地方?”
“小人领您过去。”
恕九在前方带路,穿过厅堂直接来到后院,最后在一到门前停下。他伸手扣了扣门,立于门前说:“东家,江姑娘来了。”
“进来。”
恕九直接将门推开,江婉容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男子坐在桌子前面,捻着香料放进面前摆着的铜三足盛盘香薰炉里,见到她来,直接将炉子拖到一旁,身形未动半分,“江姑娘。”
房间里并无其他人,江婉容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将三个丫鬟都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才进去,她就听见后面关门的声音,也不觉得讶异,主动在男子对面坐下来,“陆公子好雅兴。”
她看上去没有一般女子该有紧张窘迫,沉稳镇定,仿佛千军万马于前仍不改面色。
陆谨言往后靠了靠,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划过那张明艳的脸,往下是纤细白净的脖颈,交领露出一道细缝,包裹得严密的春光便从那道细缝中泄露出一点,不轻浮,无端却多了一点引诱的味道。
这倒是还有些意思。
他错开眼,将视线挪到别的地方,“姑娘可是想好了?”
“我肯过来,不就已经是答案了么。”
“原因呢?”
江婉容想,这世间万种那有那么多原因,若不是她还要借着他的势,只怕这会儿要翻脸,反问一句,“你又为何娶我?”
凤眼慵懒地看过去,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我说我心悦你已久,公子可信?”
“自然是不信。”
“你就对自己这样没信心?这样可不好。”江婉容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他的后方,俯身咬着字,像是哄诱,“就当是我心悦你好了,我身为一个女子,都敢将下半生的幸福都加诸在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能够若有若无地闻到那种香气,香气浅淡,像是茶香却比茶香要甜一些。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喝了一口,偏头看向她,像是承诺,“定不负卿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自己找宅斗,日常文,没有找到,自己给自己产粮吃
风格参见第一本娇生,感情线是甜的,但是不会快进
啊,目测会有男主给女主告白,读情诗等桥段,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告白,
毕竟小禽兽给明月放了一湖写了情诗的河灯告白
陆持给沈棠点了一个山头的兔子灯笼,
想不出还能怎么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