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邵云紧蹙着眉,手撑在紫檀案上迟迟未语,掌心下的宣纸被其按得起了皱,黑墨晕成一团。
“你要进宫?”
荀邺面不改色,态度恭谦道:“是。”
宋邵云眯起眼打量着他,试图瞧出他此番进宫的目的。
荀邺凛然而立,淡声道:“此事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宋邵云手握拳,他所言不假,此番带他入宫的确不是桩难事,若能借此寻到那名副将,确是个不错的交易。
只是明日宫中有各国使臣来访,其中燕国特派了燕国太子前来,皇兄格外重视此事,早已宣告大臣特设宴席接待。
这时候,他要进宫做什么?
宋邵云拧着眉,眸光深深,“本王如何信你?”
荀邺视线停在他脸上,从腰间取出刀鞘,放在他眼前,“王爷可还记得此物?”
宋邵云盯着他手中的刀鞘,只听他又道:“此物便是那位副将交于草民的。”
宋邵云顿了片刻,眯起眼似乎在思索他这番话的真假。
良久,宋邵云坐了回去,沉声道:“明日酉时你来王府候着,到时本王自会带你进宫。”
“既如此,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待人走后,宋邵云拿起信纸折好放在油灯上点燃,纸上的字迹被火焰舔舐着直至化成灰烬。
前段日子王大人奉旨接他回京,二人在客栈遇袭,幸而陈副将出手相救,才叫他得以脱身。
那日之事他早有所留意,自是知晓何人所为,那人表面上赐他封号接他回京,背地里却派人除他,正是当今圣上,他的亲皇兄。
除此之外,前朝灭亡一事便是他这皇兄勾结外党通敌叛国,其走漏风声,令镇远将军被敌军陷害,惨死在战场之上。大战败后他借机逼宫,弑父夺其皇位。而今知晓此事的人早已被其赶尽杀绝,少数辞官返乡,终身不为朝廷所用。
方才他烧的信纸上便是那群人的名讳,如今那上头的人他已寻到了大半,眼下重中之重便是要找到陈副将,只是自那回无意遇见后便再也没探到过其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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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日酉时,荀邺如约去至王府,二人坐着马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外。
荀邺跟着宋邵云进入宫内,待无人接引后朝他拱手:“多谢王爷相助,在下先走一步。”
宋邵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派人跟了上去。
荀邺一路到了使臣休憩的地方,他前日打探到了今日来访的人中有燕国太子。
周围有人走动,他屏息从一边绕了过去,彼时天还未断黑,他不宜太过声张,暂且躲在假石后避了起来。
待天色稍暗后,他才从后走了出来,刚走没几步便见远处走来了个人。
她走得不快,没几步便驻足停下四处张望,显然是认不得路。
荀邺止步,将身子隐在树后。
那人走了过来,周遭有微弱的亮光闪烁,荀邺抬眼看过去,她眼神迷茫,满脸写着无措。
他一怔,竟忘了躲避。
她……
是卷轴上画的女子,他看过许多次,却哪一回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清楚。
正当他愣怔时,对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她一惊,捂唇往后退了几步。
待其看清是人后,她缓神挪开手,打量他稍许后问道:“请问,这大殿是往哪边走?”
荀邺紧抿唇,盯着她半刻不语。
对面的少女见他不答,叹了口气,嘟囔道:“要是皇兄在就好了。”
皇兄?
荀邺望向她的眸色发沉,思及云姨所言,眼前的人是燕国公主。
少女眨着水亮的眸子回看他,用手点了点唇,比划着:“你说不出话?”
荀邺微顿,正欲出言只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往这处来,他身形一闪,瞬间从她眼前消失了。
“公主殿下,您怎么跑到这来了,奴婢可算找到您了,快跟奴婢回去吧,殿下在等您。”
她没动,揉了揉眼睛,左右搜寻荀邺的身影。
丫鬟顺着她的目光四处看了眼,疑道:“公主再找谁?”
少女摇头,“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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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邵云视线落在刚进殿的少女身上,少女似有所觉,灵动的眸子看他一眼,而后缩回燕国太子身后。
此女是燕国的长公主燕姝,听闻燕国君主对其极其宠溺,允她跟着燕国太子前来倒也不算出奇。
“燕祁拜见皇上。”
皇帝从殿中的御座前走下来,敬以殊礼,“燕国太子无需多礼,先坐下吧。”
二人听此落座,殿外众人络绎进来行礼就座,待人到齐,皇帝执起案上的金鎏杯盏,言道:“诸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朕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谢恩,皇帝坐回龙椅上,殿前来了舞伎,伴着丝竹乐声翩跹起舞。
宋邵云拿起案上的酒盏,视线越过舞女落在燕姝白净的脸上。
他饮了口酒,眸子盯着她未移。
坐在一旁的是三王爷,他玩心大,向来不关心朝事,也就这样的宫宴才会出席。
他顺着宋邵云的视线看过去,见到坐在那处的燕国公主,不禁打趣道:“此女不过幼学,五弟这是又看上了?”
三王爷刻意拉长尾音,显然是意有所指。
宋邵云移回视线,指腹摩挲着杯盏,“三哥说笑了。”
三王见此爷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绍云侧眼,指尖沾了酒水在杯沿划了个圈,他垂眼若有所思。
这燕国公主长得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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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散后,派去跟着荀邺的暗卫回来,俯身拱手,“王爷,荀大夫只在宫内闲转,属下并未发觉其有何异举。”
宋绍云手不自觉握紧了杯盏,那人费劲心思进宫怎会只在宫中闲转,“他现在在何处?”
暗卫如实禀明,“荀大夫在御花园逛了圈便出宫了。”
“期间没去旁的地方?”
“是。”暗卫思忖了下,补充道:“不过其在路过接待使臣宫殿的那条道上同一女子交谈了几句。”
“那人是谁?”
“方才夜色昏暗,属下离得远,并未看清那人的脸,不过瞧着不像是宫内的丫鬟。”
宋邵云瞥了他一眼,“你可有听见二人说了什么?”
暗卫摇首,宋邵云敛眸挥手命他退下。
他进宫只为见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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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宋邵云闻声看去,只见荀邺从一侧的马车后走过来。
见人到跟前,宋邵云眯起眼试探地问道:“荀大夫事情办妥了?”
荀邺并答,岔开话题道:“王爷今日便要见那副将?”@
宋邵云闻声拧眉,“自然。”
“那走吧。”
荀邺言毕便转身走到马车旁,纵身坐到马夫边上,宋邵云见此也只得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北缓缓而行,待出了城后夜色已经完全黑透,空中偶有星汉闪烁,璀璨夺目。
不多时,马车停了,荀邺掀开帐帘,冲着里头的人道:“到了。”
宋邵云起身下了马车,他扫视四处,发觉周遭未有村落,只有远处的竹林间隐隐有些光亮。
荀邺看了眼边上的马夫和小厮,抿唇道:“林中静谧,还请王爷一人随草民前去。”
宋邵云略一犹豫,而后吩咐二人守在马车旁不宜走动,紧随着荀邺而去。
两人穿过竹林,远见一处有个破旧的木屋。荀邺走过去叩响木门,不多时,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推门出来,是个妇人。
宋邵云看过去,发觉那妇人在见到荀邺时并未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是相识。
对面的妇人对他陌生,忍不住瞄了他几眼,确定没见过他收回视线冲着荀邺道:“公子今日是来找陈生的?”
荀邺颔首,“他可在?”
“在,在,我这就叫他起来。”
待人进去,宋邵云挪回视线看向荀邺,他神色泰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世……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陈生听闻荀邺前来,从榻上起身便急匆匆披了外衫出来。
还不待人回答,他看见了其身后的人,“这位公子是……”
荀邺面不改色,抿唇道:“贤王。”
陈生闻声一顿,扭头朝他拱手道:“草民见过王爷。”
宋邵云见到他后眸色一喜,走上前扶他,“不必拘礼,那日在客栈多亏了你本王才得以活命。”
陈生恍然大悟,客套一句,“举手之劳罢了,王爷身子可已无恙?”
“自然。”
陈生看向一边气定闲神的荀邺,见他不插话回过头朝宋邵云拱手,疑道:“王爷深夜前来是所为何事?”
宋邵云也看了眼荀邺,言道:“本王有事同你商谈。”
陈生下意识又看了荀邺一眼,当年他们一家多亏世子相救才得以活命,如今他带这贤王爷来此,不知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