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夫妻能有多团结呢?瞧,就这么一点小破事儿,就现了原形了。
张雁声很明白张寰为什么生气。
张寰并不是独生子。他的名下虽然有几间独立的公司,但家族最核心的产业都掌握在他亲妈的手里。现在在亲妈心里打多少分,关系着现在老太太肯放多少权力给他,也关系着将来老太太的遗嘱里他能分得多少份额。
从前十五岁的张雁声根本没想过这些。但现在的张雁声已经在社会上混过一遭,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再看这样强势的老太太,就很想竖一根大拇指。
抬起眼瞟见了梁莹莹。
这么年轻的梁莹莹,跟了她爸这个半老头子,图什么?不也就是图钱吗?
可笑自己以前把她看作大山一样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轻飘飘的掘金女,在张雁声『奶』『奶』的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雁声现在再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叹自己真是……本末倒置,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坐在前排的女人,现在在她心里轻飘飘的。什么“大山”的错觉,都轰然粉碎了。
甚至她亲爹,她想起他在祖母面前的小心翼翼,奉承讨好,她就忍不住嘴角斜斜一勾,带出一抹冷笑。
眸光再一转,却看见了身旁的张鹤翎。
张鹤翎坐在后排的中间,小脸被吓得刷白,要哭不哭的。可车里没一个人在意她。
既不是第一个孩子,承着初为人父的惊喜,又不是带把的,担着传宗接代的期望。夹在中间,偏还是个女孩,再有一个靠儿子上位的妈,注定了她是那个被众人忽视的小可怜。
好像是感觉到目光,张鹤翎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睛里像是有泪光,却怯怯地咬着嘴唇,不敢惹大人们烦。
两个女孩子的视线便相接上了。
张雁声分明地感受到了小姑娘那视线里的期盼。
张雁声就奇怪了,当年这母子三人进门的时候,她一时气愤,把张鹤翎给推摔了。按理来说,张鹤翎就应该怕她讨厌她才对。
可这小丫头从进了这个家之后,就老是跟在她后面,总想当她的跟屁虫。
早开始,她对她吼过几次。小丫头也只是怯怯的,小脸鼓鼓的,小嘴要扁不扁,要哭不哭的样子。后来张雁声都没办法了,也不吼她了,就无视她,只当她不存在。
只是怎么都想不到等她死了,哭得最伤心的是这个丫头。
那双含泪的大眼睛里的期盼让人压力很大。张雁声移开了视线。
张鹤翎却小心翼翼地,向她贴了贴。小小的身体,挨上了张雁声的手臂。
张雁声僵住,又把头转向窗外逃避开。
小孩子直觉都是很敏锐的。他们的心里其实没有大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很多时候都是跟着直觉走。
姐姐虽然身体僵硬,可是也没有推开她,也没有不耐烦地对她目『露』凶光地吓唬她。对比从前,简直温柔了一百倍不止。
张鹤翎胆子大起来,整个身体都向张雁声靠过去,竟然就……倚在了张雁声身上。
张雁声僵硬了片刻。却感觉到旁边那具小小的身体像什么小动物似的,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儿童护肤霜的气味,没有成年女『性』的护肤品那样香,可是……很放松很好闻。
但是手臂上忽然湿了。
……
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子还是掉下来了吗?
张雁声望着窗外夜景沉默了片刻,扯了张纸巾塞过去。
张鹤翎吃惊地捏起纸巾,看看张雁声。大姐姐眼睛望着前方,目不斜视。
张鹤翎忽然笑了,擦了擦眼泪,还擤了擤鼻涕。
哭哭笑笑的,小孩子可真是烦,张雁声想。
回到家里,张寰怒气还没消。
“把他那游戏机都给我锁起来!”他对梁莹莹命令道,又指着张硕成鼻尖骂,“这个暑假你给我好好跟家补习功课!你看看你上学期那什么狗屁成绩!还有你,你别成天逛街打麻将,你看着点孩子学习!孩子是你生的,不是保姆生的!”
最后又骂回到梁莹莹身上。
当着继女的面失了面子,梁莹莹悻悻的。但她是靠男人吃饭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撒娇甚至耍脾气,什么时候又得夹着尾巴做人,乖乖地应了:“知道了,知道了,回房间再说吧。”
张硕成躲在梁莹莹身后,也是头一次见到亲爹发这么大脾气,亲妈也不张开胳膊保护他,他就怂了,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吭声。
张雁声重生半天而已,就看到了从前一起站在她面前的两口子的分崩离析,十分地意味索然。她懒得多看他们,转身就朝楼上走。
张鹤翎看见姐姐上楼,立刻像个小尾巴似地缀了上去:“姐姐等等我。”
两姐妹的卧室都在二楼,挨着。
张雁声大步走,张鹤翎小跑着追,最后也叫她追上了。
“姐姐。”今天晚上张雁声的态度跟从前大不一样,张鹤翎小小人儿,打蛇随棍上地黏了上来,“姐姐现在就睡觉吗?那,晚安!”
张雁声正好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推开了门。
她停住脚步,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瞪着张鹤翎。
张鹤翎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
“张鹤翎!”张雁声沉着脸问,“你干嘛成天跟着我?”
“因为……”张鹤翎认真回答,“我是你妹妹?”
张雁声:“……”
张雁声抱住手臂,问小姑娘:“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张鹤翎:“啊?”
“刚来我家的时候的事还记得吗?”
“emmm……不太记得了……”
“算了。”张雁声转身要回房。
难得姐姐肯跟她主动说话,还这么心平气和,张鹤翎忙揪住张雁声裙子:“记得,记得!”
“记得个屁,你那时候才四岁!”张雁声骂道。
十五岁的张雁声虽然经常在家里大声嚷嚷,可气势上远不及二十一岁已经混过社会的张雁声。这会儿张雁声声音也不算大,气势却比从前凌厉得多。
张鹤翎畏缩了一下。
张雁声盯着她,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问:“记得什么?”
这可难回答了,小时候的记忆那不都是散『乱』零碎的嘛。张鹤翎有点茫然,根本不知道张雁声其实到底想问什么,当然回答不出来。
张雁声问:“你和你妈来到这里第一天,我就把你推摔了,这件事记得吗?”
张鹤翎恍然大悟:“噢!那个啊,记得!”
“真记得?”
“嗯!就是在一楼那个起居室对不对,我后背磕到沙发角了。”
那时候丁点大的小小的人儿,居然真能记得。
张雁声说:“我以为你忘了。你既然记得,干嘛老追着我?你不讨厌我吗?不怕我吗?”
“有点怕……”粉嫩嫩的小姑娘挠挠脸,仰着头说,“可是,姐姐当时虽然声音大很大,有点吓人,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姐姐你……一直哭……”
人生初见的姐姐声音很大,听起来很凶,有点吓人。
可是她的眼睛一直流泪,一直流。
她的妈妈死了。
刚死呢,自己的妈妈就想去当人家的妈妈。张鹤翎觉得,换成是自己,也会很生气,也会很难过。
她就对这个凶巴巴的姐姐讨厌不起来。
小姑娘没那么多心眼子,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乌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有着世界上最清澈的泉眼也比不上的澄亮,这种澄亮,叫作童真。
张雁声盯着这小姑娘,伸手一扒拉,砰地关上了门。
第7章 第7章抢夺
房间里整齐干净,出门前换衣服弄出的凌『乱』已经收拾了。
张雁声脱了参加寿宴的裙子直接进了卫生间,洗了个澡裹着浴巾,抹完了护肤品,她顿了顿,抹了抹镜子。
镜子上被抹出一片清亮,清晰地映出了十五岁少女的模样。
张雁声看了片刻,扯开了浴巾,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
后颈没有,手臂没有,『臀』上没有,大腿根没有,脚踝也没有。没有,她那些纹身一个都没有。
干干净净的一个少女,重头来过的人生。
张雁声重又裹上浴巾回到卧室,换了睡衣躺下。她想不通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一年,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别的吗?
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躺着也一时半会睡不着,张雁声又爬起来找出手机,翻看里面的信息。
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信息。十五岁的姑娘既中二又愤懑,那些动辄就要爆发的戾气,从那些信息里都能看得出来。
张雁声丢下手机发了会儿呆。站起来,却看到干净的书桌上,整整齐齐的码着几摞书。走过去一看,罗姨已经把她初一初二的各科课本都找出来了,按照科目整理得整整齐齐的。
张雁声拉开椅子坐下,翻了翻那些书。
语文不用看了,别的课本翻了翻,数学公式定理定义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化学、物理、地理、生物都如此。
张雁声合上课本,长叹一声。
但正所谓“来都来了”,人都已经回到十五岁了,马上要去上高中了。不行也得行,不能上也得硬上。
张雁声把课本推开,椅子滑到电脑屏幕前,打开电脑,拉了个时间表。
数理化,跆拳道,散打,还有那些后来被她丢下了的琴棋书画……一项一项的,添进表格里。
明天开始,重新做人。
张寰一大早起来下了楼。
他年纪越来越大,不比从前年轻的时候能睡懒觉,睡眠越来越浅,时间还越来越短。这是衰老的征兆。
家里的佣人都知道他的作息,阿姨们起得比他更早,他一下楼,早餐报纸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寰喝着咖啡,看着报纸,却听见外面传来“啪啪”的响动。一大早的,干什么呢?
张寰端着咖啡过去,却看见庭院里张雁声立了靶子。她穿着道服,一身白,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