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将红盖头盖上, 苏青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这天是不该哭的。
可是,没有办法,失落的心情就像潮水在心里弥漫开了来,压也压不住。
没有娘亲,没有新郎,只有自己一个人,坐上一顶普通的红色小轿。
四个轿夫扛着小娇, 冷清地走着。
妾,没有妻那样的火龙舞狮、唢呐喇叭,更没有新郎身骑白马迎娶,只能悄悄的、见不得人的抬入府上, 从偏门进入。
这是顶普通的轿子,路上的行人忙着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
可是, 苏白却悄悄地跟在轿子后面,每走一步,心也跟着颤一分。
上辈子,她也这般,嫁入了许府。
不过那时是开心的,因为她相信许泽会护着她,她觉得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身份根本不重要。
苏白躲在墙角处,看着那座小娇晃晃悠悠地从后门入了首辅府。
同样的场景,恍如隔世。
她握紧拳头,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不一样,这辈子终究是不一样了!
自己没有成为妾,
而苏青也被赶出了英国公府。
夜,太子府却灯火通明。
议事完毕后,所有的谋士都离开了,太子叫住了许泽。
“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我那寡姐是时候改嫁了,”太子负手而立,“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子最是寂寞。”
许泽额头流着汗,自己比长公主还小五岁,不知太子为何提这个。
见许泽不答,太子笑了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听闻之前萧驸马也是个文人,我皇姐爱惨了他,至今念念难忘。”
“长公主用情至深,下官佩服。”
“用情至深不过是还没有新的人出现,从来都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娶了我皇姐,那数十万禁军便归你掌控了。”
太子悠悠地望着许泽,见他毫无反应,便沉下脸:“这是个机会,要知道,没有你,本太子还有其他的谋士可以用。”
“请给下官一天的时间考虑。”
太子终究点了点头。
许泽见太子面色不善,便退了下去。
夜,苏白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做着梦魇。
她梦到大雪纷飞的冬夜,自己趴在一座府邸前哭着祈求,求了好久,那家人才开门。然后场景变换,坐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轿子里,从一个又窄又偏的门进了那府宅,那人掀开了自己的盖头,竟然是许泽!
一身冷汗,被惊醒了。
苏白起身,喝了口茶,才安定下来,心里发誓,切莫再与许泽有任何交集。
睡到日上三竿,苏白吃了早膳,坐上马车,缓缓出门。
这些时日,苏府忙着筹备苏青和崔望的婚事,没人盯着苏白,她也乐得自在。
昨日,她接到了九千岁的密函,要在这京都最大的布庄“祥和布庄”碰面,便在早上悠闲而来。
繁华的长安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苏白刚下马车,便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许泽。
许泽眼底乌青,仿佛一夜未眠。
“什么事?”苏白不客气地问道。
“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到旁边的茶庄里喝杯茶。”
许泽言辞恳切,面容憔悴,苏白有些不忍,她看了看布庄,转身向茶庄走去。
许泽微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连忙追了上去。
布庄二楼的密室内,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透着纸窗,看着离去的人影,握着扇子的手微微用力,那把扇子顷刻间段成两节。
“爷,属下去把苏姑娘请过来?”一个褐衣番子抱拳道。
“不必。”
肖逸悠闲地坐在木椅上,倒了杯茶,将茶杯举到鼻子前,轻轻地嗅了嗅:“好茶。”
苏白来到了茶庄的一个厢房,坐定,便急切道:“到底何事?”
许泽支吾了半天:“苏白,我们真的绝无可能了吗?”
他的一双眼睛不满血丝,透着凄苦之色,让人不忍再看。
苏白别过了头:“找个好姑娘,然后善待她。”
“为什么?我们不一直好好的吗?姑苏的事已经过去,我不介意你嫁给过冯塘,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吧!”许泽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苏白那双纤细的兰花指。
苏白猛地将手抽开,怒目而视:“可是我介意,如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戏子,恐怕会攀附你这个户部侍郎。可我是英国公的嫡女,有怎么还会看上你这么个一贫如洗的书生?”
看着冯塘的惨白的脸色羞愧地发红,苏白心底突然觉得好过瘾,上辈子被他轻蔑的屈辱仿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冯塘捏紧拳头,颤颤巍巍地说。
“哦?那我是怎样的人?”苏白笑意盈盈地问道。
冯塘站起身,闭上眼,想起之前的梦境,缓缓说道:“你是一个纯粹的人,为了爱,可以忍着做妾,受尽婆婆白眼,不顾生命危险将蛇毒-吸出,是一个好人。”
笑容在苏白的脸上凝固了,她厉声道:“你错了!我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在姑苏,为了嫁给首富之子,我可以毁了和你的婚约 ,如今就更看不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就在苏白走到厢房门口的那一刻,许泽突然喊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可曾爱过我?”
苏白浑身一颤,头也没回:“我是不会爱上你这么出生卑贱,一贫如洗的书生的!”
上辈子许母孟氏讥讽自己的话,这辈子如数奉还。
苏白的眼中闪着泪花,她不敢停留,快步离去。
许泽一个人瘫坐在厢房里,茶水都凉了,也没喝一口。
“出生卑贱”、“一贫如洗”这两个词在耳边萦绕开来,挥散不去。
他紧紧捏着拳头,看着苏白离去的方向,眼神狠厉,他已经决定,这辈子要不择手段爬到高处,让眼前这个看不起自己的女子后悔!
苏白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逃离了茶坊。
上辈子爱了一世的男人,把他当做神明般敬仰佩服了一世的男人,此刻这么卑微地求着自己,那种感觉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她撑着墙,眼中泛着泪花,转过身,面对着墙壁,流下了两行泪。
这辈子,不愿再走前世的老路。
这种懦弱的男人,经历过一辈子,也就够了!
她收拾好心情,缓缓走入布庄。
“小姐,看布?这是江南最流行的上等丝绸。”小厮介绍道。
“我不爱江南的丝绸,只爱东北的麻衣。”
“丝绸轻如薄翼,麻衣重如泰山。”小厮眼睛盯着苏白。
“生可以重于泰山,亦可以轻如鸿毛,我选择泰山。”
“小姐,你要的麻衣在楼上,请跟我来。”
见眼前的女子对上了暗号,便把苏白引入到楼上的密室。
旋转了一旁的花瓶,密室的那扇门开了,苏白快步走了进去,门自动闭上。
“爷。”苏白福身轻唤。
“还对许泽念念不忘?”肖逸问得直白,让苏白有些尴尬。
“余情已了。”
“马上就要秋猎了,陛下为了制衡傅家一家独大,已经将你爹爹官复原职,手上握着西北部数百万兵马。”
苏白对朝堂之事一项不清楚,漏出疑惑之色:“所以,我该做些什么?”
“四大世家中,本已日渐式微的苏家重新得到陛下的信任,太子和八皇子一定会特别留意你!”
“你要我挑起他们的矛盾?”
“不,你只要接近八皇子,就够了。”肖逸盯着苏白,一字一顿道。
“你帮我争取了‘梨园盛世’的名额,我也确实欠你一个人情。可否用这次任务换这个人情?这样,我们便两不相欠?”
“自然可以。”
苏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还望千岁爷说话算话。”
肖逸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白转身离去,坐上马车,心里舒坦不少。
执掌东厂,令人闻风丧胆的千岁爷,苏白不想有太多牵扯。
突然间,马车被迫停下,马夫报备道:“小姐,前方说是有刺客,所有人都不得通行,等会儿要一一查验。”
苏白撩开车帘,只见长公主右臂被刺伤,鲜血将她的右袖染红,整个人依偎在旁边的男子身上。
苏白定睛一看,那男子竟然是许泽!
许泽虽是个书生,可是从小练习武艺,功法并不弱,否则也进不了户部。
撩起车帘的手微微颤抖,没想到过了一辈子,有些人的轨迹还是和上辈子重合。
看样子,许泽恐怕是打算娶长公主,才做了这么个苦肉计。
而独守空房多年的长公主,似乎也会许泽有了爱慕之心。
似乎察觉到对面的目光,许泽向马车望去,苏白连忙放下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