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时,投靠苏皇后的那个太医给她丢了个眼神,明确告知庆嘉帝真的咽了气,不必忧心。
苏皇后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事实上,苏皇后知道,刚刚进去的白发苍苍的老神医假不了。方才她说什么姜神医已经老死江南的话,都是临时编的。
苏皇后方才的阻拦,不过是尽量拖延时间。
因为苏皇后知道,庆嘉帝是真真切切喝下了毒.药。只要时间拖延得足够长,彻彻底底成了一具僵硬的死尸,姜神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来了。
死尸,还能变成活人?
笑话!
死而复生的事,不管别人信不信,苏皇后是不信的。
~
可苏皇后怎么都没料到,姜神医不过进去了一刻钟,就听到了朱顺公公喜极而涕的声音:
“皇上,皇上可活过来了……皇上啊,奴才的皇上啊……”
院子里的朝臣听了,纷纷跪倒,齐声欢呼:“皇上,皇上……”
太子吓得跌坐在地,站都站不稳了。
苏皇后也一副见鬼的表情,怎么可能?喝下了那种剧毒的药,怎么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死透?
苏皇后步子不稳,险些一个趔趄。
苏皇后哪里知道,庆嘉帝早就派了线人潜伏凤仪宫和东宫,苏皇后和太子的一举一动都隐瞒不了这个玩弄权术二十余年的帝王。
庆嘉帝压根就没喝下太子弄来的什么毒.药,他喝下的不过是姜神医的秘药,口喷鲜血,状似咽气,形同死尸罢了。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庆嘉帝在演戏,在为绝儿铺路。
躺在龙床上的庆嘉帝,睁眼的那一刹那,看见绝儿守在病床前,他笑了。
庆嘉帝知道,待他醒转过来时,所有朝臣心下都已经认定一个事实——庆嘉帝被太子毒死之际,是绝儿及时寻来了姜神医,才救回了帝王。
凭此一举,绝儿大孝子的名头就跑不掉了!
日后绝儿认祖归宗,甚至册封为储君,也再没有人能反对分毫!
可以说,庆嘉帝为了让绝儿不手染鲜血,不手刃太子,不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庆嘉帝真真是步步为营。
要知道,太子是国本,历朝历代改立太子都不是容易的事,哪怕萧嘉这个太子已经没有势力了,就是个典型的窝囊废,要废掉他,依旧会有阻力,迂腐的朝臣总是有的。可如今,萧嘉这个太子犯了谋逆之罪,联合苏皇后要毒.杀庆嘉帝,此时废去,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当然,最最最主要的是,庆嘉帝要给萧绝一个大孝子的好名声!庆嘉帝对萧绝的爱,是掏心掏肺的。
酝酿多日,庆嘉帝终于以自己的“死”为绝儿铺路,助绝儿得到了宝座。
“柔儿,你看到了吗,二十年后,我做到了,我替咱们的儿子做到了……柔儿……”
庆嘉帝看着绝儿的脸,布满泪水的双眸,模糊不清,他仿佛又看到了对她笑的柔儿,他深爱数年的发妻。
第155章
“父皇, 父皇……”
庆嘉帝躺在床上, 泪眼朦胧看绝儿时, 寝殿门口不时传来太子的低泣。
萧绝自然也听到了, 立在床前戏虐地看着起不来身的庆嘉帝,嘴角一勾,笑着讽刺道:“皇上宠爱了二十年的太子, 在外头苦苦哀叫‘父皇’呢,怎么, 皇上也不开口放他进来,好享受天伦之乐?”
萧绝的语气轻飘飘的,入了庆嘉帝耳里,却击得他眼底的泪水都干涸了下去。他的绝儿, 还是不肯原谅他。无论他这些年弥补了多少,都不肯原谅他。
是了,他当年犯下那样的大错, 柔儿临死前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绝儿又怎肯轻易原谅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庆嘉帝心底叹口气, 最后讨好的语气道:“绝儿,你别再说这些话来刺父皇了……你愿意怎样处置皇后和太子,都随你……”
话还未完, 萧绝已转身而去。
只留给庆嘉帝一个冷漠的背影。
庆嘉帝尴尬地住口,满脸苦笑,本想握住绝儿的手,对他道, 只要能解你心中的仇恨,你就是以朕的名义将他俩就地正法,都随你。
可萧绝压根不给庆嘉帝握手的机会。
庆嘉帝伸至半空的手,尴尬无力地缩回来。
~
话说,一刻钟前。
庆嘉帝险些被毒死,被姜神医救活,他活过来的那一刻,承乾宫院子里的皇亲国戚和一众大臣,跪下三呼万岁之余,目光全都投放在苏皇后和太子身上。
太子吓得跌坐在地,站都站不住了。就是跪坐在地,那两条腿还颤抖个不停呢。
太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向所有人无声宣布,弑君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苏皇后到底镇定些,双腿只微微发软趔趄一步,立马又站稳了。
慌什么?
慌什么?
他们找的下毒之人,可是死士。
从西域买药,到偷偷下毒,全是死士一手包办,他们母子就没参合过。下完毒后,死士已经抹脖子自尽。那个配合的宫女,也在两刻钟前被干掉了。至于知道内情的那个太医,其妻子儿女可都捏在他们手上,量太医短时间内也不敢说漏嘴,只要得了机会,就做掉他。
可以说,参与投毒案的相关人士,基本都提前解决掉了。
自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还在于庆嘉帝怎么打算。
庆嘉帝的心性,苏皇后很清楚,是个心地柔软的。纵然庆嘉帝不爱她的太子,可到底是亲生骨肉,没有确凿证据,庆嘉帝绝对舍不得杀害亲生儿子。
换句话说,只要她和太子抵死不认,弑君的罪名就落不到他们头上。
基于此,苏皇后越来越镇定。
“太子,瞧你欢喜的,都喜极而泣了。”苏皇后睁眼说瞎话,一张巧嘴活生生将太子的胆颤害怕跌坐在地,说成了喜极而泣,说成了太子欢喜得站都站不稳了,大孝子一个啊。
“太子啊,你还傻坐着干什么,快进去瞅你父皇啊。”苏皇后双手拉起地上的太子,连声催促。
太子做了亏心事,怕庆嘉帝怕得要死,哪里敢进去探望?可拗不过母后,只得努力咧着嘴笑,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留步!”
可就在苏皇后和太子预备跨过寝殿的门槛时,朱顺从里头出来了,手执拂尘,挡住了去路。
“朱公公这是何意?”太子胆小,还是苏皇后镇定,还能摆出后宫之主的架势,昂起下巴询问。
“何意?自然是防着你们了。”萧绝广袖飘荡,缓步从寝殿里走了出来,荡漾如湖水的衣摆一顿,停在了苏皇后和太子正前方。
萧绝打量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苏皇后和太子身上,仿佛要穿透皮囊,看透他们胸腔里的那颗心到底有多黑。
这是萧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审视苏皇后。
萧绝知道,宸妃很苦,从发妻沦落为妾的那两年,在贱嘴苏皇后手下讨生活,哪是人过的日子?
苏皇后都不用讥讽别的,光是每日请安时,当着众位嫔妃稍稍提上一句:
“哟,这不是曾经的二皇子正妃吗?怎的,大婚后的那几年没伺候好男人?也是,若你伺候得好,也不会连个后位都没挣上,反倒沦落成妃妾了。也难为你了,比本宫先伺候皇上数年,如今反倒要在本宫跟前屈膝请安。”
光这一句,就够宸妃心伤了。
更何况,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迫害。若非迫害严重,萧绝也不会还在襁褓中,便诈死离宫。明显的,那会子苏皇后势力强大,有足够的手段弄死一个小婴儿。
可惜了。
当年萧绝没死,活着长大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萧绝替母复仇了。
萧绝射出的眼神,犀利如刀,无声无息架在苏皇后和太子脖子上,吓得苏皇后心底都发毛了。
萧绝见她手指轻颤,这才轻启红唇,慢悠悠道:
“姜神医说了,皇上刚刚醒转,身子虚弱,再经不起二轮投毒。”
声音很响亮,院子里的诸位大臣没有听不清的,纷纷盯着苏皇后和太子,似乎十分好奇作戏的两人,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的直白话,还预备怎么演下去。
太子,自然是双腿又一抖,一副没出息样。
苏皇后就镇定多了,还敢迎上萧绝的目光,狡辩道:“晋王世子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本宫和太子投毒吗?”
尾音上挑,质问意味十足。
不得不说,苏皇后到底是苏皇后,心理素质就是过硬啊,事到临头,还敢一副坦荡的样子,反过来质问。
萧绝听了,嘴角一勾,笑得妩媚众生:“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苏皇后顿了顿,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道:“晋王世子!没证据的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污蔑当今国母和储君,这样的重罪扣下来,晋王府可是保不了你……”
苏皇后一边说,一边握紧太子颤抖的手,给他打气。
太子在听到“没证据”三个字时,脑子瞬间开窍了。
是啊,投毒之人早就解决了,人证物证,应该都被母后销毁得差不多了。没有证据,萧绝能耐他何?
再见母后镇定的样子,太子突然也镇定了两分,手也不抖了。
宛若寒冬即将过去,心里头有了春天。
可世上就是有这般令人绝望的事,太子才刚看到希望,承乾宫外头就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指责声:
“我有证据!我有苏皇后和太子企图毒杀皇上的证据!”
太子和众人反头看去,顿时愣住。
高声喧哗者是个衣裳褴褛,头发凌乱,形如疯妇的小妇人。
细细一看,乱发下的那张脸,竟是曾经的太子妃,傅宝嫣!
话说傅宝嫣就算不再是太子妃,好歹也是东宫里的一名姬妾,还不至于连套干净整洁的宫装都被苛待,穿不起吧?还有那凌乱异常,跟个乞丐一样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呢?
只见傅宝嫣一把冲过来,跪倒在石阶下,大声哭喊道:
“皇上,皇上,臣妾该死,臣妾没用啊,早在太子和苏皇后刚打算谋害皇上那日,臣妾便撞破了,可臣妾刚要通风报信,便被太子发觉了……他们丧心病狂,将臣妾关在密室里,往死里折磨啊。刚刚才逃了出来,这才报信迟了,险些害了皇上啊……”
这番话说的很明显了,傅宝嫣本人,就是太子谋害庆嘉帝的人证。
而她身上的伤,她一头蓬乱的脏发,她形如乞丐的褴褛样,更是能刺激众人的眼球,让人对她的供词更加信任三分。
就是为了逼真,傅宝嫣才破天荒将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子急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