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傅宝筝一次次朝祖母保证:“祖母,您放心,筝儿调整几日,很快就又是您跟前活泼开朗的孙女啦。您瞧,筝儿眼下就能笑给您看。”
说罢,傅宝筝嘴唇一弯,给了祖母一个灿烂的笑脸。
老太太这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放筝儿回大房去。
安抚好了祖母,傅宝筝的一颗心又全扑在了四表哥身上,眼前再次浮现酒楼后园里她问他为何要戴面具,他浑身冒寒气的一幕。
“折枝,”傅宝筝刚回自个的梨花院,忽的顿住脚步,反头问折枝,“你还记不记得,晋王世子是从何时开始戴面具的?”
重生回来,傅宝筝没有继承多少这一世的记忆,有关晋王世子的更是一点也无。
完全抓瞎状态。
折枝不明白姑娘问这个干嘛,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番道:“自打奴婢来京城,晋王世子就已经戴上面具了,从没真面目示人过。”
傅宝筝惊了,这一世的四表哥那般早就佩戴面具了吗?
要知道,折枝被买回府时,好像才七岁?
这般推算,也就是十年前,四表哥才八岁的小男娃就已经戴上遮脸的面具了?
甚至年岁更小时,就已经戴上了?
为何呢?
好好的面皮上罩个冰冷的面具,显然不是为了舒服啊。
傅宝筝真真是想不透,总感觉这一世的四表哥处处透着神秘,是个谜。
正在傅宝筝百思不得其解时,爹娘正房那儿传来吵闹声,听声音,似乎是二叔在大闹。
“怎么回事?”傅宝筝蹙眉,脚步一转,连忙朝爹娘的正房走去。
傅宝筝还在院门口,就见二老爷傅远石气急败坏地站在堂屋里,用手指着萧氏,在那里囔囔:
“大哥,你问问你的好媳妇,对我家嫣儿做了什么!嫣儿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花样的年纪,你的好媳妇怎能下得去手?”
国公爷傅远山见二弟又混账了,对着萧氏一不称郡主,二不称国公夫人,连句大嫂都没有,直呼“你的好媳妇”,傅远山当即沉下脸,怒道:
“二弟,有话好好说,发什么疯!”
萧氏对素来脑子不清不楚的二老爷,是不大瞧得上的,一句话都懒得搭理,只管坐在主位上品茶。
二老爷傅远石见大哥这般说,心头越发明白了,一切恶事都是萧氏干的,他大哥毫不知情。
“大哥,女儿家的脸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吧?”二老爷想起嫣儿被毁的那个样子,气得要掉泪,卯足了劲要为女儿报仇,狠狠挑拨大哥大嫂关系,要让萧氏从此失了宠爱,道,
“可是你媳妇心肠歹毒啊,竟派了……派了那个秦嬷嬷去我二房,好一通耍威风,喊打喊杀,打得一院子奴婢奴才皮开肉绽不说,还故意用护甲刮伤了我家嫣儿的脸!”
“鲜血淋漓的,好几道大口子!”二老爷边说,边在脸上夸张地比划,“我家的脸彻彻底底被你媳妇给毁了啊……”
二老爷就不信,萧氏做下那等恶事,素来正直的大哥还能不与萧氏离心离德。
国公爷傅远山听到二弟这些话,先是一愣,待看了眼娇妻后,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截住话头,反问道:
“二弟,你先打住,大哥只问你,你可知你的好女儿犯了何错?”
“我的嫣儿乖乖巧巧的,能犯什么错?”二老爷试图用声音压人,仿佛谁声音大,谁就有理似的,“大哥,嫣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最是乖巧不过了,你还能不知道吗?只是不知为何,我家嫣儿就是一直入不了你媳妇的眼,处处被挑刺……”
国公爷傅远山见二弟完全避重就轻,也不知是当真不知道他女儿做了啥好事,还是知道了,却故意在这里耍混。
傅远山声音骤然冷下来,喝斥道:
“你身为父亲,连你女儿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在河边做出勾.引男人的丑事来,都不知道吗?如此不知廉耻的姑娘,若非我妻子仁慈,就该准备一根白绫吊死了她!如今,只是扇了几巴掌,小小惩戒一番,连尼姑庵都没送去,你还胆敢来闹事?”
听到这话,二老爷整个人一震。
二老爷一直以为,就算今日嫣儿与太子的事在皇宫里被捅了出来,也顶多是知道太子的真爱是他女儿。他有一万个理由将嫣儿摘出来,什么嫣儿外出时被太子看上了,但嫣儿一直守礼没答应跟太子好,是太子单方面纠缠他的嫣儿,诸如此类。
可二老爷怎么都没想到,连他女儿脱了鞋袜勾引太子的事,都被曝光了?
傅远山的问责,让二老爷一时说不出话来,成了哑巴。
傅远山一看二弟的表情,就知道,傅宝嫣背地里做的腌臜事,二弟全都知情,但二弟不以为耻,说不定还因为傅宝嫣攀上的是太子而暗中得意,做着要成太子岳丈的美梦呢。
简直就是一家子合谋,欺辱他的筝儿!
思及此,傅远山一巴掌拍了桌子,惊得茶盏跳起,冷声下逐客令:“还不滚回去,好好教嫣儿如何做人!还杵在这做什么?等着家法伺候吗?”
“也是,女不教,父之过,来人,拿家法来!”傅远山冷喝一声。
二老爷立马吓得身子都颤抖起来。
要知道,打小,几兄弟里就大哥厉害,文武双全,简直将他们几个小的从小教训到大。
大哥发火,二老爷哪有不怕的,再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挑事了,麻溜地滚出堂屋,跨过门槛时还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萧氏见了,朝自己男人钦佩地瞅了一眼,亏得她男人是拎得清的,要不她今儿说不定还得废一番唇舌解释不可。
傅远山没顾得上娇妻的目光,还狠狠瞪着狼狈逃走的蠢二弟呢。
萧氏没等来男人回望的目光,却意外地看到傅宝筝走进堂屋来,一脸依恋地望着她,然后又忽的跑进她怀里,暖暖叫着“娘……”
萧氏心底一个咯噔,别是方才她二叔的话被筝儿听去了吧?
这种家宅阴.私,萧氏是不大愿意筝儿知道的,怕污了筝儿耳朵。
却说,傅宝筝起先听到自家娘亲伤了傅宝嫣的脸,是很震惊的,在她记忆里,娘亲一直都是温柔如水的人,上一世连丫鬟都舍不得责罚呢。
如今,为了她……
不过傅宝筝不是圣母,绝不会谴责娘亲心狠手辣,相反,她立在院子门口,看到娘亲傲然坐在堂屋里的纤细身影,以及听到爹爹训斥二叔的话,傅宝筝只觉得心底暖暖的。
“娘,爹,你们对筝儿,真好。”小姑娘哽咽地掉泪。
吓坏了萧氏和傅远山,赶忙岔开话题,哄着宝贝女儿不哭不哭。
~
二房。
二老爷一回去,二太太邢氏和傅宝嫣立马围了上来。
“爹爹,他们大房答应去请太医了吗?”傅宝嫣脸上遮了粉色面纱,急急跑出房门,拉住二老爷的手,眼底满是期盼。
她的脸毁成了那般,等闲大夫怕是没甚好法子,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兴许还会有什么奇方妙药。
听到女儿的话,二老爷脑子一懵,糟糕,他方才光顾着去挑拨大哥大嫂的关系了,后来又被大哥训得脸都搁不住了,完全没提到请太医的事。
可面对女儿,二老爷向来要脸,哪里肯说实话,便撒谎道:“别提了,大房一家子都是……黑心肠的!”
听到这话,二太太邢氏立马哭嚎起来:“他们连太医都不肯请么?真是黑心肝啊!这不是纯心要我的嫣儿彻底毁容么!”
傅宝嫣听了,先是浑身一凉,随后咬着牙恨道:“他们一家子就是黑心肝的东西,等着,他们今日胆敢如此对我,日后会遭报应的!”
傅宝嫣眼底闪着阴冷的光,小手用力攥紧裙子,仿佛裙子就是傅宝筝,她要捏死她。
第11章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花灯节,这日一大家子人前往老太太院子里吃团圆饭,傅宝筝里头穿了白色袄裙,外罩梅红披风,跟在萧氏后头一亮相,就吸引走了老太太的目光。
“我家筝儿,永远都那般明艳动人,快,来,挨着祖母坐。”老太太拍着身边,笑道。
傅宝筝欢欢喜喜坐在祖母身边,挽住老人家胳膊撒娇。
恰巧这时,二房一家子来了,傅宝嫣跟在二太太邢氏身后,迈进堂屋。
傅宝嫣自从大年初一毁了容,已装病大半个月,很久没来老太太院子里请安了。她脸上遮了粉红面纱,脸蛋儿全都挡住,从外面谁也看不出来她毁了容,但面对一向眼神犀利的老太太,傅宝嫣还是有点儿心慌。
她怕老太太胡搅蛮缠,硬说她家人相聚佩戴面纱,乃不敬。
要她摘去面纱。
她可不愿意一张毁了的脸见人。
是以迈进堂屋门槛时,傅宝嫣尽量躲在娘亲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傅宝嫣怎么都没想到,她朝老太太行礼请安时,老太太只顾着与傅宝筝说笑,眼皮朝她一抬就再没看她第二眼了,一心与傅宝筝咬耳朵说话。
傅宝嫣庆幸自己没被老太太关注之余,心头又涌出几分不被重视的难受感。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老太太的心完全偏在大房,抬举大房的儿女,压低他们二房的子女,明明她爹也是老太太亲生的嫡子,怎的待遇就差这么多呢?
傅宝嫣正愤愤不平时,三房一家子也来了,他们不来还好,一来她就更难受了。
只见三房的四堂妹傅宝央一跑进房门,就笑嘻嘻冲到傅宝筝跟前,两姐妹叽叽喳喳逗着老太太,连个眼风都没给傅宝嫣。
几个堂哥堂弟也不理睬傅宝嫣,只围着老太太和傅宝筝说笑。
三叔三婶倒是瞥了傅宝嫣一眼,但很快又挪开眼神,再没看她。
傅宝嫣沉不住气了,她不希望被关注是她的事,可她今日破天荒地戴了垂胸面纱,一家子人竟没一个对她表示惊奇,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却还得眼睁睁看着傅宝筝被众星捧月。
面纱后,傅宝嫣咬紧了下唇,呸,一家子势利眼!若她爹爹是继承爵位的那个,他们决不敢如此!
整个团圆饭用罢,傅宝嫣戴着面纱从下头塞饭吃,都没一个人过问她半句,傅宝嫣真真是冷板凳坐得浑身都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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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宝筝和傅宝央有说有笑围绕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看了看天色,廊檐下的灯笼全都点亮了,笑道:
“好了,我老婆子可是知道你们今日这般奉承我,是为了什么。铁定想溜出去猜灯谜、看花灯,是也不是?”
几个姐妹里最是闹腾的傅宝央立马伸了舌头,笑道:“祖母英明!那快放我们走吧!”
傅宝筝其实也想早点走,自从初五那日去晋王府拜谢,短暂地见了四表哥一面后,已是有十来日不曾见过了。
她……有点想他。
所以,面对老太太的玩笑话,傅宝筝没有否认,腼腆地点点头,小声道:
“以往,筝儿都是在皇宫里猜灯谜,看花灯,今年难得可以去民间同乐,祖母,筝儿想早点出发,到处去瞅瞅。”
这话一出来,老太太又想起该死的太子来,筝儿不愿进宫,只想去民间散心,老太太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不应的,忙张罗小厮套马车,又嘱咐几个哥儿好好看护住几个妹妹。
大房的大少爷远在西北军营没回京,二房的二少爷早些年溺死在河水里,如今在府里的只剩下三房的三个兄弟傅天、傅地、傅中。
三少爷傅天立马向老太太保证,会照顾好三个妹妹,开开心心地带出去玩耍,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傅宝嫣听说是“三个妹妹”,立马知道是包括她在内,也得去的。她本能地想拒绝,脸上的伤让她失去游玩的兴致,可转念一想,要想傅宝筝倒霉,花灯节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人潮拥挤嘛,遇上点突发状况,出点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思及此,傅宝嫣立马来了精神,娇娇柔柔的身子竟第一个爬上了马车去坐着。
傅宝筝淡瞥她一眼,懒得搭理她,竟让小厮另外牵来了一辆马车。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傅宝筝可是恶心透了这个堂姐,绝不原谅,与之共乘一辆马车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