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二人分了开,一个不舍得移开眼,一个频频回头望。
反观如今,王府的马车停靠在云府的正门后,云姝被连荷扶下了马车。她脚尖刚一落地,车内的人就冷淡的吩咐车夫回府。
云姝的身形微顿,下一瞬头也不回的往门内走去。迈过高高的门槛,府门嘭的一声在身后紧紧闭合。
一扇门隔成了两个世界,彼此相看两生厌。
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没能彻底解决血毒的问题,云姝的心情很糟糕。她午饭没胃口,倒头去睡,梦里稀里糊涂的做着有关前尘今世混淆的梦境,睡的更累。
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屋外仍旧暗沉沉的,云姝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屋里空荡荡的,不见桃子也不见连荷。她觉得口渴,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忽然腰间搭上来一只手,一个慵懒的声音贴着她的背脊说:“怎么这么快醒了?很冷么?冷就到我怀里来。”
云姝身子一僵,猛的转头去看,只见床榻的里侧,一个面色苍白的清隽男子正与她同床而卧。
云姝大惊,“是你——”
话音刚起她就被搂着腰一把拽了回去,余音变做惊呼,身体被男子霸道的固定在怀中,手脚同用的缠裹着她。
“别吵,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我好困。”
“放开我!”云姝吓坏了,拼命的挣扎,那人忽然翻起将她压在身下,凝眉不悦道:“再吵我就亲你了!”
“……”
“我真亲了?”
她挣脱不开,心底慌的不行,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回道:“我没吵……”
“说话就是吵!”他邪肆一笑,突然快速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啄完了又抬起头看了看她的脸色,随后满意的笑了,又缓缓深情的俯首下来。
云姝回过神来开始拼命的挣扎,左右摆着脑袋,手刨脚蹬的尖叫,可身上的人却仿佛一座大山将她牢牢的压在其下。
云姝发了狠的咬舌尖,心想他若在来亲就毒死他。可随着舌尖一痛,她猛的睁开眼,才惊觉是一场梦魇。
可怎么会梦见那个人?难道是今日无意中想到了他一次,他就阴魂不散的找进了梦里?太邪门了,竟然还能梦见和他同榻……思绪忽的一顿,想到自己那更邪门的能力,云姝的心开始下沉。
这真的是梦吗?不会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吧?
胸口上的沉重压迫感使她极为不适,云姝蹙眉抬头去看,一只黑白相间的白虎幼崽正趴在她的胸口,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
怪不得她觉得梦里仿佛被一座山压在身上,胸口沉闷,原来竟是它!可这个小东西怎么爬到了她的床上!
忽然唇上一湿,白虎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圆润的黑鼻头还在她的嘴上嗅了嗅。云姝急忙将它拎开了一些扔到床榻的尾部,急斥道:“你不要命了!”
“嗷呜……”小白虎发出微弱的叫声,晃了晃脑袋,踩在宣软的被褥上又朝她走来,边走边四处嗅。
云姝看了一会,又将它抱了起来,拎到眼前问:“你饿了吗?”
“嗷呜!”
“想吃什么?”
“嗷呜……”
“肉?不行吧,你还小,牙齿长全了吗?”
云姝扒着它的嘴想要看,它摇头晃脑的挣脱了出去,跳下了床。
云姝下了榻去追,正巧桃子挑着帘子疾步进来,见云姝醒了笑着说:“小姐,大喜!”
“何喜?”
“宫里来人了,老夫人让奴婢赶紧给您穿戴梳洗,出去接旨!”
第四十八章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工部侍郎云凯旋, 修建水渠, 孜孜无怠, 为朕排忧, 为社稷有功,着即册封工部尚书,官居二品。望卿深自克勉, 兴邦建业,为国为民;江宁叛贼逆党, 猖狂莫测,爱卿以命护之,救驾有功, 朕心甚慰,赐封忠勇侯爵之位,上等血玉翡一对,云锦十匹,黄金百两。
其子泊霖, 擒逆有功,安行疾斗, 不避斧钺, 英勇善战,乃国之良将,中流砥柱;着既册封京卫指挥使,官居三品, 赐汗血宝马一匹,为国尽忠。
其女云姝,知书识礼,轨度端和,救父之行孝感动天,乃女子之豪杰,得皇后赞赏,特许进宫,为六公主侍读。
钦此!
——
疾风暴雪之中,两辆马车缓慢的行过空无一人的宽阔长街,车轮碾在厚厚的雪层上,压出了两道清晰的车轮印。
云姝低垂着眼眸坐在后面的马车中,耳边听着风雪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思绪有些飘远。父兄的赏赐早就在云姝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她的事。
公主的伴读,说来荣耀好听,其实就是个阿谀奉承伺候人的活儿,不见得是好事。
上辈子因着云瑶错失过的事,没想到这一世却早早的到来了。兜兜转转的又落到了她的身上,从前她以为是太子长卿从中做了手段,她才能顺利入宫,与他日日相见。可如今来看,大概是她想的太多,一切自有上天命定吧。
六公主云姝从前是见过的,与她差不多的年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才是真正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云府如今举家被抬上了枝头,赐封的圣旨一下来,这上京城内必然又要掀起了一番捧高的浪潮,父兄这般出风头,暗地里也必有一群小人蠢蠢欲动。
人性本如此,云姝早已见识过一次。
如今她身有血毒,尚未有法子可解,万一不小心误毒伤到了公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可圣旨又不可违逆,所以今日进宫,明着是来叩谢皇恩,其实云姝就是想和皇后请旨将这差事从她身上挪去,真是有心无力。
入宫之后,父女三人由太监宫女领着前去见皇帝皇后。
云凯旋自江宁一事之后,身中剧毒,脸上又落了好长一道疤痕,一直在家中休养。直到朝花苑起火,才被皇帝传召进宫。
他怕云姝第一次进宫过度紧张,一路上低声嘱咐她稍后见了贵人该如何行事避免出差错。
云凯旋脸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新长出的粉色肉芽竖在眉骨之上,有些突兀。每逢阴天下雨都会刺痒难耐,这会他边和云姝说话,边揉摁这那道疤。
“皇后脾气很好,你不用有压力,本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过分做作反而惹人反感。”在云凯旋说了一通之后,云泊霖见云姝始终愁眉难解,就低声的又开导了几句。
云姝点了点头,她的愁绪并非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此时此地不便多言,云姝只能叹一口气,不在说话。
云泊霖有伤在身,却仍旧腰板挺的笔直,默默的走在云姝的身侧。云姝怕他走得快了牵扯到了伤口,故意拖慢了步伐。
太监宫女也不多话,走出十几步就会回头瞅一眼,看人跟没跟着。离的远了就等一会,离的就近了就继续走。
行至半路时却忽然分了开,父兄被小太监带去了御书房,云姝则被宫女领着前去皇后的和坤宫。
她这才知道原来谢恩并不在一处。
皇宫内都是高墙耸立,红瓦相接,一条细长的甬道长的都看不到尽头。风雪打着旋的往脖颈里灌,云姝忍不住将出门前祖母特意给她系上的狐狸毛围领紧了紧,半张脸都迈进了雪白的狐狸毛间。
前头的宫女不似她这般缩着脑袋怕冷,瞧着穿的比她还单薄,可步子稳扎,微垂着头,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仿佛是算好的一般。云姝无聊的在后面看着她因在雪层上的脚印,每当拐弯或者有新景物出现在眼前,才会移开视线好奇的瞥上一两眼。
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和坤宫,却被宫女告知皇后下午去了太后的慈宁殿,至今尚未归来,让她稍后片刻。
云姝便只好等,好在和坤宫内不吝炭火,烧的旺而暖。云姝除去披衣,独自坐着,从天光大亮等到了日头西斜,从狂风暴雪等到了云开见月。
她的心已经长了草,焦躁的恨不得一镰刀全都割下来。正暗暗和自己较劲儿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了她,一个小宫女上前来传话。
“云姑娘,皇后娘娘知道您来了,不过这会儿被太后留下了用膳,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恐您父兄等的焦急,皇后娘娘让奴婢来知会一声,叫您别等了,谢恩的事也免了。今夜回去便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宫里会派人前去接您。”
云姝顿时心下一沉,这话还没说出口,事就这样定了?
可和一个宫女她也说不着,这事又不宜大张旗鼓闹的人尽皆知。云姝万般无奈,也不得不领了命。
一想到明日就进宫,本来还成竹在胸,一点都不慌,现在却产生了紧张的情绪,心底颇为抗拒这囚笼一般的地方,未来该怎么活啊?。
若事真的这样成了,那她十八岁之前都甭想离开这里,可是整整五年呢。她这个样子,有五年可挥霍吗?
出了皇宫,见到父兄的时候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见面后得知云姝连皇后的影子都没搭着,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马车亦如来时那般,缓缓的归家而去。
柏氏不知云姝本意是要拒了这个事,所以在她前脚离开家的时候,后脚她就让明月和付嬷嬷开始给云姝收拾行囊,备上了。
桃子在旁闷闷不乐的打下手,连荷在院子里耍剑。
朝花苑烧了以后,云姝所有的东西都是新买来的,裁缝铺里还有许多件新定制的衣服还没做出来。柏氏念叨着这事,说回头衣服送回来了,让桃子有机会给云姝送去宫里。
云姝去给公主做伴读,自然不能带着侍女的,所以连荷和桃子都要被留在云府,桃子既为云姝将来的前途似锦而高兴,又觉得好难过,没了二小姐在的日子,一定非常枯燥乏味。
连荷相对安静许多,话不多,也没人指使她做什么,她一个人若不是在逗弄着那只小白虎,就是在擦刀耍剑。
回来之后,有下人来报说周姨娘近日来食不知味,还呕吐的厉害,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云凯旋一听,让云泊霖将云姝送回去,他先行了一步。
兄妹二人并肩而行,此时雪停了,风也静了,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身边没有下人提灯笼,视线能见范围也有限,云姝一个不慎忽然摔在了地上,磕着了后脑勺,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云泊霖心里正想着别的事,加上受伤后反应的不灵敏,没能及时接住她,顿时非常的自责。
“没事吧?快起来。”
他倾身去拉她,云姝却坐在地上不起来,眼里噙着泪花摇头,“大哥,我好像摔倒腰了,我站不起来了。”
“腰疼?”云泊霖下意识的想要给她揉摁,手伸到了半路又生生折了回来,伸进她的腿弯下,“别急,大哥送你回去,一会就让大夫来给你看诊。”
趁他使力前云姝轻笑着推开他的手,“我逗你呢,装的像不像?”
云泊霖微怔,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生气,直起了腰改成伸手去拉她,“没事就先起来,地上凉。”
云姝顺着他的力道麻利的起来了,拍了拍屁股上粘的冰和雪,她有些犹豫,“进宫伴读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吧?”
“不好说。皇后心慈善念,万一派个御医来给你诊治,发觉了你的小心思,脾气再好的人只怕也要怒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若真到了那一步,不如就真的伤一下?也总好过进皇宫里担惊受怕,万一我不小心毒死了谁……云家会被我害惨了的。”
正是难在了此处,前后掣肘,进退维艰。
云泊霖道:“此事大哥来想办法,自残万不可。”
云姝看了看他,有些无奈地叹气,能有什么好办法。忽然又想起了今日大祭司给的那个满是血腥味的药丸,吃过之后还没试功效。
云姝回了祖母的院子里,先被柏氏叫过去说了一会话,问了在宫里的情况,又看着她吃了糕点垫了肚子,柏氏才放她走了。
云姝让连荷给她抓了两只老鼠关在笼子里,云姝提着笼子又回了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许任何人进去。
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云姝将笼子递给了守在门外的连荷,叫她拿去放了老鼠,随后由桃子服侍着熄灯睡觉。
连荷提着笼子送到眼前,看着里面的两只灰鼠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趴着,却没死,不由得意外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方向。
随后连荷提着笼子朝云府的后院走去,翻身出了院墙,不见了踪迹。
翌日一早。
云姝刚从睡梦中醒来,孙奶娘就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小姐,宫里派人来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裸更好久了,现写现发,今天有些迟了,对不起大家,我没断更!/(ㄒoㄒ)/~~
第四十九章
风雪过后又是一个晴天, 日头高挂, 散发的微弱的暖意照在头顶, 脚下却凉的透心。一夜大雪铺陈满地, 宫女和太监们彻夜清扫也只不过将几座主宫殿清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