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的身份瞒得住,应当今年就能搬出宫了。
陈文遇笑应:“好。”
说这字时,他心情颇好,其实有时候,他心里也会卑劣的想,若是嬴晏永远只是不受宠的十四皇子,那她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就像现在这样,如金屋藏娇一般。
身世坎坷之人,本就应该相依不是么?
嬴晏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偏头,吹落肩头雪白花瓣,转头间,视线划过他左袖上的三道莲花纹,停顿了一下。
她忍不住道: “陈公公,父皇性情难以捉摸,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文遇淡淡“嗯”了一声。
见人不以为意,嬴晏有点着急,声音愈发关切,“司礼监与东厂权力更迭血腥,刀剑上舔血,自设立以来,很多人在里头丢了性命,陈公公,你在宫里没根基,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强出头。”
“知道了。”陈文遇朝她笑笑,视线落在她脸蛋上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生的容貌娇美,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朦胧醉人。
只是她的眼睛太澄澈干净了。
陈文遇的心颤了一下,垂下眼帘,掩了所有情绪。
嬴晏刚要再说些什么,陈文遇忽然站起了身,转身背手,看向宫门方向。
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不多时,就瞧见一位红袍太监领着五六个蓝袍宦官入了昭台宫。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明晚见~
第4章
领头的太监嬴晏认得,他名叫李才秀,是针工局的掌印太监,身上穿的衣衫同陈文遇相似,只不过袖口没有黑色锦缎绣蟒纹,左臂衣袖处亦不见三道莲花纹。
这是普通四品内官同司礼监四品内官的区别,亦是同东厂宦官的区别。
嬴晏神色微微惊讶,昭台宫冷寂,少有人踏足,这是哪阵儿风把李才秀吹来了。
李才秀行礼:“老奴见过十四殿下。”
嬴晏微笑:“李公公不必多礼。”说完,她偏头看了眼陈文遇,这是沾了他的光吧?
正如她所料,李才秀朝陈文遇打招呼道:“陈公公也在这里啊,真是巧了,我正来给十四殿下送春衣。”
陈文遇笑道:“李公公辛苦,亲自跑一趟昭台宫。”
“都是分内的事儿,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李公公一副慈蔼老实的模样。
“……”早不来晚不来,踩着傍晚陈文遇在的时候来,还不是特意的。
今年的春衣早已经按照分例送到昭台宫了,这些是额外的衣衫吧?
嬴晏眼神扫过那些衣衫,一看便知料子和做工都是极好的,李才秀这是搞哪出儿呢?
李公公微胖的面容亲切,偏身让出身后的宦官们手里端着的衣衫:“十四殿下,这是今年宫里入的最好的云锦与蜀锦,裁制了十二件春衣,穿在身上既挡寒又透气,软和舒适。”
说这话时,他一直留意着陈文遇的神色,见他神情满意,李才秀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嬴晏不戳穿,只一副欣喜模样收下:“真是有劳李公公了呀,还惦记着本宫。”
李公公谦辞道:“哪里哪里,这是十四殿下应得的,殿下若是喜欢,老奴就安心了。”
早两年时,常有捧高踩底的宫女宦官们克扣昭台宫的分例,平日里用的东西,都得花大银钱去打点。那时嬴晏常想,她若出宫立府,日子得比住在这宫里处处受限舒坦多了。
直到去年陈文遇调到御前伺候,克扣分例的事情才渐渐少发生,甚至有不少宦官有意讨好昭台宫。
宦官间也有派系争斗,礼尚往来,利益相诱早是寻常手段。
陈文遇朝李公公颔首笑道:“李公公今日辛苦,咱家记下了。”
听他如此说,李才秀笑得合不拢嘴,暗暗在心里夸自己机智,果然,讨好这位十四殿下果然比直接去讨好陈公公容易多了。
李才秀笑容满面道:“岂敢劳陈公公记挂,这些都是老奴分内职责。”说着,他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宦官们,将衣衫送入内室。
……
等人走了,嬴晏好奇问道:“李才秀有求于你?”
陈文遇点头:“御用监的掌印太监前两日告老还乡了,如今位置正空缺。”
嬴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御用监可比针工局油水厚多了,可是少有的肥差,怪不得李才秀眼馋。
*
等到用过晚膳,陈文遇便拎着一包草药,去偏殿厨房煎药。
净银锅架在火上,流水煎药,沸珠相逐。
陈文遇盯着沸滚的药汁,眼神幽深,直到草药的药效煮开时,药香四溢,他捏着两侧小耳,将汤药过滤掉药渣,倒入碗中。
夜间寒凉,窗外春风习习,殿内寂静暖和。
一碗乌漆抹黑的药汁端上时,嬴晏已经卸了束发,解了束胸绸带,穿着一件白绸寝衣,身姿秾纤曼妙。
闻见药味儿,她皱了皱眉头,日日喝着这汤药已经快两年了,身子确实不再如年幼时那般孱弱,康健了不少,就连夜里也睡得安稳,但这苦涩味仍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只是如今早已不是她撒娇胡闹的年纪和处境。
嬴晏叹了口气,端起碗一饮而尽,直到嘴里含了两颗蜜饯许久,方才觉得那苦涩味散去了些,眉眼渐渐舒展。
陈文遇又捏了一颗蜜饯递到唇边。
嬴晏没吃,小声道:“等我身子养好了,一定再也不吃蜜饯!”
陈文遇知她不喜苦味,每次喝药都要备上一碟甜食,许是日日吃的多了,连蜜饯都一道不喜了。
他放回蜜饯,捏了块花生酥糖喂她,又道:“等再过些日子,药就可以停了。”
“真的吗?”嬴晏抿着酥糖,潋滟眼眸里闪过欢喜。
她欢喜神情落入眼中,陈文遇被晃了神,也跟着笑了下。
“我怎会骗你。”
嬴晏“唔”了一声,笑容愈发欢喜。
陈文遇伸手接过空空药碗,视线瞥过残余在碗底的一点儿药汁时,微微停顿,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光色闪过。
喝过药,没一会儿的功夫,嬴晏半趴在桌子上就有些困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屋里美人抱烛的铜大灯上烛火恍恍跳跃,屋里亮如白昼,陈文遇俯身,挨个将其吹灭,四周瞬时昏暗下来,只留床尾一盏缠枝莲灯还有点光亮。
陈文遇将俯在桌上睡着的女子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因为陈文遇宦官的身份,嬴晏对其从无男女大防之意,即便如此亲密伺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甚至睡意朦胧间,下意识地伸手环了他脖颈。
细细软软的手腕搭上来的时候陈文遇有一瞬的僵硬。
同那些自幼入宫的宦官不一样,他十六岁才净身,早已识得情滋味,纵然如今欲望已然很淡,但心底阴暗处仍有渴望,甚至更叫嚣扭曲。
这一切,嬴晏全然无知。
怀中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的冷竹香,离得近了,方才能嗅到熏香遮掩下的一抹甜果香,身量轻巧软绵,胸脯起伏,腰肢也纤细如柳枝。
若是没有束胸扮男子,应当是位妖娆美人。
陈文遇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么一句话。
想及自己,他神色微微痛楚,而后松了手臂,放嬴晏在床上躺好,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捏被角的时候,陈文遇目光无意间落在她手指上,那里细细白白好似削葱根,指甲粉嫩透亮,着实不像男人家的手。
晏晏的身份,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陈文遇神色微暗,如今陛下虽然看中他,可尚未全然信任,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等捏好了被角,见人熟睡,陈文遇慢步走到床尾,半蹲下身子。
那里刻着一副蝶戏牡丹的木雕,陈文遇抬手,在上面摆弄了一会儿。
咯吱——
暗门打开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屋室内分外清晰刺耳。
直到床尾处渐渐露出一个矮小的洞口,陈文遇拎着一个火折子,弯腰走了进去。
嬴晏陷入软和的床榻,睡得深沉,全然无知。
作者有话要说: 嬴晏:我觉得陈文遇是个好人。
谢昀:他骗你的。
嬴晏:……
谢昀:世上只有我对你真心。
第5章
第二日一早,天色大亮,灿色的光线透过窗棂,打亮了屋室。
嬴晏悠悠转醒,撑着床榻坐起来,一头过肩的青丝垂下,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容色姣好。
寝衣的带子有些松了,露出分明漂亮的肩窝和锁骨,细滑的肌肤透着莹润白皙的光泽。
她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直到完全清醒,方才随手扯了扯寝衣,遮住一抹诱人春色,趿拉着木屐下了床。
因为她是废后之子,平日里也无人关心,霜露姑姑去世后,昭台宫便只剩她一个人住,也没再往宫里调伺候的宫女宦官,身负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不敢轻易为外人知晓。
嬴晏洗面净口后,从木施上拎起一条长长的白色绸带和一套干净的墨色男装。
她对着铜镜,绕着束胸一层一层缠上去,因为勒的过紧,忍不住蹙眉,咬了下唇,眉眼间闪过烦躁。
整日里缠着这个难受极了,闷闷胀胀十分不舒服,常常压得她胸口疼,只在夜里才能松快一会儿。
缠了没几圈,嬴晏重新解开,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女子肤色白皙如羊脂玉,曲线婀娜,处处玲珑媚惑姿态。
她叹气低头,伸指戳了戳圆圆软软的一团,怜惜般地自言自语:“日日压着,难为你长这般大了。”
站在门外的陈文遇:“……”
他收回压在门边上的手指,深长的眼睫下垂,遮住了眼底情绪,直到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消失,方才再次伸指叩门。
推门进去时,嬴晏正坐在铜镜前束发,背影纤细,隐隐可见腰身玲珑。
陈文遇接过她手里的木梳,手指拢过一头柔软的发丝:“我来。”
在背着光的角落中,他眉眼埋在阴影中,稍显昏暗阴谲,但神色和动作却是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