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姐一定也很好奇。既然如此,不如容璟言把这书拿去给太子殿下瞧瞧,让他对比一下字迹和书中的缺页,看殿下怎么看。”
“曲妹妹何必为这点小事惊扰太子殿下。”宋青时攥紧衣服的一角,手心里已然出了冷汗:“妹妹说的信笺,和臣女的医书毫无干系。”
“那璟言也很想知道,宋姐姐这书上的纸张,是去了哪里?”
“只是书页罢了,臣女……”
宋青时话音未落,一阵敲门声响起。
“哪位?请进来吧。”宋青时如蒙大赦道。
木质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竟是岳停云!
宋青时悬在空中的心,一下子落下了一半。
“臣女见过三皇子殿下。”宋青时和曲璟言齐声道。
“深夜敲门,打扰二位了。停云替曲大将军前来转告曲姑娘,是时候收拾行李准备明早启程了。”岳停云缓缓道:“不料无意间在门口听见了两位姑娘的谈话,恐怕曲姑娘误会了宋姐姐。”
“哦?三殿下倒是说说,臣女是如何误会她了?”曲璟言向来没把岳停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语气听上去恭敬,却也夹杂了一丝不屑的味道。
“宋姐姐的书上的缺页,在停云手里。”
包括宋青时在内,妙手回春阁中的两人皆吃了一惊。
岳停云缓缓打开腰间的箭囊,从中取出几张揉皱的字条,呈送到曲璟言面前。
曲璟言将那字条展开来看,字体当真是一模一样,上面分别写着“苍蒲”、“人参”、“天门冬”等草药的用法。
都是讲中草药的著作,曲璟言察觉不出其中不妥,但是熟读医书的宋青时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这些书页并不是来自《黄帝内经》,而是出自《神农本草经》。
宋青时确实有这么一本《神农本草经》,和《黄帝内经》同样是湖州一家活字印刷局制成的,版型与字体皆是一模一样,这本书被她放在了闺房的床头,如今又怎么会在岳停云手中?
“今年年初停云落水着了风寒,从那以后身子一直不爽快。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搭理停云,停云无奈,只得向精通医理的宋姐姐求助。”岳停云煞有其事道。
宋青时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说辞点了点头。
“停云愚笨,记不下这么多方子,是宋姐姐心肠好,把书页裁了赠予停云,让停云直接按着方子拿药去便是。”
曲璟言满腹狐疑地反复打量了那方子两下,裁痕工整,看上去确实像是同一本书的缺页。
更何况岳停云此人一向低调怯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哪来的胆子帮宋青时出头?
难不成她真错怪宋青时了?
“曲姑娘,将军还在杏花阁等您,还请您务必快些过去。”
曲璟言哼了一声,丢下那书,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间不大的妙手回春阁内,瞬间只剩下了宋青时和岳停云。
作者: 有些男主看上去冷冷淡淡,关键时刻还是会蹦出来保护女主的喵
第九章
宋青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全然落地。
虚惊一场,缓过劲来的她瘫坐在妙手回春阁内的紫檀暗八仙凳上,呼出一口气道:
“臣女多谢三殿下及时相助。”
岳停云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高深莫测地打量着她,似乎想询问些什么。
他既能及时赶来,定是把信中的内容都听见了。
他知道宋青时在暗地里提醒岳停风去平定蝗灾、建功立业了。
宋青时的心里一阵发凉,担心若是岳停云误以为她有心帮着岳停风,会不会从此以后疏远她、将昔日的恩情全都了断。
可当真如此的话,岳停云替她说谎解围又是为何?
“宋姐姐,停云明日便要启程了。”
先开口的还是岳停云。
“嗯,臣女知道。”宋青时平静道:“三殿下路上小心。”
岳停云透着暗淡烛光仔细地看了看宋青时:面色白皙到有些病态,额头上冷汗未消,黑发青衣,一双桃花眼水灵漂亮,眉目如星,显得温柔又端庄。
她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甚至让人想直接把她带在身边,让她随他一起,去大漠,去西北,不许她离开他半步。
“宋姐姐就不好奇,停云手中的残页是哪来的?”
“三殿下若是不想提起,臣女便不问。因为臣女相信三殿下是为臣女好。”
岳停云并未开口,把左边袖子卷起,将藏在袖子里的《神农本草经》露了出来。
正是宋青时放在闺房床头的那本。
岳停云的身份是皇子,曲将军再怎么功高震主也不至于打发他来通知曲璟言收拾行李,他是被芙蕖叫来妙手回春阁的。
芙蕖原本在小厨房泡了上好的龙井桂花茶,打算给两位小姐送去,不料刚到门口,便撞见了曲璟言拿书页逼问宋青时一事。
芙蕖虽不清楚宋青时到底做了什么,但从谈话的内容可以判断出一切皆和《黄帝内经》的缺页有关。
宋家没有第二本《黄帝内经》,但相似的医书却有很多,芙蕖灵机一动,迅速跑去宋青时的闺房,寻了床头的另一本医书,整齐裁剪了几页,指望蒙混过关。
她赌一把,曲璟言常年待在军营,对医学药理多半一窍不通。
可若是芙蕖自己闯进去为宋青时开脱,曲璟言肯定不会相信,她只能求助于旁人。
这个旁人,要有一定身份地位,且一定不能是宋家人。
她想起了岳停云。
芙蕖不知道这个不得宠的三皇子身上有哪里吸引了自家小姐。她只记得,那日三皇子受罚,小姐留在宫里陪着他,彻夜未归。
芙蕖希望岳停云是一个记恩的人。
谢天谢地,她没信错。
岳停云拿着芙蕖递给她的书页,并未多问,便照她说的做了。
宋青时接过那本书,又对岳停云道了一声感谢。
“三殿下对臣女恩重如山,臣女也斗胆,请三殿下相信民女。”
“宋姐姐何意?”
“信笺也好,在陛下面前故意称病也好,臣女所做的一切,皆不会对殿下您不利。”
对他不利?
宋青时做的这一切,与他岳停云何干?
她帮助岳停风也好,与曲璟言相争也好,怎样都不至于牵扯到他岳停云。
岳停云一头雾水,可看宋青时的神色,又好像无比的认真。
“嗯,我信。”
岳停云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不再追究下去。
宋青时看着岳停云这张冷冰冰的脸,突然间有些想笑。
岳停云……还什么都不明白呀。
不明白她是在帮他,想替他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想陪他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高峰。
不过她也相信。
相信哪怕岳停云看起来冰冷无情,事实上还是愿意在她身陷险境时挺身而出,站在她身边的。
宋青时莞尔一笑,趁着他还没走,从荷包里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白瓷瓶,递到岳停云面前。
“一早就想给三殿下了,不料今日一直没得空。”
岳停云接过那两个白瓷瓶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草药的清香。
“这是……?”
“臣女前些日子发现三殿下胳膊上有伤,便擅作主张为殿下备了些有助于创口愈合的药粉,每日涂在伤处,创口能好的快些。”
岳停云身上伤口很多,不只是胳膊,在宋青时未曾瞧见的背后更是青紫一片,分外狰狞。
他不受宠,皇后母子总刻意挑他的毛病,找到茬儿便会用鞭子抽他。在演武场学骑射的时候,其他几位皇子也会一同挤兑他、拿剑殴打他……长此以往,岳停云身上的剑伤、鞭伤、摔伤一处接着一处,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也是人,他也怕痛,可惜从未有人关心他会痛过。
宋青时是第一个对他身上的伤表示出在意的人。
岳停云看着洁白的瓶子,眼眶微红。
其实他很想说,这点药粉对于他背上的累累伤痕根本是杯水车薪,可岳停云依旧感谢地收下了。
“多谢宋姐姐。”
他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三殿下此去山遥水阔,路途漫长。军营艰苦,沙场凶险,臣女还请三殿下珍重自身,好好保重。”
“停云知晓。”
宋青时想了想,取下腰间那块岳停云赠予她的玉佩,在上面系了一个平安结,握在掌心道:
“臣女在京城,等三殿下顺利归来。”
岳停云郑重地点了点头,刚想走出门去,蓦地又转了回来。
“宋姐姐。”
“嗯?”
“宋姐姐待停云如同亲人,却口口声声‘三殿下’、‘三殿下’地叫着,停云深觉不妥。”
“那殿下觉得该当如何?”
“不如宋姐姐……直接称我停云?”
“这可不成,不合规矩。”
“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你我此刻也不和规矩。”岳停云小声嘟哝道。
此等轻挑言论从岳停云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宋青时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岳停云那张万年无波的冰山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