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他们在场上比试,看的是手法。
霍老、三位大师还有严老板上前,观的是他们修补出来的整体。
但今日的题目终究是修复,还是要与原画相符的,所以原画一拿出来,五位评审就朝着原画看了过去。
刚才单独看宝意跟三家弟子修补的残卷时,一眼过去无法立刻分出高下,但现在将原画拿出来这样一对比,赵老他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座位中,那些朝着这边探头想要看结果的人见到他们脸上的神色,顿更加心痒了。
万宝奇珍楼的东家对他们算是十分照顾,没让他们心痒太久,这便示意将两幅原画拿到这两幅修复好的作品旁边,然后一起拿了起来,对比着让众人看方才两边修复出来的效果。
“诸位请看。”
四大世家的弟子还好,他们随着师父一起来看师兄跟霍老的徒弟比斗,到底是见过这样凭着经验就将残卷复原得同原来相差无几的。
现在见了这两幅,只觉得自己与在台上的师兄之间尚有很大的差距,不至于吃惊。
可是对那两名跟进来的富家翁来说,这就是神乎其神了!
“这……这……”他们—时间看着宝意跟方才那三家的子弟复原出来的画,一时间又看着万宝奇珍楼的人拿出来的原图,忍不住道,“他们是修复之前都看过这画了吧?”肯定是这样吧!
否则怎么能凭空就把图复原得跟这原画这么像?
虽然细节处还有出入,但已经体现出了他们的技法之高超,功力之深厚。
两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旁边的四家弟子听到之后,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自然是没有看过的,要是看过了再来复原,哪里有什么比赛的意义跟挑战性”他们刚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两个跟着霍老和宝意进来的人了,见他们都不是此门中人,只想这霍老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可能觉得没有什么气势,于是从街上随便拉了两个人进来给他们凑凑人头。
要他们说,他们选这两个人,就还挺会选的。
大家都内行,那场中就完全没有旁的声音,也就不热闹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两名富家翁更是叹为观止——进来之前,他们完全想不出郡主会有这般能耐啊。
他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宝意,但是对京中的郡主们却也是略知一二的,能够在此道上有这般造诣,那定然是宁王府的永泰郡主了。
两人顿时连声感慨了起来:“了不得,了不得。”
霍老看过了宝意修复的画卷,脸上神色不动,心中则想着孙女回来之后也就跟着自己恶补了月余时间,已经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至于跟宝意比试的那三人,他们修复出来的那幅画足见技芝,那几个老鬼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们在这里做评判的时候,前两个依次商场来完成这幅作品的弟子也都站了过来,等待着师父的评判。
他们的师父平日严厉无比,今日却都难得给了他们直白的赞赏,说道:“做得不错。”
这一幅画,集合他们三人之力,无论是书、画还是雕刻上都展现出了年轻一辈的顶尖实力。更难得的是配合默契,三人修复出来的效果跟宝意一人完成是差不多的。
不过……三名大师对视一眼,霍老鬼的徒弟一人完成画卷修复,固然不需要跟其他人打配合,但考验的却是她三方面的功力。
他们的三个弟子也兼有几家之长,而各自专攻一种技艺,她却是三样技芝齐头并进。
去年他们见她的时候,她甚至才刚入门,如今就已经能够以一人之力迎战他们三个弟子,已经足见实力。
这场胜负如问定,三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开始了点评:“两边修复的画卷都看过了,也与原氢对比过,要论整体,自然是他们三个这张与原本更接近。”
“不错,但是——”赵老话锋一转,却是说出了让人没有想到的话,“但是要看细节,我的弟子却是比不上霍老鬼教出来的这个小丫头对画凤的控制自如写意。”
霍老看他—眼,得到赵老一张臭脸,严老板看着他们,在旁微笑起来。
书法布局倒是挑不出毛病,两边都是落在原卷字迹处的。
仔细比对过了两边的钱老评判道:“论到书法,我的弟子是强于霍老头教出来的小姑娘的。”
两样都比过之后,最后剩下的就是印章了。
印章是宝意练习过最多的,毕竟一开始她学的就是雕刻,而在玉坠空间里,除了做农活,大部分时间她也是在练习雕刻。
现在两边在印章上一比较,她与最后一个出场的孙家弟子雕刻出来的成果不相上下,都可以说是完美复刻了这印章上的细节。
霍老问道:“评出结果了?”他从头到尾就敛着手站在一旁,没有发表过意见,显得那凑在一起认真看这结果的三人有点落于下风。
孙老“呵”了一声,先前跟霍老起过冲突,脾气没那么好的赵老却是直接说道:“你自己不是也在这里,不会用眼睛看吗”一说完,不等霍老说话,严老板就立刻打圆场道:“不要吵,不要吵。”
钱老对着霍老一点头,说:“我们三人是已经看出结果来了。”
霍老挑眉:“那便宣布吧。”
闻言,赵老忍不住道:“你不点评—二吗”霍老傲然道:“既然是我徒弟来踢馆,那自然是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照你们的标准你们还输了,这才叫彻底的服气。”
宝意听着爷爷这话是要往气死人方向去的,于是连忙在旁为他找补道:“三位先生,我师父的意思是他相信你们的评判是公正的。”
她这句话一说,就让他们顺心了很多,霍老则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见三位大师跟严老板都退回了评审席,宝意也对霍老说:“爷爷,你快回去吧。”
霍老对她一点头。
然后,宝意与自己的三个对手就在桌前一字排开,等着这场比赛的结果。
他们所画出来的画卷依然与原作并排放在一起,等待着几位评审的最终点评,赵、钱、孙三位大师依次开口道:“画技方面是我们输了,霍老鬼你的徒弟更胜一筹。”
“书法方面是我们赢了,你的徒弟在此道上技巧有余,意境不足,尚需努力。”
“至于雕刻技艺,你们两个都已经炉火纯青,可以出师了,此局打平。”
也就是说,此战结果两边各是一胜一负一平局。
而他们当时在与霍老约定这一场比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宝意但凡有一项胜过了他们,便是他们输。
现在宝意有一胜一平,无论从资质还是实力上来说,都胜过了他们三家的年轻一代。
“霍老鬼。”脸最臭的赵老看向霍老,“这—战你赢了。”
第333章
霍老一副“我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的表情。
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们甘拜下风,他嘴角露出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心情。
只是他还没说话,干脆地认了输的赵老就说道,“但是你别急着高兴,这是你交了好运,等了这么多年等到这么一个徒弟,并不是说我就服气了你。”
霍老心情甚好,也没有再同他争辩,只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跟输家计较。”
然后从桌后起了身,对着宝意招手,示意她该走了。
宝意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见爷爷转过身来,对着在场的四大家说道,“我的弟子虽继承了我的衣钵,但身为大周郡主,她却是不能够入此门,将你我的技艺发扬光大的。要论传承,还是你们四大家。”
限于身份,宝意就跟他—样,只是这个时代中最璀璨的流星,闪烁过之后,就会离去。
像这样一场比赛胜负只是一时之事,他们胜了也只是他的义气之争,论长久赢的还是他们四家。
这句话将其中的区别一点明,也算是为他跟四大家族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纠缠争斗画下了句号。
在座三位大师跟他斗了一辈子,骤然听到这句话,—时间都有些怔住。
随后,心中郁结也都尽皆散去。
从今日之后,他们四大家跟他霍呈祥之间究竟是谁胜谁负,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皆是赢家。
他们看着霍老对宝意说了一句“走了”,然后便带着他这弟子潇洒离开。
那两名富家翁见他们离场,左右顾盼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今日他们算是在这里无意间见证到了一场盛事,在这之后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再有一场这样的比试,这会是极好的谈资。
两人跟着宝意和霍老下楼,心中都有些鑫鑫欲动,商里着道:“大师如此厉害,是不是应该现在去同他求购墨宝?”这要是错过了,以后可就见不着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到宁王府去找永泰郡主啊。
“快些快些。”
两人想通此节,连忙加快了脚步要追上去,可是终究是慢了—步。
等来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见到这一老一少已经登上了马车,朝着宁王府的方向去了。
两人站在门口,只能望洋兴叹,扼腕不已。
马车里,宝意给爷爷斟茶,然后问道:“爷爷,你以后真的不再跟他们斗了?”“不斗了。”霍老接过温度刚好的茶杯,说道,“爷爷老了,斗不动了。”
何况这斗了一辈子也就得了个名,人死灯灭,这虚名也会随凤而逝。
宝意听他说道,“我在那兴隆钱庄里攒下来的那么多书画,都叫你拿到江南去全部卖掉了,那些身外之物一去,爷爷我现在是两袖清凤,该在太平日子里享享晚年了。”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在灵山寺的后山孤独死去的准备,结果遇上了宝意,不光恶疾被治好,还在这个年纪多了一个好孙女,这后面的日子都是嫌来的。
马车回到宁王府,霍老先下了马车,宝意在后面出来,见到三哥身边的小厮等在府门前。
“郡主!”他一见到宝意,立刻欢喜地迎上来,不顾外头还下着雨,跑到自己面前来,“郡主回来了。”
看他特意等在这里,多半是今日沐休的谢易行要邀宝意到哪里去了,霍老于是对孙女摆了摆手,自己进了府,让宝意要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宝意一点头,便维持着掀起马车帘子的姿势没动,在马车上问谢易行的小厮:“三哥遣你在这里等我,是要唤我到哪里去”小厮说道:“三公子让小的在这里等着,见郡主一回来就让郡主去京郊燕栖湖,三公子今日包下了画舫,等郡主去同游。”
宝意一乐,三哥这么有雅兴,她自然也要相陪,于是就没有从马车上下来,对小厮说了声:“走。”
小厮应了一声,跳上车辕的另一边。
马车掉了头,又从宁王府外面离开,在雨中朝着京郊胡畔去。
外面的雨势说大不大,宝意坐在马车里静听雨声,不多时就来到了目的地。
感到车子停了下来,宝意起身掀开帘子往外一看,见到平日浩渺无边的湖面此刻烟雨笼罩,湖心唯有一艘画舫停在其中。
正是谢易行雅兴大发,独独包下的那一艘。
“郡主。”
小厮已经撑起了伞,在马车下等着她下来。
宝意下了车,接过了伞,对他跟马夫说道:“你们若无事,今日就休息半日,先回去吧。”
她待会儿坐她三哥的马车回家。
—听她这话,小厮跟马夫都是一喜,对着宝意说道:“多谢郡主。”
她从马车旁离开,来到湖畔,见岸边有小船停靠。
船上,船家戴着斗笠,披着蔻衣,见她撑着伞从岸上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水烟起了身。
“郡主。”宝意见他对自己行礼,然后开始解绑在柱子上的绳子,“小人奉三公子之命在此处等候,渡郡主到画舫上去。”
他受命在这里等,宝意极其好认,谢易行还将她今日出门穿了什么样式的衣裳都告诉了他。
宝意稳步上了船,撑着伞对他说道:“那就辛苦船家送我过去。”
她站在船尾,船家解开了系在桥上的绳子,就撑着船朝着湖中的画舫划去。
宝意感到迎面扑来的烟雨,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雨中湿润清新的空气,这个时候于湖中泛舟,确实是与平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