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戎不是那种会忍着的性子,就连当年江若茵把人家老太傅的孙女打成那个样子,他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到他来说一句:“不是我们家姑娘的错。”江戎就是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却也未必愿意被人吃这样的瘪,他们家要是真的不愿意,那大可来找他,来找皇后。他们的这个“愿意”或许只是个顺势而为,江戎把二女儿嫁进王府,未必不是打的什么别的主意。
可江戎如今对他,依然只有两个字。
不知。
可江戎确实不知。
江若茵知道自己这么做会给父亲带来一定的麻烦,甚至会让那个多心眼的盛元帝因为这件事去怀疑江戎的忠心,可这是江戎给她递的消息,江戎告诉她这件事,就是让她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出手,还是不出手。
她若是铁了心想做,江戎一定会毫无保留的站在她的这一边。两辈子,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她的父亲母亲,永远都会站在她的身后,无论她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当江若茵接到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的时候,当即便抓住了逃来江府的江若兰的手。
“二姐姐,带你去做件大事儿,你敢么?”当时江若茵这样问江若兰。
江若兰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胆的决定,多是慕姨娘要她做的,要她去争去抢,告诉她一个庶女不争不抢就什么都没有。她争了抢了,最终也不过成为别人口中的一个笑话,要被自己跟她作对了一辈子的妹妹去救。
她首先不是一个好女儿,更不是一个好姐姐。
她这一生过的太过糊涂,只晓得要荣华富贵,却不知那看起来金光闪闪的王府不过只是个金子做的囚笼。
江若茵接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让她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
她是不怎么聪明,却也知道她这一次来为得就是这件事儿,她会成为拌倒齐王最有利的证据。
江若兰握着小儿子的手,小儿子不过还不到一岁,吸允着手指说不清话,但却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回握着母亲的说,抬着头,人也摇摇晃晃的。
她的那手上,都不该是一个相府出身的女儿,王府的儿媳妇该有的粗糙,甚至布满伤痕。她这一年过的并不好,周城暴虐成性,她是逃来江府要江若茵帮她的。
谁知道就这么巧,让她给撞上了宫里这么个事情。
江若茵问她敢不敢,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不敢的了。
“我敢。”
“好。”江若茵笑,“我带你进宫,等再回来,你就可以回家,继续做姑娘了。”
江若兰抬手,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把小儿子抱起来,塞进一旁的丫鬟的怀里,“照顾好他,等我回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到底还能不能回来,但至少她儿子带出来了,她不会让儿子再去面对那个男人,只要她带过来,江府一定有办法留下,她只要她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江若茵□□荷去备马车,然后对江若兰的丫鬟说:“带小少爷去梨木轩,叫二堂嫂看着些,苦了饿了的总有个懂得人照应着。”
随即春荷带了斗篷过来,她才对江若兰说:“我们走吧。”
她其实并没有把握能进去,被拦在宫门口的时候也理所当然的,她没敢直接告诉驻她们是来做什么的,毕竟如今的北衙禁军,并不可信。江若茵直到等到熟悉的御前公公,才同他悄声说了几句话,躲着那些禁军的视线,塞给了公公一样东西。
“这是我家二姐姐从齐王府捡到的东西,还有些话,还是要到御前去说的好,在这儿说了,怕连公公都走不回御前去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苏公公也在宫中做了有些年了,并不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两个人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苏公公再回来,却只叫了江若兰一个人进去。
江若兰害怕,抓着江若茵的手。
江若茵并没看她,只是沉思片刻,拉下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在呢。你便进去就是了,劳烦公公送进去了,要回来与我说一声若是公公没回来,就别怪我硬闯了。”
她这后半句,是说给那些禁军听的。
苏公公带着江若兰进去了,盛元帝等了她好半天,撑着头,不太耐烦的问她:“你要说什么?”
江若兰见了盛元帝,直跪在了地上,咬着下唇,想江若茵嘱咐她的话,“臣女,要告御状!”
“告什么?”
“告齐王,谋反之罪。”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啾咪!
第74章 宫变
“你不要因为你跟周城之间的不和, 就跑到这儿来血口喷人!”齐王见江若兰出现,竟然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谢迎书察觉,觉得她期望的态度微微有些奇怪, 便拦着齐王的面前,没叫他走到江若兰的身边,“齐王殿下这么着急, 就这么怕她说什么么?”
“不过是一群孩子,能说出什么来?”齐王往后退了两步,微微收敛了一下语气, “那便让她说好了, 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他虽然不像是是刚才那样激进,但谢迎书依然注意到了他紧握的拳头, 和坚硬的臂膀, 处处都体现着一种不自然感。
“陛下。”谢迎书见齐王后退之后,便没有再靠近江若兰, 以示自己跟江若兰之间并无关系,不过他却一直在看着齐王。
刚才他要是没有动手拦一下, 怕是江若兰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他看着齐王握着的拳头, 渐渐地收回了袖子里。
盛元帝被这二人一打断, 本就有些动怒,此时便心情更加不好,再加上江若兰进来之后说的那番话, 思绪更加繁乱,“空口无凭, 你得有证据才行。”
江若兰见到盛元帝的那一刻便只想哭,可她知道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以她的身份能到御前来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儿。如果之前没有家里去帮她撑过一次场面, 那她也不会轻易的能从齐王府里逃出来。她的身份是江戎给的,她的面子是顾明霜给她挣得,她的一切都是江府给她的。
她不能对不起江府。
江若兰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溢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随即伸到袖子里掏着东西。
齐王见此,睚眦俱裂,从袖子里翻出一把小刀就要扔过去,只见转瞬间,谢迎书冲到了江若兰的身后,用他刚刚从禁军那儿抽来的腰刀将那小刀挡住,兵器相见的声音成了这场面上除了女人的低声啜泣以外唯一的声音。
小刀被谢迎书打飞,“铮——”地一声钉在大殿的柱子上。
盛元帝掀起龙袍站起来,厉声质问谢迎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
他方才才对谢迎书产生了怀疑,却依然只能在齐王有了动作之后厉声的质问他,大周几代帝王,一代一代的削弱军权,若不是北疆一直未定,也不会留了永宁侯留了这么多年,可偏偏就是这个历代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却成了盛元帝穷途末路时候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迎书重新站稳身子,侧头看向齐王,“进宫的时候,明明是收过了兵器的,齐王殿下的袖中为何会有一柄小刀呢?齐王殿下带着这把刀,又是为什么呢?”
盛元帝看着齐王,眼中不再有一丝信任感。
也是。多多
他们两个从少年时期,就为了一次奖赏,一次功勋,打了无数次,又从何来的信任感。他们两个之间向来有的就只有猜忌,和杀意。
谢迎书没等齐王再说什么,而是缓缓的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齐王殿下就这么怕她拿出来的东西?齐王殿下刚刚不是还在说‘一群孩子能讲出什么’来么,怎么这会儿齐王殿下便怕成了这个样子了?还是说齐王殿下对她要拿出什么,心里已经有数了么?”
江若兰从刚才的变动中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往盛元帝身边扑了过去,“陛下,这是……这是我在齐王府的书房中捡到的,齐王跟边鞑主将一直都有联系。我有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联系了很多年了,刚才、刚才齐王拿出的那封信是周城写的。周城他虽然学识有限,却写得一手好字,最是擅长模仿别人的字体,若是、若是陛下叫人去齐王府翻查一番,定还能翻出不少东西来,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盛元帝的脚边爬,一旁站着的小公公只好拦着她一些,不然一会儿怕是她都要爬到人家身上去了。
盛元帝听了这一遭,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齐王自周珩死后,便一直在朝中有所动作,圈揽人才,让他不得不对他心生戒备,甚至不惜拉拢谢迎书也要制衡他的动作。
只是眼前的人说出的“证词”实在是太耸人听闻,就是盛元帝也一时间无法相信,这究竟是真的还是谢迎书联手江家一同做出来的局?他该相信谁,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呵呵……”一阵莫名的低笑声。
谢迎书看向表情奇怪的齐王,意识到了一丝危险,“你……”
齐王笑着摇摇头,双手背后,又像是有些无奈的,让人摸不清他的意思。
“好啊,可以。我是确实没想到,我竟然能翻车在你身上。周城那小子还真是永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当初他自己自作聪明用计谋娶了你,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么一遭。我这么完美的计划,竟然被你这么个小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我还真是个笑话啊。看起来,我也只能承认了不是么,我确实已经没有别的证据,能再翻盘了——”齐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了几许,裂出一个异常嘲讽的角度,“你们以为,我会这样说么?”
谢迎书往后靠了一步,将江若兰和盛元帝都护在了身后,但他一个人,怎么能护得住他们这么多人。
进宫之前他们的兵器都被收走了,他方才仗着禁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了一把刀,但现在再叫那些人去抢禁军的兵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从齐王再次开口的那一瞬间起,周围的禁军就已经换了阵仗,从对着那些舞女刺客,转而对着中心——盛元帝的方向。
齐王未必没有料到这一步,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早知道周城是个废物,便不可能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周城身上,江若兰做的这些事情,齐王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放任她去做——她做的一切在齐王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齐王早晚会走到宫变的这一天,只要周家人还活着一个,他就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就算他真的辅佐二皇子成功上位了又能如何?二皇子再傻,一旦做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便不可能再受他的摆布。
于是齐王便不再装下去了,他也不在乎江若兰究竟在他的地盘里做些什么。从多年前,齐王能利用乾王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谋划自己的疆图,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从去年禁军的那一场变故起,整个北衙已经全都换成了齐王的人。肃王因为之前的事情一再被削权,只有南衙的兵权,且只管宫外的事情,宫内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全都变成了齐王的人。
“你的病也是装的,你的卸权也是假的。”谢迎书这才知道,盛元帝究竟忌惮齐王什么,身位帝王,盛元帝看到的东西远远要比他们都多的多,齐王的那些事情,同他真正交过手的盛元帝来说是最明白的,盛元帝早就料到了这一步,但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将北衙禁军的权利收拢回来,“你卸了兵权,却养了私兵,真正的北衙禁军早就都被你替换掉了,就算是宫中不出意外,肃王没有因为去年底的事情而被罚,北衙依然是你的人。”
齐王笑着拍了拍手,“周珩死在你跟江若茵的手里,还真的不怨。他那个脑子,确实没法跟你们两个比。小侯爷确实是年少有为,但可惜,选了一条错误的路。早前我就给你家递过消息的,是小侯爷自己看不清仕途,就不要怪叔叔,让你们一对鸳鸯天人永隔了,我也算是替我儿子复仇了。”
他走到谢迎书的面前,他们身高相仿,不要躬身做病态的齐王能与他平视,却依然摆出了一丝藐视的味道了,“我本来是可以跟你,好好的合作的。可惜你父亲不知趣,你母亲不知趣,那倒也无所谓了。可你非要插一脚进来,彻底的站到我的对立面,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了。”
谢迎书握着手中的横刀,他要保护身后的人,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就去杀齐王。况且旁边的禁军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只等齐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他们手无寸铁,只会是个活靶子。
那边几个同样的三品军候都傻了,不清楚这局面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位跟谢迎书关系还不错的侯爷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的那点功夫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罢了。
谢迎书的武功虽好,但面对这么多人,便也只能撑一阵子。
“肃王!肃王何在!”盛元帝也是慌了的,大声的喊着。
肃王今日负责外围的安全,除了前面祭祖的时候来走了个过场,便就又出去了,此时已经被齐王的兵马堵在了外面,根本进来不得。肃王手中的南衙禁军一辈子养在京城里,就是肃王再怎么治军有方,终究是比不过那些陪着齐王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的。
盛元帝还在大喊着救驾,谢迎书听见了后面江若兰抓着身旁的小公公的手说:“我妹妹……我家五妹妹就在宫门口,公公您想想办法,您想办法告诉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两章小江的戏份都很少,但就算是宫变,高光时刻也是我们小江的,她虽然没有出现,但处处都有她的身影。
爱你们,啾咪~
第75章 拖延
江若兰的声音并不算大, 但在这安静的场合上,依然被不少人听见了。
齐王看着她,想要走近她。谢迎书抬手将横刀指着齐王的脖颈, “你最好不要动,我不一定能活着出去,但死前一定能拉你做个垫背的。”
齐王眯眼看着他的刀尖, 只得摆摆手又退了回去,“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都已经这么直白的在拉拢你了, 事已成定局, 你难道真的打算把命就扔在这儿了么?虽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可不管是我, 还是你身后护着的那位, 谁坐上这个王位又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谁,这个国家依然是大周, 你守护的也依然是大周的子民,你作为将臣, 守的是天下, 这皇位上坐的是谁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自古将臣忠国为多, 怎么,小侯爷便要做那个忠军的将领,他要你杀谁, 你便杀谁么?你身后的那位,怕是最想你自己杀了你自己。”
他这一番话, 反倒将谢迎书钉在了一个不为国家只为谋取帝王欢心的小人的柱子上,让人觉得他做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博取帝王的宠爱,所谓什么国家大义, 百姓生死,都只是他吹出来的一个蛊惑人心的把戏罢了,这看起来太幼稚,可当想到他也不过只是尚未及冠的孩子的时候,似乎也就没那么幼稚了。
更不用说最后一句,甚至是诛心之言。
绕是盛元帝,也清楚的知道,他倒向自己,愿意用萨克尔疆场来谈亲妹妹的婚约,为的就是永宁侯府的前途。可正是因为盛元帝知道,他却在齐王说完这番话之后,依然选择相信谢迎书。
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去反。
齐王与边鞑想勾连,害了他的父亲,害了他的妹妹,也险些害死了谢迎书。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谢家更恨边鞑人。偏偏这一步,齐王走错了,一旦他跟边鞑人勾连,无论谢迎书忠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再转头于他。
盛元帝对此也很有自信,只要事后再多给谢迎书一些可有可无的奖赏,便能让谢迎书好好的护着他,他年纪轻,不像他父亲那般心眼多,知道忠君,这是好事儿。于是盛元帝伸了伸手,想要许诺给谢迎书些什么,却听见谢迎书先开了口。
“齐王殿下是不是忘了,我父亲的腿是怎么伤的了?齐王殿下是不是又忘了,我这大周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又是谁逼出来的呢?齐王殿下现在跟我提这个,未免也太不要脸了一点把?”
他出言不逊,齐王却未对此生气,“你到时直言不讳,看来是认定了不要命了。那也好,反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是你活过了今天,他也不会让你以后好过的。”
谢迎书轻轻的摇了摇头,“今后好不好过,那便看我自己的造化了。若天下安宁,那便不需要我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将军了,卸兵权也好,夺爵位也好,只要这世间以后再无仗可打,那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区别呢?谢家人不愿将军权交回去,不过是因为北疆未定,不敢轻易交还。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齐王殿下了。若不是齐王殿下给二皇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我怎么又会拼了命也要一口气打下萨克尔疆场呢?”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低估你了。”齐王坦然的承认,甚至连他和二皇子之间的事情,也一并都承认了。
“怎么就是他出的馊主意了!”
二皇子本缩在一旁,这事情要是成了,他大可继续做齐王的狗腿,若是不成,后续也能好好跟盛元帝说一番,以求饶。本来他与齐王之间的事情,只不过是大家的猜忌罢了,可他为什么要承认出来,好像就这样跳出来了,便更能确认他的身份,让他们两个之间的合作,变得更加“情比金坚”了一样。
“唉,是不是馊主意,齐王殿下还要再与他吵一会儿么?”谢迎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从祭祖守岁之后算起到现在,少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将近,“齐王拖延时间到现在,可收到该收到的消息了没有?”
此言一出,连盛元帝都不仅问了一句:“谢卿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