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没了萧景行,我就是大周的储君,大周的天子,父皇总会原谅我的。”
德安没想到萧恪居然会疯魔到这种地步,还想再说,男人却已经率先开口,“就算没有玉玺,本王照样能够登基!”他说完便拂袖离去,赵承佑仍旧垂眸敛目,跟着人的步子往外走。
刚要跨出门槛,他突然停下步子,往身后看了一眼。
那暗青色的布帘里……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前去。
他眼眸微深,步子就这样停了下来,刚要往那边走去,就听到萧恪说道:“承佑,怎么了?”
“没事。”
赵承佑收回步子,跟着萧恪走了出去。
出去的这一路,萧恪皱眉问他,“你确定李钦远会回来?他又不是傻子,但凡查下就清楚我们是什么打算。”
他心中颇为担忧,要是李钦远不回来,那萧景行谋反的罪行就没那么像样了。
可赵承佑却很笃定,“他会来。”
萧恪停下步子,转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确定?”
赵承佑笑笑,也跟着停下步子,他站在萧恪身边,负手于身后,而目光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因为那人是为国为民的李大将军啊。
想到前世旁人对他的评价,赵承佑的嘴角又掀起一抹讥嘲。
萧恪没等到他的回答,还要询问,外头就有个将士急声来报,“王爷,赵大人,乐平郡主不见了!”
赵承佑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想到刚才那道青色布帘,不顾萧恪是何反应,转身就朝帝宫走去,而德安等人见他回来也吓了一跳,“你,你想做什么?”
德安心中害怕,但面上还强撑着,斥道:“你不过是晋王身边的一条走狗,如今王爷还没发话,你……”
赵承佑却看都没看他,挥开德安的阻拦,快步往前,屏着呼吸掀起那道青色布帘。
可那里只剩一扇半开的轩窗,哪里还有人?
只有一朵微颤的珠花,落在地上,像是被主人遗落的小可怜。
*
官道上。
大军还在往北狄的方向前行。
他们在路上已经走了几日了,连日的跋涉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唯恐还没到那边,人全都倒下了,李钦远便让众人先歇息一阵,自己拿着水和干粮去探望李岑参。
见他脸色难看,便沉声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李岑参接过东西,笑了笑,“我也不上战场,没什么大碍。”
他自知如今身子不好,也不强求,就在后头帮着谋划,自然,这其中也有几分对李钦远的担忧和心疼,怕他一个人在战场出事,便总想着趁自己还活着,帮上一帮。
李钦远知晓他是个倔脾气,也懒得再说,刚想和人讨论下北边送来的战况。
傅显就沉着脸进来了,他如今成了李钦远的副将,这会跟李岑参问了一安,就和李钦远沉声说道:“七郎,京城出事了。”
李钦远见他面上表情,心下也是一沉。
他没说话,而是接过傅显手中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晋王谋反,速回”。
李岑参见两个小辈这幅神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钦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打量了一会手中的字条,然后拿了酒囊直接照着那张纸一浇,很快,那字条空白的背面显露出一段密密麻麻的话,三人瞧见上面所书内容,神色都是一变。
傅显颤声道:“晋王这,这是想逼七郎回去,以谋反之名杀了七郎和太子!”
他这话说完,看着脸色难看的李钦远,沉声道:“七郎,你不能回去!晋王和赵承佑既然布了这个局,可见京城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你要是现在回去,必死无疑!”
李钦远又怎会不知?
他手握着字条,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平定北狄战事,京城诸多事务都与他无关,他照旧可以做他的大将军……而另一条,就是立刻赶回京城。
“七郎!”
傅显自小和他一道长大,怎么可能不知他的脾性?见他敛眉思索,就知道他心中有了打算,“你知不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名?!你要是现在回去,你……”
“我不能不回去。”李钦远掀起眼帘看着他,抿唇沉声,“你也说了,京城已经成了晋王和赵承佑的囊中之物,那就代表京城里的那些人现在处境很危险。”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尤其是……
他的蛮蛮。
李钦远想到顾无忧,握着字条的手收紧,他们全都留在京城,现在生死未卜,要是他不去,他们该怎么办?
目光看向李岑参,不等他张口,他的父亲就看着他说道:“现在你是主帅,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李钦远听到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继续领兵去北狄,我带人回京城。”
傅显还要张口,李岑参却拦住他,看着李钦远说道:“去吧,北狄有我们,你不必担心,你……”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涩,“一路平安。”
李钦远重重点头。
京城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敢耽搁下去浪费时间,出去后就找了自己的亲信,把此事说了一通,遵循他们的意见,是走还是要留,最后挑了三千人马。
要走的时候,他回过头,深深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看着男人站在树下望着他,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扬起长鞭,打马朝京城的方向赶去。
……
顾无忧已经不知道在路上跑了几天了。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她不敢停下,既怕自己一旦歇下就再也起不来,也怕身后有追兵追过来。自从那天从宫里的小洞离开皇城,她不敢回家,乔装打扮一番,买了匹马就带着玉玺往城外赶。
她甚至不敢挑官道,只能挑偏僻的小路。
饿了就随便摘些果子吃,渴了就喝点露水河水,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
可她还是咬着牙往北边的方向赶。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顾无忧咬着牙晃了晃脑袋,可她的状态实在太差了,生怕在这个时候倒下,她咬牙拔下髻上的簪子,然后朝自己的胳膊刺去。
鲜血立刻涌出。
她疼得叫出声,可那模糊的视线总算是清楚了。
她就这样,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簪子,每当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尖锐的簪子刺自己的胳膊。
“将军,”
亲信拿着早先让人去打听的消息递给李钦远,“现在命妇都被人请到了宫中,具体什么情况都不得而知,但微臣派去的人打听到……赵承佑前几日曾派人秘密出城,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找人?
李钦远皱眉,刚要说话,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行来一匹快马,身边众亲信自然也都发觉了,纷纷拿出佩剑,护在李钦远的身前。
那匹马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而马上的那个人,蓬头散发,只能从纤弱的身形辨出她是一名女子。
那人似乎精神到了崩溃的尽头,想再往自己的胳膊上刺一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马上的李钦远却像是感知到什么。
他凝神看去,在看到女人的半边脸颊,惊喊道:“蛮蛮?!”
而顾无忧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掀起疲惫的眼帘,在看到李钦远的身影时,她想扬起唇角,朝他笑一笑,却发现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可她终于放心了。
她,
找到他了。
顾无忧任由自己闭上眼帘,陷入昏睡之中。
第159章
夜里。
李钦远随行并没有带大夫,只有一个会些医术的亲信,替顾无忧诊治一番便朝李钦远拱手道:“夫人没事,只是太久不曾歇息过,精疲力尽才会晕倒。”
“属下吩咐人去准备些流食,等夫人醒来可以用。”
“嗯。”
李钦远握着顾无忧的手,目光没有离开过一寸。
亲信也就没再打扰他,拱了拱手便退出营帐之外。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他们一行人扎营歇息,外头将士依旧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唯恐有人偷袭,而营帐中,李钦远看着疲惫不堪的顾无忧,见她即使陷入沉睡也紧拧着眉。
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割着似的。
他摸了摸顾无忧的脸,薄唇紧抿,目光复杂又沉痛,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的眉眼,似乎是想抚平她的折痕。
等到顾无忧的面容终于不那么紧绷了,他起身去倒了一盆热水,打算替她好好洗漱一番,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可就在替她解衣裳的时候才发现她右胳膊上竟然有无数个小窟窿。
想起她昏迷时,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支簪子。
李钦远的手僵在半空,双瞳猛地收缩一下,半张的嘴唇微颤,呼吸也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还陷入昏睡,却因为先前的动作,重新疼得拧起眉的顾无忧。
心里就像是被一根又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
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咬着牙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那衣裳早就被鲜血黏在身上,根本脱不下来,只能拿剪子剪开,李钦远小心翼翼地替人剪开袖子,又替她把上面那些血痂拿热水匀开,撒上药粉,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特别轻柔,可即便如此,也能听到她喉间漏出的几道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吟声。
她从小娇生惯养,便是从前跟着他四处乱跑,他也没让她受过这样的伤。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撑下来的?从京城到这,不眠不休快马都得三天,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还得躲人,只怕这些日子都不敢走官道……
要是没有遇上他,她是不是还要这样跑下去,困得极了就拿簪子刺自己的胳膊,直到精疲力尽,再也起不来……
李钦远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眼眶发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件干净的衣裳,待替人穿好,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沉默地等着她醒来。
顾无忧大概精神还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即使困得不行,可睡了没多久还是醒来了。
刚醒得那刹那,她察觉到身上盖着的被褥和屋中明亮的烛火,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自己的簪子,待听到身边传来李钦远的声音,“别怕,蛮蛮,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乖。”
男人宽厚的掌心轻轻拍着她微颤的脊背,像是在抚平她的不安一般。
“李,钦远?”顾无忧在他怀中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声音因为长达几日不曾歇息好,有些沙哑,导致语调都变得怪异起来。
她似乎还有些不大敢确信,抬起酸软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等察觉到那边的热意,长睫微颤,目光迷离地又喊了一声,“李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