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开远。
虞梦雅捏着信封现在巷口,好半天才回过神。
原来和哥哥的最后一通电话里,他说她和虞家再也没有关系的那句话…是真的……
她转身朝巷子里走。
潮气和恶臭扑面而来,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泥水,苍蝇蚊子到处都是——环境比监狱还要糟糕得多!
她捂着鼻子一路往巷子深处走,终于打听到了虞建东住的地方——
脱漆的铁门半掩着,烟味和酒臭伴着男人们粗鲁的谈笑飘出来。
虞梦雅又看了眼门牌,确定没有走错。她试探着拉开门,抬眸正对上虞建东看过来的视线。
男人坐在一张方木桌子上,一边打麻将一边扣着鼻孔,见是她,愣了一愣。
同桌的三名牌友纷纷扭头看向虞梦雅,其中一人问:“东子,这就是害你坐牢的那个亲闺女?”
虞建东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一听这话脸都黑了,破口大骂:“就他妈是个扫把星!什么好处都没给老子捞到,还害老子平白无故蹲了两年牢!跟她妈一样的j货!”
虞梦雅本就瞧不起虞建东,现在听他这么骂自己,气得反唇相讥:“你不贱?穷山沟里出来,当了大半辈子农民工,钱全给你输光了!才会这么大岁数还住在这种贫民窟,你比下水道里的臭虫还下贱!”
她还端着曾经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殊不知今非昔比,她再不是皱着鼻子用钱打发这两个穷乞丐的首富千金,而是面前这个粗鲁愚昧男人的女儿。
话音刚落,虞建东腾地一下站起身朝她冲过来,抡起胳膊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
响亮的一声“啪”!惊呆了虞梦雅。
她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会被自己瞧不上的低贱贫民扇耳光!
愤怒冲头,她扬手反击:“你居然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哪是干重活的男人的对手?虞建东轻松截下她的动作,逮着她又狠狠扇了两巴掌。
虞梦雅半边脸都被打得发麻,她挣扎着想退开,又被虞建东揪住头发用力推到墙上。
没等她站稳,又是一脚直接踹在身上,直接把她踢得趴下。
虞梦雅惊叫一声,疼得眼前发黑,后背阵阵冒汗。
在监狱里有黄翠兰帮忙承受,因而她没遭过欺负,更没被人打得这么狠过!她有震惊又愤怒,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而那三个牌友就坐在一旁看着,谁也没来阻止,仿佛这样的毒打是天经地义。
虞建东喘着粗气在她面前蹲下,臭烘烘的嘴大声向她宣告:“我是你老子!想打就打!觉得不爽你去找你那个有钱爹啊!看他还认不认你!嘁,什么玩意儿。”
有阴冷的风从门外灌进来,虞梦雅一哆嗦。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离开监狱并非逃脱地狱,而是…地狱的开始……
第78章
拿到了京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虞舒高三下学期过得十分轻松。期间借口提前熟悉大学校园飞去京市过几次,见完薄晏之又依依不舍地回来。
这样的相聚和分别间,一晃就到六月——全国高考如期而至。
读了两次高中, 虞舒对高考的知识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稍微复习一番便轻松上阵。
前世的理科状元是顾然, 这一世,榜上多了虞舒的名字——两人以相同分数并列省市第一。
虞顾长辈引以为豪, 包下酒店为两个孩子庆祝。
当晚宴会宾客众多, 虞舒和顾然两位主角站在一起道谢, 瞧着倒有点儿办婚宴的架势。
想到两家人的关系和当初订的娃娃亲, 便不止一人往联姻那方面想。
“我家季洲和舒舒关系那么好, 要不是你们顾家先下手为强,我都想把舒舒讨来做儿媳妇。”季太太握着酒杯, 无比惋惜。
儿子和未来儿媳双双拿下省市理科状元,顾太太笑得春风得意:“舒舒这个儿媳妇我打从她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订下了,谁也别跟我抢!”
一阵善意的哄笑。
顾然神色如常,虞江夫妇也没有反驳, 仿佛这件事本就该如此。
这让虞舒尴尬的同时心微微提起。
上一世顾然和虞梦雅这对cp已经在她脑中根深蒂固,所以即便现在各归其位,她也依然没办法把顾然视为自己的婚约对象。更况且,她已经有了薄晏之, 这门口头上的娃娃亲是绝对不可能应的。
便斟酌着开口,对顾太太说:“承蒙阿姨的喜欢,我也很喜欢阿姨, 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见顾太太表情微僵,她忙又补一句,“做不成儿媳妇做干女儿不也挺好吗?顾然这么优秀,往后称心的儿媳妇您怕是要挑到眼花。”
一番话,既拒绝了两家的婚约,也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顾太太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强求,只是好奇:“哪家人这么有福气?”
她问的是虞舒,眼睛看的却是虞江夫妇,脑中把南府上流适龄青年都过了个遍,毫无头绪。
顾然各方面条件在南府都是数一数二,更别提顾虞两家世代交好,两个孩子又是并列状元的同学。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婚事吗?
可惜顾太太没能从虞江夫妇那里得到答案,因为女儿突然宣布恋爱的消息,他们也很惊讶。
之前还在读高中,怕父母反对,和薄晏之恋爱的事虞舒一直没说,现在毕业了,她便不再遮掩,很大方地告知:“是我之前班里的同学。”
闻言,宾客们不由议论纷纷。
放眼整个八中,无论家世还是自身条件,顾然都是最优。她这是弃琼拾砾啊!
虞江虽然不会靠财富和地位来评判一个人,但有时候这两样东西却能很好地证明一个人的能力。他的女儿之前受了太多苦,他不希望她在感情上再遭受挫折和欺骗。顾然是他看着长大的,作为女婿,无论哪一方面都让他十分满意。而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男友,一切却都只是未知数。
他倒没急着棒打鸳鸯,话里留有余地:“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吧!舒舒才刚毕业,谈婚事未免过早,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有时候兜兜转转才发现,最适合的人就在身边。”
虞舒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想为薄晏之说几句好话,但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张了张嘴,还是作了罢。
话题很快被带到别的事上,谁也没把虞舒的恋情当回事——首富的千金,婚事岂能由着她胡来?都说“门当户对”是老封建才遵循的糟糠,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多少有点道理。她要是随便嫁给一个普通人,叫虞家的脸往哪儿搁?
树大招风,虞舒的风光自然也招人眼红。
宾客里有人低讽:
“好不容易从贫民窟回了豪门,她偏自甘下贱又往穷人堆里凑!她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布恋情,往后分手了想回头找顾然,人家顾家也要肯当这个接盘侠呀!”
“我觉得不是她放着顾然这个好的不要去要别的歪瓜裂枣,而是顾然压根儿就瞧不上她,所以与其到时候被退婚尴尬,不如提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季洲从旁边经过,手倏地一斜,杯中酒如数浇在说话的人身上,而后又从侍应生的端盘里拿了一杯,直接泼在另一个人脸上。
“二位是不是酒喝多了?说话这么难听。”季洲缓缓放下空酒杯,眼底一片暗色。
背后嚼舌根被抓个现行本就理亏,对方又是惹不起的季家小少爷,两个年轻女孩只好咽下一肚子火气,灰溜溜地走掉。
季洲望了眼站在人群中央光芒四射的虞舒,独自退到角落。
想到刚才那两个女孩的对话,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论成绩,薄晏之的确比不过顾然,但论身价,完全秒杀他。京市首富,可不是区区顾家所能比拟的。这些等着看舒舒笑话的人,恐怕要失望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薄晏之真的一文不值,但那是舒舒的选择,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品头论足?
……
虞舒回绝这门婚事,旁人只觉得是她的损失,没人觉得顾然丢脸。
但顾然的心情却因此恶劣到了极点——虞舒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恋情,看来是真的打算和薄晏之走到底。
一口气饮下好几杯酒,盘踞胸口的火气却没浇灭。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随之而来一句欠揍的调侃:“喝闷酒呢?被虞舒拒绝婚事心情差?”
“又在胡说什么!”他偏头呵斥,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常盛斜靠在桌边,打量好友片刻,摇了摇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真不在意,又干嘛因为虞舒三番五次做出反常行为?还玩儿了将近一年的冷战,幼不幼稚!
“行了吧!你就继续端着。”常盛咂咂嘴,“喜欢就去追回来,在这儿喝闷酒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顾然否认,“谁说我喜欢她?”
常盛也不跟他耍嘴皮子功夫,语重心长道:“然然啊,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承认吧,喜欢自己的未婚妻没什么丢脸的。”
他喜欢虞舒?
盯着面前这杯酒,顾然心乱如麻。
他想否认,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似乎也否认不了。
他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而如此失态……
和道喜的宾客们一番周旋后,顾然来到酒店的露天花园透气。刚才酒喝得有点多,以至于头脑有些昏沉,他按了按太阳穴,再抬头,发现虞舒从另一侧的玻璃门走了出来,径直走向园内的小凉亭。
看样子也被今日的应酬给折腾得不轻。
虞舒没看见他,顾然在原地站了会儿,脚下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
此时,酒店大门外。
虞梦雅已经在角落里徘徊了一个多小时。
身上这条普普通通的连衣裙让她没有脸就这样直接走进酒店。今晚参加宴会的皆是南府上流,其中不乏以前捧着她的人,现在见她落魄肯定少不了一番奚落。
但她又必须见到虞江和温颜,求他们原谅并重新认她回虞家,否则她很快就要被虞建东给折磨死了!
每天干不完的家务、受不完的毒打,她出狱时从虞江助理手中拿的那点应急的钱也被如数搜刮拿去赌博。吃不好睡不好住不好,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准备高考?落榜…完全不意外。
望着气派的酒店大楼,虞梦雅暗暗咬牙。
这一切的风光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怪就怪黄翠兰和虞建东这两个拖后腿的蠢货!当初要是把事情做干净点儿,早早把虞舒弄死,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在16年后突然跳出来毁掉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既没了首富千金的身份,又高考落榜,往后的路漆黑一片,要是虞江温颜不帮她,她还有什么活头?
她绕着爬满藤蔓的铁艺围栏踱步,思考着要怎样才能见虞江二人一面。
这时,从围栏的另一边传来了曾经萦绕在梦里千百遍的声音,喊的却是她憎恨无比的名字——
“虞舒。”
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她看到了顾然的身影。
面容成熟了不少,一身简约却根本不简单的行头,气质温润依旧。
她眼睫颤了颤。
贪婪地凝视着他——这个原本是她未婚夫的人。
那头的两人并没有发现隔墙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