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琳转过身:“你这样说,看来是决定离开总政了?也好,你们出了总政文工团的大门依旧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不像我只能留在这里,离开了文工团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的语气完全与说的内容不符,话是情真意切,语气却是带了几分痛快。
乔乔知道以岑琳的城府,就算是到邹启明身边去做事都不会泯灭众人,实际上她这么频繁地去社交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岑琳,你不怕我报复你吗?”
“你的家世履历虽然好看,但只有一个哥哥当了军人,我又为什么要怕你?”
岑琳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
邹启明这个人,他绝非一个没有能力只会拍马屁的小秘书。
当初军区总参谋长行军打仗,某年大灾本就不好过,还正好处于战火纷飞的年间,邹启明当时还是一个小孩,也就是那年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被总参谋长救了。这么多年来,总参谋长对他如同对自己的亲子侄,其中的情分可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概况的。
邹启明自己也很有能力,他跟着总参谋长打仗,又跟着总参谋长读书。若非他自己不够勤奋刻苦,也不会入了贵人的眼。
总参谋长对邹启明是特别优待的,邹启明对她是特别优待的。
自己何必怕什么人?
岑琳微微昂首,她俏丽的下巴正对着乔乔,像极了骄傲的孔雀。她与生俱来的婉约氛围一瞬间荡然无存。
乔乔看着她柔美的脸和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神态,默默想着:这大概就是岑琳性格的另一面。
于是她说:“那么,方言呢?”
岑琳依旧不改面色,还朝着她笑:“乔乔,你不会让方言掺和进来吧?”
“然而据我所知,方言与他的父亲关系并不好,堂堂军区总司令又怎么会帮他管这小小的一件文工团的闲事儿?”
还未等乔乔说话,她就似乎怀着歉意地一笑:“你也别吃醋,这是启明和我说的。”
乔乔明了地点点头,一副平淡语气的口吻:
“明白了,你还是怕方叔叔的。”
岑琳原本说是歉意,脸上却丝毫没有一点点歉疚的意思,反而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儿,听到乔乔的这句话后,脸色却骤变。
她盯着乔乔,过了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咕噜出话:
“你认识军区总司令?”
还挺熟悉的?!
女孩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话,赶紧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辟谣”:
“我和方叔叔不熟悉。”
乔乔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猫咪:“是我爸和方叔叔比较熟,之前我奶奶住院的时候,方叔叔还来探望了。”
岑琳的心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刚刚落下去,这次却是直接坠毁。
“你——”
总参谋长的年纪已大,他对邹启明虽然疼爱,但毕竟已经过了出风头的时期,他没有任何道理与正值壮年的总司令争锋。
明面上来说,总参谋长还比总司令高出半截,但毕竟现在手握实权的是方司令。
岑琳的心跳加快,看向乔乔的眼神愈发不善。
她在尽力计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积累的能量有多大,有没有可能替自己挡下这一劫。然而想来想去,能和军区总司令对抗的不还是只有总参谋长吗?
最后闭了闭眼,对乔乔放轻了语气:
“他没有把奖项给别人,不是吗?他真的只是喜欢艺术,这件事能不能别牵扯到他?”
是为邹启明说的话。
乔乔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岑琳的说法:
“如果我说不能呢?如果不是我的表演足够出色,邹启明做的准备是在我的肩带断裂后,我在舞台上出尽洋相,他也不会下令替我彻查,而是把我糊弄过去甚至将我逐出场地,也根本不会替我封锁消息吧?”
乔乔冷笑道:“你们三个人一个不落,打的主意就是毁掉我的名誉,断掉我跳舞的路,现在要我替你们考虑这儿考虑那儿?未免太好笑吧?”
岑琳几乎是大吼了出来:“你不过是靠家人!所以你永远不会懂我们这些人有多么辛酸!”
乔乔将岑琳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似是感慨地说道:
“你这样说话,感觉好像黎雅啊。不过讲道理,方叔叔虽然和我爸是朋友,但其实是通过我和方言,他俩才认识的哦!”
黎雅是什么人?是想学岑琳的路,却学成了个四不像的废物。
岑琳听到前半句就脸色一变,快步向乔乔的方向奔来。练舞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不论对方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而且没有人能保证乔乔的安全。
乔乔也自然知道这一点,她也做好了准备。
被激怒的岑琳看似没有章法地跑来,但有一瞬间是明确将视线投向了下方。
她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动手的意思,完全是只看准了自己的腿部!
乔乔提前一步避开了预测的地方,成功让岑琳的力气白费在空气里。然后用了一记擒拿把控住岑琳的手臂,再顺势让身体的重量一沉,全身的力气都被用来按住岑琳,对方自然是被制服了。
“想不到吧?我还和方言学了几招擒拿。”
告白第一天,或者说是告白的几分钟后。
方言来去匆匆,无法留给她什么纪念礼物。乔乔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在心里暗搓搓地觉得有两个吻也不亏。当然这个想法是没说出来的。
没想到,方言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那就是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教乔乔擒拿术。
乔乔还记得方言当时对自己说的话:
“你虽然有努力变得乖一点,但总是有超出我意料的举动。我可不想打完仗回来一看,我没倒下反而你倒下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是从未有过丝毫保留的爱意,她的心底也泛起层层的涟漪:
“乔小乔,你可以不用那么乖,但要记得保护自己。”
*
乔乔再看向被自己制服的岑琳,暗暗又使了些劲儿:
“岑琳,你可别丧失了理智。实际上,我也不相信你会真的丧失理性。”
岑琳本身已经不动了,也没有再说一个字,闻声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你突然冲过来,是为了让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你上面是吗?或者说不是对付,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把大部分责任集中在你身上。”
乔乔摇摇头:“你想靠让我发怒的方式抗下所有的责任,这样就不会给邹启明添麻烦了。对吗?”
她看向已经面色发白,紧闭双眼的岑琳:“顺便,以后他还可以再救你,甚至会更喜欢你?”
“岑琳,你使了这么多心机,如今已经到了攻心计,甚至是自损一千的攻心计。你也再无它法了吧?”
岑琳还在沉默,乔乔先松开了她。
她在岑琳惊惧的目光下抽出在腿侧绑着的小刀,笑得灿烂:
“别害怕,你别耍花样的话,我是不会伤到你的。中国可是法治国家,动用私刑是违法的!只不过我答应了方言,我说我会保护好自己,所以这是防身用的。”
“岑琳,你和黎雅确实不像。虽然你们都不知足,但她至少不想害人。而黎雅的初衷也不过只是想跳好舞,以此来获得旁人的认可。可你?你想要的是权。”
“上面的位置总要有人坐的,你们不坐凭什么不让我坐?!”
岑琳的眉宇间皆是凄婉,梗着脖子大声说出的还是对熊芳说过的这句话。
机关算尽以后,她的那份脆弱的美感反倒又回来了。然而已经看透这人的傲慢蛮狠,这份美感虽然依旧美甚至是美艳,却变得无比浑浊。
乔乔手握小刀,正对着趴在地上的岑琳。她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师姐妹,然而这个二师姐至今都没有去看一眼生病的周指导员,甚至与自己的老相好做好了架空甚至赶走对她有恩的指导员的盘算。
“邹启明的把柄并不少,你知道吗?可惜你的靠山并不是什么爱惜羽毛的人,其中更是有许多不合理的事情是为你开的绿灯。你虽然心机重重,却似乎是太过信赖总参谋长亲信的名号,也没有想过为他着想的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一人清明如初,一人复杂愤恨。
偌大的练舞室内只听得见乔乔的声音:
“现在站起来,最后看一眼这间练舞室吧。你曾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给予你良多。”
*
丁岐山,岑琳,邹启明。
这三个人,最后一个都没有逃过。
邹启明被告了一屁股的状,甚至还来了一组的审查人员对他进行全面细致的调查。这要多亏于他和岑琳大胆妄为的婚外情行为,甚至邹启明的妻子也是军人,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乔乔只是收集了周蓓蓓和熊芳她们的证词,再加上方司令明确的保护,一切就都被呈交给了上面,具体的调查核实都不用她来做。
总参谋长对这个子侄般部下的态度也转为了半放弃状态,这其中也有方司令的交涉和明确立场。对方年岁已大,身处高位自然也知道立场在官场的重要性。
邹启明当初甘愿在救命恩人身边做一个秘书,而不是出去建功立业,其实也是为了报恩。毕竟作为知根知底的至亲亲信,总参谋长身边到底是需要一些知己,尤其是上了年纪以后也想看着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依旧在身边。
况且,做秘书也能掌握他的一部分权力,总参谋长默认许可且认为不会有什么意外,没想到意外就是邹启明惹到了方司令的家里人。
方司令确实是这些年来最有资格与自己叫板的人,但他一向为人清明公正,对总参谋长也一向尊敬有加。二人其实也算是相处和睦,更是相互认可的。
他们没想到彼此之间没什么矛盾,子侄之间却出了这么个事儿。
方司令态度坚决,明显是对邹启明起了怒意,非要整治不可。虽然可能怒意的源头并不是对邹启明,但总归问题是出自邹启明的包庇纵容。总参谋长权衡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不帮这一把。
之所以说是“半放弃”,意思就是虽然不帮这一把,但未来还是会帮。
邹启明不至于因为男女问题和开绿灯问题就彻底翻不了身,总参谋长也不会因部下的这些错误有多少损失,这也是他愿意退一步的其中一个原因。
最大的损失就是岑琳和丁岐山了。
丁岐山是因为直接损坏了乔乔的表演服,被调查后背了处分。因为影响极为恶劣,他自己最后选择离开了总政。
至于岑琳——
总参谋长过去对他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如今因为邹启明在这里翻了船的愿意,已经明令他不得与岑琳往来,还放话等调查结束后要调邹启明去山沟沟里好好地过一段“忆苦思甜”的生活。
实际上就算总参谋长不做这个要求,邹启明和岑琳也无法再续前缘了。
调查班子把这件事炒的沸沸扬扬,作为破坏军婚的小三,岑琳已经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乔乔在上海的时候就写了信寄回家里,回北城的时候还在火车站打了长途电话联络。她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之前平安扣引起的纷扰也没有对家里抱怨过一句,但岑琳的作为已经伤害到周指导员他们了。
家里仿佛是看到信件就已经读懂了很多事,已经替她联系了方叔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安排好了,所以在后来通话的时候,乔大海和姚长雁甚至还有兴致问起她与方言的事情。
娃娃亲摇身一变成了自由恋爱?
居然有这等好事儿!
乔乔被他们闹得脸颊发烫,嘴上却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