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白这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齐大人,陛下恩准冯塘在家静养了吗?”
齐泰点了点头:“陛下准了,不过苏姑娘是否还有别的心事?”
“没有,”苏白抬起头,“大人为何这么问?”
“你手中的书拿倒了。”
苏白看着手中拿反的书, 羞得脸通红。
“可是有什么心事?”齐泰坐到了苏白的对面,神情恳切。
“就是,”苏白支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 “我想参加梨园盛世,可惜没人保荐,大人能帮我作保吗?”
齐泰看着苏白真挚的眼神, 恨不得立刻答应。
但是他为官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拿捏人心。
太容易就答应了,眼前之人就记不住。
“我回去考虑下。”
苏白期盼的神情一顿,点了点头。
“缺银子吗?”
齐泰的耳目遍布京都,自然是知道苏白缺银子,很缺。
苏白摇了摇头:“不缺。”
齐泰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倔强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不过,她总会向自己开口的。
苏白目送齐泰离去后,突然听到冯塘叫自己。
她走进屋里,却看见冯塘手里捏着银票,递给自己。
苏白没有接,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冯塘。
“拿着,这几天我听到了你和你师父的谈话。你们要开新戏了,这些钱,就当我借给你的,到时候戏卖座,还给我就好了。”
“这些可是萱怡郡主特意让我留给你的,是将来娶媳妇要用的,切不可这么送人。”
冯塘的将银票抓成一团,他仰天笑了笑。
娶媳妇?
可你之前明明嫁给了我啊!
从前看不起苏白,只觉得她是个视财如命、为了红不择手段的戏子。
现在看来,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苏白看到冯塘这么难过的样子,又有些心痛。
可自己一直把他当成一个还没有长大的任性孩子。
“我还要去排戏。”苏白躲闪着眼神,快步离去。
吴皎月和柳茹帧再次复出梨园,自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特别是一群老戏迷,他们早就对茵缘戏坊那些低俗献媚的唱段颇有微词。
这次青帧戏坊贴出“新白蛇传”的水墨画,不一会儿门票就一售而空。
而且不止是三日后首演的门票。
为了庆祝当年“白蛇传”的两位花旦复出,这次“新白蛇传”将连唱十天!
柳茹帧看着排队购票的戏迷,不由得热泪盈眶。
青帧戏坊已经破败得太久、太久了!
在姻缘戏坊的夹击下,一场戏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戏迷,她早已不记得这种盛况是多少年前了。
薛茵茵正坐在茵缘戏坊内喝茶,小厮前来禀报 ,大叫不好,说那青帧戏坊的“白蛇传”让戏迷疯狂,连十日后的票都卖空了!
“那正好,只有把她们送上云端,跌落之时才会将她们摔得粉身碎骨。”
薛茵茵弯起嘴角,倚靠在男人怀里,眼波流露风情万种。
“要不要我找人将她们的戏台拆了?”男人亲昵地在薛茵茵耳旁吹着气。
“猫捉耗子,在拍死耗子前,总要捉弄、捉弄,怀德,你莫要坏了奴家的兴致。”
“好,就依你。”
首辅傅怀德抱着薛茵茵走入内室,传出一阵阵呢喃之声。
夏日的天虽然炎热,但也透着生意盎然的朝气。
大清早,苏白便和红芍在戏台之上唱着新编的“白蛇传”。
苏白是白蛇,红芍是青蛇。
改编后的白蛇传,青白姐妹不再如从前般亲密无间,而是为了许仙刀剑相向。
红芍拿着剑朝着苏白猛刺过来,苏白避闪不及,右臂被划出了个很深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柳茹帧冲上戏台,给了红芍一巴掌。
吴皎月则是将苏白带下戏台,亲手给她包扎。
“‘新白蛇传’明日就要上演了,你这手?”柳茹帧欲言又止,咬着牙,叹了口气。
“不碍事的。”苏白笑了笑,仿佛不知疼痛般。
红芍跑到苏白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磕着头:“苏白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最近戏台上排练太累,昨夜没睡好,今日又起得早,一时失了神。”
“你快些起来吧,万万别再磕头了。明日就要上台,你若破了相,该如何是好?你且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争取明日一唱而红!”
苏白将满脸是泪的红芍拉了起来,让她下去歇息。
柳茹帧一脸愁容,看向苏白:“你的手还能举剑吗?”
苏白望着天边的早霞,金色早霞的光辉挥洒在她的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她微笑着,全然没有即将出战的激动与紧张。
仿佛胜券在握般,悠然道:“师叔,不必担心。我能不能成为白蛇,并不在于我能否舞剑。”
说罢,苏白起身离去。
“这孩子!”柳茹帧着急得直跺脚。
她怎能不急?青帧戏坊破败多年,这些年来,被茵缘戏坊压得无还手之力。
而且压着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薛茵茵!!!
如今,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想着都让人热血沸腾。
柳茹帧握着拳头,身子不住地颤抖。
吴皎月轻轻拍了拍柳茹帧的背:“万事看开,切莫强求。”
柳茹帧看着吴皎月淡然的背影、平缓的脚步,终究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长江后浪推前浪,而自己和师姐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应该看开才是。
怎么自己还像个小丫头般,争强好胜?
想到此处,柳茹帧不由地笑了笑。
大都督府内,古树参天而立。
在这盛夏之内,仿若超然世外,有几分凉意。
肖逸躺在竹椅上,听了番子的禀报之后,眉头轻皱:“齐指挥使竟然想举荐青帧戏坊参与‘梨园盛世’?”
“齐指挥使只是向礼部询问了番举荐流程,还未正式举荐。仿佛在等着什么。”
肖逸笑了笑。
他自是明白,齐泰在等什么,不过是等着苏白去求他,多等一日,便多了一份将来讨价还价的筹码。
可惜,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转眼便到了“新白蛇传”开演之日。
青帧戏坊的院内人头攒动,大部分是一群上了年纪的戏迷。
他们知道这次虽不是吴皎月、柳茹帧再唱白蛇,但也估摸着她们的爱徒实力不弱,必然能再次感受当年“水漫金山”带来的快感。
苏白在梳妆室内,戴上头面、穿上戏服、陌上胭脂、画好柳眉,闭上眼,泰然自若地等着配乐响起,然后登上戏台。
每次登台前,她都放空自己,与将要扮唱的角儿合二为一。
空气十分安静,苏白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嘭”的一声,柳茹帧推开门,走了进来,大喊:“不好了,红芍不见了。”
苏白睁开眼,看着急着满头是汗的柳茹帧:“先别急,我梳妆前还见到了她。你在这后院都仔细找过了吗?莫不是去茅房了?”
“不在,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可是却见不到人影。”柳茹帧双手不停揉搓着衣裙。
吴皎月站在一旁,眉头轻蹙:“我早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排练的时候心不在焉。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哦呵呵呵,”薛茵茵的笑声犹如一串铃铛,“你们是在找她吗?”
苏白看向薛茵茵身后的红芍,只见她低着头,双手垂在身边,静默不语。
“你!”柳茹帧指着红芍,气得浑身发抖,“当年,你在路边乞讨,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别忘了,谁给了你一口饭吃。谁,教会了你唱戏!”
红芍咬着牙,抬起头,瞪着柳茹帧,怒喝道:“够了!别再提这些恩情了,这些年,你时不时就提一遍。怎么,给我吃了一口饭,就要我一辈子报答你?师父,你该醒了。这青帧戏坊不再是之前那个门庭若市的当红戏坊,而是一个马上要关门歇业,一个苟延残喘地戏坊罢了。”
柳茹帧突然有些眩晕,苏白连忙起身扶住她。
红芍红着眼,有些癫狂:“跟着你,有什么前途?我五岁登台唱戏,唱了十年,如今还是要给别人做配!凭什么?”
薛茵茵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师妹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苗子,你非要让她给一个新来的人做配,这要是在我们姻缘戏坊,早就成了鼎鼎有名的花旦了。”
第40章 34
苏白面色沉静如水, 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端坐在铜镜前,对镜贴着黄花。
薛茵茵走到苏白身边,脸凑到她的耳边, 看着铜镜中的两个丽人,不禁一笑:“真是个美人, 可惜今日这出戏,你注定是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