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命人速速传信给牧守业,随后更了衣欲进宫面见太后,秦无双陪着一起去的,谁知宫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入宫,久经风雨的老太君立即觉察出宫里有大事发生了。
她们只好转道去金家,金长晟却不在,连家下人都不知道金长晟人在哪里,只知道自今日早朝后就没回来,正合家急的不得了,也是乱的不行。
老太君只好又带着秦无双回牧家,如此一急一奔波,老太君很快病倒了。
秦无双日日侍奉在床前,一面又命人去天牢打听牧斐的近况,只是天牢森严,无论他们花多少钱都打听不到牧斐的半丝消息,就是连探监也不行。
整个牧家里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胆战心惊地等了七八日后,倪氏突然哭着来找秦无双,求着她去找薛静姝打探一下牧斐的消息。不知道倪氏从哪里得知她与薛静姝是好姐妹的事情,便想让她拉下脸面去求薛静姝,求薛静姝其实就是在求薛相。
秦无双被逼无法,眼下求问无门,薛相的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门路。
于是秦无双便瞅着下朝之后去了薛府,见到薛静姝后,姐妹二人草草叙了一番旧,秦无双很快道明心中来意。
薛静姝听了,却露出为难之意。
“怎么了?”秦无双问。
薛静姝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半响才道:“双妹妹,不瞒你说,祖父早知道你会来打听,特意警告我不准多管闲事,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了了。”
秦无双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连薛相都讳莫若深,可见牧斐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薛静姝见秦无双满脸失望,忍不住隐晦地提醒道:“双妹妹,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好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求告诉我宽慰一二。”秦无双的眼眸骤然一亮,忙拉着她的手央求道。
薛静姝“哎”的长叹了一声,道:“司玉琪确实死在了公主府,牧公子也确实找过司玉琪,但是通过仵作验出的伤来看,司玉琪是死在脖骨扭断——”她没说完,只是点到为止。
秦无双瞬间猜透其意,——扭断!那可是只有身怀高强武艺的人才能做到的招式。
所以杀司玉琪的人一定是个绝世高手,才会在府兵重重的公主府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又趁着牧斐离开后下手杀了她。却故意伪造成被人凌辱致死的场景,就是为了栽赃牧斐?
这不通啊,牧斐手无缚鸡之力,让他杀只鸡都杀不死,遑论活蹦乱跳的九公主,世人都能看出来的关窍,难道官家看不出来?
“那官家为什么还要派禁军带走牧斐?还不准我们前去天牢探视?”
薛静姝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你该庆幸,带走牧公子的是禁军,而不是大理寺和刑部。”
从薛府里出来之后,秦无双满脑子里都在想薛静姝说过的那些话,她似在向她一个劲地暗示着什么,她的眼前似乎与真相就隔着一层碍眼的烟雾,她极力想看清楚,却发现真相总是若隐若现。
为什么带走牧斐的是禁军而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薛静姝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若她没记错的话,冬至前后……
心剧烈一跳。
冬至前后,官家驾崩,新帝即位,难道……官家不行了?
可前世司玉琪并没有死,牧斐也并没有因此事受到牵连,这一世,官家还会如前世一样,在此时驾崩?可这跟牧斐有什么关系?
她越想脑子里越乱,一时听着车轱辘声轧过石板的声音,闷钟似的敲在她的耳膜上,嗡嗡作响,她头痛地揉着太阳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谁?”半夏在前头急问。
“嘭!嘭!”两声闷响。
秦无双皱眉,当即抬手撩起车帘一看,眼前寒光一掠,一柄冷刃倏然朝着她的胸口刺来。
第060章
杀气袭来, 秦无双本能后侧, 避过刀锋, 长刀刺空, 骤然一横,切向秦无双的脖子,露出一直穿着黑衣的长臂进来。
见势, 她双手飞快扣住对方手臂上的支沟与清冷渊两处大穴。
那人手臂一麻, 哐当一下, 长刀坠地。
趁隙,秦无双飞快钻出马车,一黑衣蒙面人与她正好与他打了照面。
黑衣人大抵没想到他会失利,四目相对时愣了一下, 秦无双也愣了下,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过。
黑衣人反应过来,张爪就要来掐她的脖子, 秦无双利落一闪, 避过黑衣人的手抓跳下马车。
瞥见半夏和车夫双双躺在地上, 生死不明, 当即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上前去摸半夏脖子上的脉搏——
还好,只是昏迷。
背后传来利刃破风的杀气,秦无双就地一滚,再次避开黑衣人的长刀,起身就问:“我与阁下无冤无仇, 阁下为何要杀我?”
黑衣人横刀于前,一双厉目透着阴狠,盯着秦无双不说话,持长刀再次杀了过来,大有不死不罢休的气势。秦无双见他虽使长刀却只用刺,挑,挥几个招式,颇有几分生硬,但很有力量,像是使惯了长/枪之人的动作。
心下微微一动。
下意识摸向衣襟,糟了!今日出门仓促,竟忘了带她的银针。
那人见她有动作,凌厉的刀式再次攻来,她只好连闪必让,她一个女子再好的功夫,但是赤手空拳地应对一个手持利刃的神秘男子,自是左支右绌,手忙脚乱。
很快,手臂上被对方的刀刃划破了一块,她捂住受伤的手臂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上,一双温暖的手臂瞬间接住了她。
“小双!”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萧大哥,心弦稍稍一松。
秦无双一扭头,眼前一道黑影鬼魅似的闪出去,就见乌雷出手如电,只两招便震掉了那黑衣人手里的长刀,然后一掌打在那人的胸口,直接将黑衣人震得飞出三四丈远,重重跌跪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乌雷正要上去找补两下,黑衣人突然掷出一丸铁蛋砸在乌雷面前,乌雷下意识往后掠了几步,铁蛋瞬间爆发出滚滚白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待白烟消散,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乌雷还要去追,萧统佑喊道:“别追了,先看地上的人。”
“他们没事,只是昏迷了。”秦无双转过身,从萧统佑怀里出来,看着他问,“萧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萧统佑低头看了一眼秦无双血流不止的伤口,皱眉道,“先跟我来。”
客栈里,秦无双坐在床沿上,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血肉外翻的小手臂。
萧统佑看了一眼,长眉几乎拧起来,他沉默地替秦无双上了药,轻柔地包扎好了伤口,这才道:“我听闻牧家出了事,又见你多日不曾来找我,便想着去牧家附近打探一下你的消息,没想到半路上遇见有人要杀你。”
因为心里一直装着牧斐的事情,竟然把给萧统佑定期诊脉的事情给忘了,秦无双微露歉意:“对不起萧大哥,我最近太忙了,我现在就替你诊脉……”说着,就要去拉萧统佑的手。
萧统佑却反摁住她,目光凝重,隐有戾气,“那个人为何要杀你,可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秦无双方才也在想何人要杀她,想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结论,她自问待人处事中和,并没有得罪什么想要她性命的人。
不过她隐隐想起一个人,只是不能确定,便摇了摇头,道:“……并无。”
“你可是刚从薛府出来?”
秦无双一惊,“你怎么知道?”
萧统佑注视着她,凤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幽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去打探牧斐的任何消息,只要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等。”
秦无双心神倏然一紧,忙问:“萧大哥,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了?”
“据我所知,官家听闻九公主被杀后气的吐血,已经不行了……,现如今垂拱殿紧闭,诸皇子们悉数跪在垂拱殿外,宫内御医们全部出动,至今还在垂拱殿内没出来……”萧统佑道,“眼下牧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诸子夺嫡,官家垂危,没有人会为难牧斐……,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官家驾崩,新帝即位,考虑边疆上牧将军手握军权,只这一点便不会轻易动他,你尽可放宽心等牧家的人处理此事。”
经萧统佑这么一分析,秦无双忽然有些醍醐灌顶,豁然明了一些事情,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只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牧斐的事,无暇深究萧统佑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宫中秘闻的,后来,待她想起来的时候,萧统佑却消失不见了。
当夜,回到牧家后,牧老太君突然一反往日焦急常态,也对她说再也不要为牧斐东奔西跑了,只安心呆在家里等就是。
等?到底在等什么?
能让牧老太君顷刻间定下心来的,恐怕只有牧守业做得到罢,难道是牧守业那边来了消息?
回到紫竹院后,秦无双暗中命蕊朱去了一趟小厨房留意有无人煎药,蕊朱一进厨房就发现了牧重山房里的丫鬟正在煎药。
蕊朱趁人不注意时,从药罐子里沥出一把药渣来,秦无双察看了一番,里面有一些治疗内伤的药,——果然是他,看来是刘姨娘他们并不想让她想办法救牧斐出来。
眼下她也没心思对付他们,不过乌雷那一掌不轻,牧重山应该受了很重的内伤,倒是够他夹着尾巴做一阵子人了。
隆冬来临时,大雪纷飞,万木凋临,整个汴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羊绒,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直到宫内的钟楼钟声响起,敲响了大丧之音——官家驾崩了。
刹那间,汴都城内,风云巨变。
先是,太后娘娘亲自坐镇,再由薛丞相和枢密院使金长晟一起,于先皇灵柩前,宣读先皇遗旨,由三皇子司昭继承皇位。
后是,次日司昭正式登基称帝,又于当日,薛丞相之孙女薛静姝以皇后之尊入主后宫。
不过弹指一瞬间,祁宋已然改朝换代。
这日,天气晴朗,冰雪消融,秦无双便想着去城外归元寺替牧斐祈福,祈盼着他能早日安然无恙归来。
虔诚礼完香后,她与半夏正欲回城,刚出大雄宝殿往山下走时,远远地瞧见萧统佑正与寺内主持说着话,她正想开口打招呼,瞧着二人谈意的正浓,便不想打扰他们,转身准备离开。
忽又听见身后萧统佑冲她喊了一声:“小双?”
她回过身,冲萧统佑抿唇一笑。
萧统佑拜别主持,举步和乌雷一起走了过来,诧异道:“好巧,你怎么来了?”
“我来祈福,”说着,她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主持背影,随口问道,“你和这里的主持认识?”
萧统佑目光微微一动,浅笑道:“无量主持的兰花都是我种的。”
原来和尚也爱兰花啊。
秦无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二人并肩一起往山下走,萧统佑询问了一些她的近况,又问她手臂上的伤恢复的如何。
冰雪消融后,山里的空气格外的凉,逶迤青山,叠翠峰峦间笼罩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下山的石阶上水浸浸的,边角里生出厚厚一层黑青色的苔衣。
秦无双神思不属地拾阶而下,一不留神,脚底打滑了出去。
“小心!”萧统佑一把捞回了险些飞出去的秦无双。
秦无双惊魂未定地站稳,心头扑腾腾乱跳,她捂住胸口,转头冲萧统脸色发白道:“……多谢。”
萧统佑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方才一时情急,下意识从后面拉住了秦无双的双臂,此刻秦无双站在下一次阶梯上,毛茸茸的发顶刚好齐他的胸口,而他的手正好落在她的上臂之间,秦无双单薄的背离他的胸膛就在咫尺间,只要再近一些,他就能抱住她。
手指倏然间松了紧,有一刹那,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从后面环抱住她。
直到瞧见秦无双微微蹙眉,手指才不着痕迹地缓缓松开。
彼时,山下不远处,一匹青骢马载着一个青衣少年飞奔到山根处,正好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牧斐勒停了马,瞧见半山腰上一袭白衣如仙的萧统佑从后面拢着秦无双,满腔的思念与兴奋瞬间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
他怒气冲冲地翻身下马,如同一个行走的火球冲了过去,冲到一半,猛地煞住了脚。
冷静,冷静牧斐,你好不容易才见到她。
攅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不自然的微微蜷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生生将阴云密布的桃花脸,调整成了“风轻云淡。”
“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