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烧了吧,夫人。若你还想见到张家,还想阖家团圆的话,那就烧了他,也不用担心后半生,是不是只能靠着这一封书信聊以慰藉。”江若茵说的很不客气,但她没法跟张怀静客气。
她本可以把这话叮嘱给谢宁心,让她回去自己跟她的娘亲说的。可是她不放心,她怕谢宁心劝不住张怀静,也怕张怀静躲着谢宁心不肯烧。
张怀静优柔寡断,又没有大局观,交给她自己来做决定,江若茵是绝对不可能把这种威胁到侯府生存的决定,让她来做决定的。
“这……可是我……”张怀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举着书信,对着江若茵,她看不透这个女孩子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跟自家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年纪,明明是京中盛传的小霸王,现在坐在她的面前,却是端庄有礼节,散发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威严,出口却是一句似是命令的话。
她一个小辈,竟然命令长辈。
“我知道夫人嫌我说话不好听,但夫人可还记得。是你求我们江家办事儿的,那这后续怎么做,怎么收场,就还请夫人听我的。”江若茵不卑不亢,她说什么,今天也要看着张怀静把那封信烧掉,“夫人要知道,一旦事情泄漏,那受害的不仅是张家,侯府,相府没有一个脱得了干系,也请夫人原谅我的无理。我是为了江家,我没有办法。”
江若茵朝着张怀静,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她的眼睛里都是苦,生在权贵之家,便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本就该是早慧的,哪儿有那么多真正天真浪漫的。
江若茵自小受人排挤,她的生活只会更艰难,更疾苦。那些顶在她头上的头衔,相府嫡女、皇后的外甥女,每一个都在死死的勒住她的喉咙。
张怀静看着江若茵身边无忧无虑的谢宁心,正在把玩着春荷给她买的糖人,吃的满脸都是。他们把谢宁心惯的太好了,让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替她准备好。
可是别人家的女儿,未必是这样养的。
“我知道了,那就烧了吧。”
张怀静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春荷,春荷就着烛火,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净。
这屋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别的人了,江若茵进来的时候,就让张怀静把屋子里的人都驱散了,不要让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些事情就只能□□荷来做。
春荷看着庭前后院,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就为了不叫人听见。
她一个外人,到别人家里这么严防死守,怕是也要流出去些什么话了。
江若茵坐上江家的马车的时候,谢宁心还追上了,给她抓一把糖,什么口味的都有,是北疆那边寄过来的,京城里不常见。
“姐姐不要再拧着眉头了,不好看。”
江若茵笑,“知道了,谢谢小宁心。”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了,春荷跟江若茵坐在一起,看着她手里的那把糖,有些眼馋。
可她家姑娘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堆糖,面色更愁了。
“姑娘,你怎么了?”
江若茵无奈地叹息,“好像演过头了。”
——
江南。
“将将——”地刀剑碰撞声动荡在冰场上。
谢迎书随着谢候看练兵,红石跑过来凑在谢迎书的耳边说了什么。
他面色严肃,周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场,谢迎书往前走了两步,跟上了谢候的步伐,“张家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先离开一趟。”
他们这些事情谢候是知道的,他不太愿意。
谢迎书用了好几个晚上才说服了谢候让他放手去做这件事,一定不会让侯府出什么意外的。
谢候心惊胆战了一辈子,终究是要把谢府的荫蔽都转交到这个儿子手上的,他这个儿子最是执拗。不像他,也不像他那个正房夫人,但偏偏都像他们一样认定了哪个方向就容易往死胡同里走。
谢候是小心,而谢迎书就是冒险。
谢候听及张家出事儿,就觉得一根弦儿绷紧了,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暴露了?”
当初他们说要做这件事的时候,谢候是百般的不愿意,这会儿出了事儿,更是打算要说教谢迎书一番。
谢迎书太熟他这个老子了,“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需要接应一下,别太担心。”
他拍了拍谢候的肩膀,便带着红石走了。
方才红石跟他说,他那个舅舅跑到了京城去,还找到了江若茵跟谢宁心,当时就觉得慌得很。信是乜州孙家送来的,信上所说,没有什么大事,已经吩咐了人快速将他们带离京城,但往乜州走的这段路上,诸多困难,马涛不便插手,以免生疑,若他有条件的话希望能借用巡逻一由,万一出事以便解救。
乜州也属于江南范畴之内,但江南之大,路途遥远,要做准备也要提前个三两天,再说从北上下来,还要等些天才能到。
谢迎书去见了打乜州来的那个小厮,与他问了详细的,那边的人从五月中上的京,用了十天左右到的京城,在京城停了也有小十几天了,如今六月中旬,那边若是已经南下,大约还有个七八天就要到乜州了。
谢迎书想了想,打发了那个小厮,晚间与父亲相谈的时候,才说了自己的意思,“父亲,我想提前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明天男主回京谈恋爱。
爱你们,啾咪~
第21章 立场
疾风劲草。
虽说江南水乡,处处是风景,但再好的风景成天被一堆流寇糟践,也剩不下什么诗情画意了。
乜州本是园林雅致的地方,可要到了郊外,就只有半人高的杂草,一阵风吹过,粗糙的草叶能将人的皮肤割个口子出来,倒是有些像禹州的作派。禹州离更靠近北方,民风较为豪放,各有各的风格。
谢迎书已经在这条路上等了两天了,从京城而来的队伍却迟迟没有到,总的来说约莫也就这么两天了。
他们结束了江南营的换防,谢迎书先带着一小队人马背上,以防范于未然,而谢候还是跟着大部队走,还要在等些天。就是他没撞上,倒是后面还有人。
张庭云和阿柴他们伪装成的是商队,从京城进些东西回来乜州,打禹州路过到乜州的这条路上,正是马涛和齐雷正打的正欢的地方。虽说是太平盛世,但这他们两家也算的上是“官匪”了,体量太大难以歼灭,就只好这么养着。也不动什么太大的手段,偶尔抢一波。
像是张家这样的大户,本就每年都会打点些,让大家都有的赚,图个平安的。这一次受了劫,倒是让周边的不少商户都对这条路开始忌惮了起来。
不过减少人员流通对他们来说确实都是好事,自从上次江若茵跟他提醒过,这次来江南营,他特意观察了几番,发现有些江南人的习惯,他在北疆见过。
上一次来江南营换防的时候,谢迎书尚且年幼,便没有跟过来,那些在北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习惯也被他们说成是个人习惯罢了。
比如江南的兵喜欢在深夜轮岗的时候,在嘴里含一块薄荷叶子,而北疆的兵更喜欢在嘴里嚼一些烟叶子提神,北疆那几个兵嚼不习惯烟叶子,北方薄荷又少,他们就开始嚼草根。
他现在才知道,他的身边原来处处都是眼线,除了父亲和红石,他都不知道还能再相信谁。而问题在于这些人在他的身边都是做什么的,他们处心积虑的留在北疆,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监视么?
如果只是监视,江若茵不会对他去江南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谢迎书知道,那个京城里的小姑娘,一定知道什么,他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知道的,但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反正江若茵不会害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自信到底是打哪儿来的,要是被江若茵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来踹他,威胁他那她现在就去告诉齐王,让他们自己斗去。
“少爷,咱还等么?”红石的疑问打断了谢迎书的思绪。
“等。”谢迎书淡淡答道。
“少爷,能出什么事儿啊?”
“齐王横竖都已经知道了张家人被救出去了,你当齐王真的会信那是真的么?不过是明面上做出来的,同一个手段,大家都心照不宣。”如果江若茵怀疑的没错,齐王应该对这一手熟悉的很。
不过熟悉不熟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齐王知道,张家现在究竟在谁的手里。
经手乜州孙家之后,还需要在消停两个月,再将人送到武林盟去。武林盟坐落西南,离京城是真的天高皇帝远,西南那边的镇南王跟齐王那才真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他想插进去镇南王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等着吧,总不过就这两天了。”
但谢迎书这些日子翻来覆去的想,齐王或许是站了二皇子一脉,可二皇子那就是出了名的废物,就是下面的小六肃王,也比这位二哥要好不少。
他作为最年长的皇子,至今没有实绩,虽说是封了晔王,可没有人愿意尊称他一句晔王,太子比他小两岁,如今已经在政治上颇有成就了,而下面最小的那位肃王,自打接手了兵部以来,是做的井井有条,京城安寝。
他从前只是怀疑,那天听江若茵如此不愿意让江若兰嫁给二皇子,他就明白了,齐王不是要支持二皇子,他是要造反。齐王这些年回到京中也笼络了不少朝中重臣,户部工部都在他的手里,如果他用这些来支持二皇子,太子确实不讨巧。
谢迎书靠在树上,继续捋着这些事情,背靠的树突然一震,他立刻起身蹲下,往路上看着。
远远的马蹄声踢踏而来,荡起了一片尘土,随即而到的,便是从对面山头而来的两道暗箭。
幸好阿柴带的人都是好手,也惯会收敛自己的东西,没叫人看出是哪一派系的,可是不是自己的手艺到底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很快他们的动作就落了下风。
谢迎书并没有急着去救人,而是挥了挥手,叫人到后面的队伍去报信。
他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的,免得惹人耳目,不多时,休憩在不远处的队伍就跑过来了,就像是刚好回程到了这边,遇上了土匪打劫一样,将那货贼人制伏。
齐雷正的人来的不多,本就不是冲着打家劫舍来的,就为了杀两个人,问出行踪。
等都做干净了,谢迎书才一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模样,迈着步子走到那些人的面前,“这是怎么了?”
他装起来也不差,神色中带着一丝轻蔑,像是看不起他们这样的人似的。
齐雷正手下的人并不认识他是谁,只见到面前的人衣着尊贵,下摆绣着银色的暗纹,腰间的平安玉佩价值不菲,便知道这一定是哪位公子哥儿,估计是还是哪位将军家里的。
这附近能穿的这般富贵的,也就只有江南总督孟怀安了。
于是哪位被压着的土匪贴了一脸谄笑地问,“可是孟家的公子?这我们平时也有跟你们打点的……”
他话还未说完,谢迎书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他的靴子底部带着泥土,在那人的脸上碾了碾,往下使劲按下去。他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上,低着身子,凑到那人的耳边去说,“你刚才说的这句话,你说我要是回京了去禀报圣上,你那位江南总督还能不能保得了你们?”
土匪当时就慌了,两只腿抖的像筛糠一样,“您……您不是孟总督家的?”
谢迎书轻笑一声,“永宁侯,听说过么?”
他的声音不大,像是用气音在他的耳边说着,本是呵气如兰,耳鬓厮磨的声音,听在那位土匪耳朵里,却像是一句死刑。
“小……小侯爷?我错了小侯爷,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放过我,您放过我成么?”
谢迎书将脚从他的脸上轻轻拿开了一半,露出他的眼睛,能看见自己的样子,“你看好了,回头也能记得,究竟是谁送你走的。”
他往后给了一个眼神,叫人把他绑了起来,收进了马车里。
剩下的匪全都被他们杀了,以儆效尤。怪不得江南匪患猖獗,原来是打那位江南总督都跟他们是一个窝里的耗子,这地儿要是能好就怪了。
谢迎书拍了拍手,遥远的看了一眼张庭云,却没有上前去相认,只是收了眼神,上了马车。
张庭云本来想追下来,却被阿柴拦住了,“先生,记得江姑娘跟咱们说的话,大局为重啊。”
张庭云撩着帘子的手放下了,眼神落寞,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觉得他的这个外甥,好像并不喜欢他。
——
七月流火,还没等怎么享受过夏天的炽热,竟然已经快过去了。
不过虽说是夏末,但白天还是热的吓人,江若茵蹲在相府的门口逗弄着那只哈巴狗,哈巴狗都懒的理她,只是躲着屋檐下面,喘着气。
她无聊,就到门口去坐着,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面那家卖糖葫芦的现在改卖冰糖雪梨,两文钱一碗,清凉解渴,又便宜得很。
小贩原以为她这样的官家小姐是看不上他这种便宜玩意儿的,但江若茵在门口呆了两天,却还是买了一碗,后来每天她都买一碗,就蹲在门口吃,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姑娘怎么天天蹲大门口?”小贩跟她一来二去的熟了,就凑过来跟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