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家都虔诚地望着雾山神像,在老夫人的主持下跪拜行礼,没有空暇注意身边的人。祭坛两侧的祭司们唱着听不懂的歌曲,肃穆而又庄严,声声吟唱都在与天地沟通。
祭祀仪式结束,大家都在祭台下方吃饭,感受雾山神的庇佑。老夫人在祭坛边上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沈瑶月早有准备,趁着拿食物的功夫没有离开,此时追上去:“老夫人。”
老夫人停住步子看着她:“我听说,这次消除虫害的药方是你出的。”
“嗯,我过来找老夫人,也是为了这方子。”
沈瑶月虔诚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祖上的方子,那日统领来问我是否能卖出它,原是拒了。可今日在祭祀大典,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不值一提,决定向老夫人进献此方。”
“老身近年不理庶务,这些事情,还是让他们做吧。”老夫人一摆手就要离去。
沈瑶月忙说:“可这方子有一味药十分难寻,之前听闻老夫人司祭祀,见识通天达地,可知道这一味药材生长的地方?毕竟献出方子是让大家得些益处,可要是涉及了珍稀药材,引起争斗就不好了。”
“既如此,你进来吧。”老夫人见她先是一番奉承,心中没有感到得意。其他仆人知趣地离远了些。
进入后面的屋子,沈瑶月掏出长条一样的匣子,避过众人打开。“老夫人可识的此物?”
老夫人瞳孔微缩:“从何处得来?”
“那日我们家中整顿茶园,从后山发现一具枯骨,上面既有刀伤,也有中毒的痕迹。”沈瑶月刻意说道:“我们先前不知道此事,可最近刘统领为了一统贩卖茶叶的事情,想收购我家的茶园,我才想着收拾。”
“他怎么敢!”老夫人嘴唇都在微微颤动,她在这里多年,于利益纠葛心中透彻。就连沈瑶月想不到的,都考量了一遍。“多谢夫人告诉我此事。想必夫人已经猜到首尾,还请不要外泄此事。”
见她反应,沈瑶月明白自己赌对了,当下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自然。我做此事,也是有求于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隐隐感觉松了口气。
“我丫鬟的祖父失散多年,人也痴傻,时好时坏。那日我在刘统领处见到,却说是偷了圣物,像是个误会,可刘统领却不信我的说法。我先前查知我们茶园的事情,恐怕与令千金有关,忙来告诉老夫人,望老夫人到时从中周旋一二。”沈瑶月刻意将自己的算计和盘托出。老夫人是个透彻的人,不太可能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的承诺,不如直接做个交易,彼此放心。
“好。夫人所求的两件事,我定做到。”老夫人见这两个要求并不困难,当下放了心。
两人悄悄约定好再探枯骨之事,方才离去。
老夫人重回祭坛的路上,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在路边等着。“祖母,那人来做什么?”
“她见我们雾山神灵验,想要祈愿家中安定,问我可有法子。”老夫人说道。
“祖母,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是京城毅王儿媳,之前诈死逃脱京城,若是我们将此消息同朝廷禀报,必有好处的!”面纱后的女子焦急地说。
“不可多言!我雾山城,与世隔绝。前朝如此,今日亦如此。同朝廷多了瓜葛,有什么益处!”老夫人斥道。雾山城向来神秘,少与外人来往。哪怕换了朝廷,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影响。
那个女子知道自己劝不了,没有再说。面纱后的眼神,模糊不清。
土司府,刘统领坐在院中,同自己的妻子用饭后,在书房里对月发怔。
“统领好。”
刘统领见到来人遮住面纱,心中不屑。来人不过是南诏过来的落魄人,雾山城同南诏祖上算是同宗。这个女子在争斗失败后,认了老夫人为祖母,在此避难。
面纱女子看他不说话,倒不生气,“今日听闻统领在收茶园,可是有一家却不肯卖出。”
“你想说什么?”刘统领不耐烦地说。
“我自然是助统领顺利买到茶园。”面纱女子轻笑道:“那人是毅王的儿媳,统领可听说过京城的毅王爷?”
刘统领对外面的事情多有关注,特别是这两年得了实权想要离开雾山城,自然知道毅王府的事情。“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做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报酬,统领不要多心。”面纱女子的声音多了一丝怨毒:“我只希望他们都去死。现在有个人撞到我面前,自然不会瞧着她就那么溜走了。”
“我懂了。”刘统领没想到她居然同那个院里的人有这般仇恨,恰好同自己利益一致,岂有不允之理。转眼就有了主意,明日去附近县城去找县令一叙。
第二日午间,在推杯换盏之时,刘统领打听到在表面上,毅王府的几个主子都死了,可太子命各地私底下打听,有无他们的踪迹。
“贤弟,你说明明那几个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寻人,莫非还能诈尸不成!”县令醉眼迷蒙地说。
“殿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的。”刘统领说道。
“你要是有消息,可要同愚兄说啊!”县令打了个酒隔说道。
“我自是想帮兄长一臂之力,但要有画像参照才好。”刘统领笑道。朝廷有事,很少下令到雾山城。
“对,我忘了!”县令命人拿来画像,一一展开。
刘统领看到最后一个年轻女子画像,眼睛一定。他道:“我记住了,若有消息,一定告知兄长。”一切都对上了,可他并不想经过县令的手,而是要自己通知朝廷,独揽功劳。
回到城中,他命人去京城联络,估摸着过个十天,就能收到回应,谁料第四天的时候,他收到岳母做寿的消息。自从独女去世后,老夫人就不再过生辰了,今年不知为何有了兴致。转念一想,今年正好是六十大寿。
刘统领自是认真备好了礼物。回首往事,自己因百般无奈留在这里,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次宴席,就算是告别吧。
没想到这一天,他到竹楼,迎来的是扣押。原来老夫人动用自己的势力,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他为了意中人杀害了发妻。
“你为何要下此毒手!”老夫人将证据甩了一地,喝问道。
“我不想留在雾山城,是你们逼我!既然你们不仁,我便不义!”刘统领眼睛被怒气溢满。仅因为土司女儿的喜欢,他便困在这里二十年。
“你既然不知悔改,我就将你关在土司府下面的地牢里,让你受尽刑罚!”老夫人寒着脸色说道。
为了不让雾山城百姓发现土司府出了变故,只以押送祭品的名义,派人将刘统领押回去。
刘统领有几个心腹下属,武功不错,察觉不对后,在半路上劫狱。
“快走吧,统领,土司府那里已经被老夫人掌控,只有我们兄弟几个逃了出来。”
刘统领脸色一寒,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他迅速想到,劫走沈瑶月是他最后的机会。用毅王府的人来向朝廷投效。
“走,带我去劫一个人过来。”
沈瑶月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前两日接到信说,顾辰飞近日会过来,一切将要进入尾声。想想快半年没有见,心情不禁舒畅。
可沈远舟那里最近出了问题。到茶园不久后,沈瑶月就派人悄悄联系了他和另一个不在京城的卢家表哥,报知平安。也许时机成熟,舅舅和舅母也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今年各地天气各有奇异之处,沈远舟掌管的县里先是干旱,现在有蝗灾的迹象,每日亲自跟着百姓忙碌。而现在的毅王府家人,并不方便对他伸出援手。
而茶园因过量的雨水导致有种茶叶表面长出灰色斑点,陆婶焦急的不得了。大家试遍了法子,已经没有新办法。沈瑶月闲着也过去看看,见到大家尝试嫁接,想起以前见过许多花也是这样养活的,来的次数就更多了。
这日回来的时候,她同彤儿穿过竹林。走到一半,彤儿想起一事,就快步回了院子。
沈瑶月并不着急,就慢慢落在后面,突然上面穿来竹竿折断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就向前跑去,可跑了两步,前面的也有人堵截,忙又换了个方向。
她不清楚来的人是谁,只知道他们肯定不如自己熟悉附近,在电光火石间想起在往前跑一会儿往右拐,就会到人比较较多的地方。
可后面来的人追上来很快,她一气向前跑,眼看着就要跑过去,忽然膝盖一软,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
她摔倒在地,勉励回头,有声音穿透四周传来。
快要死了么。原来跑了这么远,还是躲不过。沈瑶月在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却只听到破风声在耳畔响起,一缕青丝飘荡下来。
再一看,那群追杀自己的人接连到底,有个人正急匆匆朝自己走过来。
是顾辰飞。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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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你怎么来了, 不是还要过几天吗?”沈瑶月又惊又喜。
“路上截到消息,有人要将你在这里的消息传到京城,我们就快马赶来了。”顾辰飞将她扶起来, 半揽着说。
“太好了。我刚才以为我要死了。”沈瑶月庆幸地说。
“他们怎么没跟你出来?”顾辰飞问道。他派的几个人, 都是忠心耿耿, 身怀绝技的人。
“没什么的,我正好出来走走, 不怪他们。”沈瑶月觉察到他面色不虞, 又问:“事情都解决了么。”
“回去和你说, 能走么。”顾辰飞暗自打算晚上查问几个侍卫, 眼下先同她回去。
沈瑶月扶着他的胳膊, 走了两步觉不出明显的疼痛,只是有些抖。“没事了……”
话未落音, 顾辰飞弯下腰,一把将人抱起来。
“哎!”沈瑶月一惊,竹林里路过的人不多,可难免路过几个。
“没事, 都认识那么久了,在意这个。”顾辰飞嘴角上挑,笑得暖意洋洋。
穿过竹林,进了院子, 无视沈瑶月自己回屋的要求,他直接将人抱进了屋里的榻上。仔细看看手上只有浅浅的皮外伤,总算是彻底放心。
“能说了吧。”
顾辰飞道:“能联络的都联系过了, 若最近陛下再不出面,就会出兵勤王。只是梅姑姑还没有找到,上次侍卫大爷明明说会来找我的,就怕他们不知道,直接去了京城。”
他说得轻松,可人心异变,不难猜出在毅王府失势后,要花多少力气才能说服边关在各地深有势力的官员们。
“那位老侍卫在雾山城。那边的土司夫人答应我把人送过来。”沈瑶月细致地讲述了最近的事情。
顾辰飞明白她为什么会被追杀,叹道:“苦了你们了。”一阵又酸又疼的感觉从心底泛上来,哪怕他最近的日子忙碌又辛苦,那份难过远不及看着父母妻儿一同受累。
“会过去的。爹娘怎么样了。”沈瑶月之前听到的消息,并不算好。
“我找到了莫笑川,他去看过,说再过半年就能醒了。”
“能醒就好。”沈瑶月清楚这份别扭的父子情到底有多深厚。要是最后醒不过来,怕是终身憾事。“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先去江南,再做安排。”顾辰飞说道。
紫烟听到里面人没有继续说话,抱着孩子进来了。“世子,抱一抱小少爷。”
“长,长这么大了。”顾辰飞端详良久,只说了这句话。现在的孩子,不像满月的时候,只是皱巴巴的丑样子,如今闪闪的眼睛,只是还不会说话,咬着大拇指口水流了出来。
先前太小没敢抱过,现在他乍着胆子,从紫烟手里接过。小孩子瞬间笑了,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能认得我么?”那次见的匆忙,这次得以好好打量,顾辰飞越看越觉得可爱又好玩。他向来不太喜欢小孩子,眼下不是握下小手,就是摸摸小脸。
“自然不认得,大约是觉得你亲近。”沈瑶月靠在榻上看着他们凑一起玩,发觉两人眼睛和鼻子肖似,可是嘴巴不知道像谁,不免有点发酸:“他长得这么像你,好像无一处像我。”
顾晨飞闻言仔细看了看,说:“没有吧,明明都像你。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像。”
“哪里像了,你对着镜子瞧瞧这鼻子眼睛。”沈瑶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看的。
顾辰飞依旧看着孩子,说:“我一看到他,自然想到你,长什么样子,反而不重要。”
一句话,抹平了她心里小小的不满意。沈瑶月在一旁“嘁”了一声,喊人进来预备晚饭。
晚上,两人自然歇在一处,孩子被抱了出去。
小夫妻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尽的情意。唇齿研磨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顾辰飞凑在耳边说的:
“我觉得像不像都没什么,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下一个肯定像你。”
一夜温柔缱绻。
雾山城中,老夫人以铁腕手段肃清了女婿的党羽,直接将位置传给了外孙。处理内事之后,不忘吩咐人给老侍卫吃了解药,送到茶园来。
先前老侍卫被服用了迷药,限制行动,如今药力慢慢散去,精神渐渐如常。先前受的皮肉伤大多包扎,人也精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