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刘怀瑾实在拿不出手,几番波折下来,也只有几个正六品小官相中她,还是看的林家姻亲关系。
就因着这,前世林姝蔓还遭了周氏和刘怀瑾好一通埋怨,嫁过去一段时间内,婆母周氏认为她没尽心出力,对她百般刁难。
而如今,林姝蔓听到吴青杏直言,一点气都没有,反倒笑吟吟道:“是我不好,连累静姐姐还要招待她。”
宋若静心下诧异,面上却还是温和笑,“这有什么。”
谈笑间,刘怀瑾跟着领路丫鬟前来。她身子不高,却穿了条曳地牡丹缠花金丝锦下襦,上身大红海棠勾勒的袄子。整个人似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极不协调。
吴青杏一瞧,赶忙别过脸,省得自己偷笑出声。
可刘怀瑾根本没认识到,她只觉得自己穿了件好衣裳,金光宝气,心中得意。
她却不知,真正名门早就不兴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力求素雅中奢华。
就如林姝蔓今日襦裙,水绿色打底,其上团花水纹刺绣简单大方,阳光下看却熠熠生辉,乃是绣线中掺了金丝织就,一条价值就过百两。
刘怀瑾甫一见到三人就又些埋怨,“蔓姐姐!你不知道,这家下人真是不知礼节,还敢拦我!”
“不知礼节”的宋若静脸上闪过尴尬。
林姝蔓歉意的看了两人一眼,不理刘怀瑾的话。
刘怀瑾却没眼力见,撒娇撒痴坐到林姝蔓旁边,亲热道:“蔓姐姐这几日怎么都不来看哥哥,哥哥好生想你呢。”
如此不知礼数的话当着闺阁女儿面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林姝蔓缠着刘怀玉,林姝蔓眼中嘲讽之色一闪,道:“慎言。”
她声音冷冽,脸上笑意全无,与往日皆不同,唬得刘怀瑾一怔,嗫嚅不语,倒是安静下来。
吴青杏冷冷睨了刘怀瑾一眼,却也没理由赶人走,一时之间,三人也不好再说悄悄话,只闲谈些近来京都趣闻,把酒闲言。
三人把酒言欢,刘怀瑾在一旁却坐立不安。母亲特异嘱咐过,这次花宴会上多高门主母,让她切忌留个好印象,嫁入高门。来之前她本想林姝蔓定会如往日,为她忙前忙后,将她介绍给诸位主母,却不想今日林姝蔓态度冷淡,此刻更是晾她在一旁!
想到完成不了母亲嘱咐,刘怀瑾心下焦急。终忍不住抽了个空档插言:“蔓姐姐,我们不去那边逛逛么?”她指的方向正是河岸边柳树下,一群妇人聚集乘凉。
“去哪里做甚,你要想去大可以自己去!”吴青杏早就看刘怀瑾不顺眼,此刻第一个呛呛出声。
刘怀瑾脸色涨得通红,眼神求助望向林姝蔓。
林姝蔓却端坐如山,只理了理鬓角碎发,柔声道:“阿杏所言极是,我们闺阁女儿聚会玩乐,何必去凑热闹。”
刘怀瑾气得仰倒,她们肯定不担心了,可自己的亲事怎么办,心里不由怨恨起林姝蔓。
她坐了片刻,越想越气,见林姝蔓几人玩闹,索性自己起身往柳树下阴凉处去了。
吴青杏看她走远,噗嗤乐道:“她还真去,上赶着也不怕人笑话。”
闺中女子,即使谈论婚事也遮遮掩掩,哪里像刘怀瑾这样把嫁入高门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上赶着推荐自己。
宋若静心里也如此想,可顾着林姝蔓面子,还是扯了下吴青杏衣角,让她别再多言。
林姝蔓却大大方方道:“阿杏说的极是。”
“你……”吴青杏美眸圆瞪,难以置信。以前的林姝蔓哪里能听得下一句刘怀玉的坏话,即使是刘怀玉家人的亦是不可。
宋若静若有所思:“蔓蔓近来变了许多。”她旁观林姝蔓对刘怀玉的迷恋,早就察觉不妥,可之前几次提醒都被敷衍过去,如今再看,林姝蔓好似从迷雾中清醒,让她不禁欢喜。
“是啊是啊!”吴青杏倒豆子一般:“你以前总操心刘家的事,不说你没嫁过去,就说嫁过去你这姿态也太低些了。”
林姝蔓握着两人手,心下感动,她俩看得比前世的她更加透彻,反倒自己,之前如在雾障中,看不清猜不透,反丢了性命。
林姝蔓郑重道:“此番犹如大梦初醒,再不囿于从前。”
她已经重新来过,前世的错再也不会犯了!
这边林姝蔓心情大好,姐妹们放开笑闹。那边刘怀玉处境却不大好。
今日他送刘怀瑾去宋家参加花宴,本想着林姝蔓在,定会照顾妹妹。
哪知不过半个时辰,刘怀瑾成了马车就回了家,一进家门就扑到周氏怀里,眼泪扑簌簌落下,一看模样就受了委屈。
周氏疼的心肝都颤,连忙安慰,几番安抚之下,刘怀瑾情绪稳定,眼眶还是通红。
她冲着一旁的刘怀玉大喊:“哥哥,不要娶林姝蔓!那个女人心肠坏透了!”
一语刘怀玉脸色立沉。
第9章 委屈
却说刘怀瑾赏花宴上独自前去妇人堆,走到近前才发现自己连人都叫不出来。
这些妇人都穿金戴银,她全然分辨不出是哪家夫人。以往她来拜见,都是林姝蔓引着她认人,根本不需自己操心。
可一想到林姝蔓的态度,刘怀瑾忿忿跺脚,自己往妇人堆中专去。
哪知她一进去,那些夫人们眼神嘲弄打在她身上,好像在看不合时宜的小虫子,看的她全身烧起来,一阵阵羞恼。
更有刚成亲的夫人,嘴角一弯讥笑:“这赏花宴可真是落寞了,什么人都敢出现。”
这些刺耳的话刘怀瑾哪里不明白,脸唰的绯红一片,整个人只恨地上没缝。如此一来,她哪里还敢多待,也没知会别人就上了马车归家。
路上她越想越委屈。往日里她跟着林姝蔓,断然没人给她脸色瞧,还会对她嘘寒问暖,殷切备至。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却没想,那些夫人消息最是灵通,素日里不过是看在广平候嫡女林姝蔓面子上,给她三分薄面,否则,就刘家这不入流的小官,哪个有功夫理会。
可刘怀瑾不明白,思前想后,最后到怨上了林姝蔓。她不去想自己没有请帖还要硬闯赏花宴让人难堪,只将一切怪罪到林姝蔓头上,如果林姝蔓领着自己,岂不就没这么烦事。且今日林姝蔓态度冷淡不同以往,她心里早就不舒服,此时又将所有事翻腾起来,越想越气。
待到下车时,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掉,扑进周氏怀抱就将今天的委屈哭诉。
周氏听完连忙一阵安抚,脸上也多了埋怨,“蔓蔓这是如何,怀瑾小孩家家不知事,她就把她撂在一边么?”
刘怀玉抿起嘴角,目光复杂,眉头不由自主蹙起。
他心里也是烦闷。近来林姝蔓不知为何,不似往日那般黏他,导致他进来连面都见不到。
刘怀瑾抽噎道:“蔓姐姐今日好生冷淡,还不如青青姐对我耐心。”
周氏也皱眉,“我看林姝蔓那身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何必和她家接亲,还不如青青,脾气模样都没得挑,还生了乖孙,儿呀……”
“娘!”她话音刚坠地,刘怀玉双目圆瞪打断她的话,又一扫屋内奴仆呵斥:“刚才夫人说胡话了,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可知道!”
仆役们惶恐点头。刘怀玉又是一挥手,仆从如云匆忙下去。
待屋内安静,刘怀玉才道:“娘,你再干什么,青青一事我三令五申不可泄漏,你如今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传到林家耳朵里可怎么办!”
周氏委屈:“青青是你表妹,又替你生了大儿,我的乖孙孙,是刘家功臣,林家怎敢不容她!林姝蔓不容青青就是善妒!”
刘怀玉听得脑壳疼。周氏一生中一直以来就是以夫为天,女子若是定了亲,就是男方的人家,该迁就男方,若是被退亲,更是该找根绳子吊起来,还有什么颜面。
她用这种思维揣度,只觉得林姝蔓得迁就讨好刘家,说是刘怀玉有个庶长子,那也应该宽容大度。
刘怀玉也知道周氏性格,心下烦躁不安。
近日来,林姝蔓不知为何不似往日粘着他,他已经隐隐察觉不妥。他当初费尽心思与林青峰做朋友,进而接近林姝蔓,诱惑她痴迷自己定下婚约,如今婚期临近,他万不希望节外生枝扰乱这场婚事。
广平候一家门第高贵,有了这一家姻亲支撑,刘怀玉才能在官场上施展抱负。否则就靠刘家这点根基,在京城这种王孙贵族聚集之地,哪有半点前途。
所以这场亲事至关重要,林姝蔓亦尤为重要。而林家高贵,如何能容忍未嫁过去,男方就有庶长子。周氏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周青青是自己心爱之人,还诞下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搅黄这门亲事。
想到这儿,刘怀玉板脸,阴沉面容道:“娘,我说过此时不可再提!家里任何人不得提起青青!”
周氏像来听儿子的,自从刘家老爷病重不理事,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刘怀玉来管,周氏更是不敢反驳。
如今刘怀玉一强调,即使心中满是委屈,周氏还是点头应了。
刘怀玉脸色稍缓,沉甸甸的目光又望向刘怀瑾,“你也谨记,姝蔓是你未来大嫂,别的胡话不可再说!”
刘怀瑾在他冷冷目光中打了寒战,唯唯诺诺点头。
刘怀玉这才阴云转晴,又嘱咐二人两句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院中,他才长吁口气,家中父亲病弱,母亲软弱妹妹骄蛮,一家子大小事项都压着他的肩头,疲惫不堪。
他和衣躺在三面屏风罗汉床上,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到林姝蔓他心情不由复杂。
林姝蔓国色天香,又高贵优雅,又这样一个女子痴迷于他,他很是窃喜和得意。
可刘怀玉却实在不喜与林姝蔓接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黑暗中,他翻个身继续任思绪纷飞,可能就是从发现他俩人家境反差巨大吧。
印象最深的一次,林姝蔓下身穿了件金丝织锦绸缎的大红长裙,裙中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见了只是随口夸赞,可一次他路过商铺,才知道这种绸缎一寸就价值百两,他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一条。
此后他渐渐发现,林姝蔓吃穿住行样样精致,所耗费财富巨大。
这些差距让他越发自卑阴郁,他在林姝蔓面前抬不起头。
也是此时,周青青家出了变故,父母皆亡,只有周青青一人活了下来,她一届寡女只得奔赴周氏寻找帮助。
周青青纤细软弱,如白莲一般清香娇柔。她寄宿在刘家,日日与刘怀玉低头不见抬头见。
渐渐,她那双如水的、总带着崇拜的眼眸深深印在了刘怀玉心上。
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周青青爬上了刘怀玉的床。周氏很是喜闻乐见,她本就喜欢这个侄女,更不忍儿子孤枕难眠,如今这个结果她最欢喜。
刘怀玉呢,他虽喜欢周青青,心里却也知道婚前有个通房妾室还好,所以每次云雨过后,都会盯着周青青喝下避子汤。
本应万无一失,却没想周青青还是有孕,且他知道时已经三个月。
刘怀玉瞬间就明白周青青做了手脚,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跪在脚边哭哭哀求,自己母亲也声嘶力竭要保住刘家血脉。
刘怀玉心软了。于是他留下周青青和孩子,却在外置办房屋,雇佣奴仆安置母子俩,且地址只有自己知道。
这是他想到的,既能保住婚事也能保住周青青的两全法。
此刻,窗外阴云密布,隐约有雷声震荡。罗汉床上一片冰冷。刘怀玉不禁有些想念周青青,若她在必会红袖添香,好一番良辰美景。
如此一想,他心猿意马再也忍不住,叫道:“备车,我要出门!”
许久没见到青青了,也是时候看看母子俩。
第10章 心思
城中暴雨如柱,雨滴敲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大雨磅礴,路上行人稀少。刘府门前却吱呀一声,钻出辆马车。
马车疾驰,却小心谨慎,不直奔目的地,反而在小胡同中拐了好几弯,又穿过京城大半城区,方才小心翼翼停在一处胡同的门房外。
刘怀玉一掀帘,四下一瞧,滔天雨雾中,人影难辨,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却看不人。
他正要下车,就见雨雾中一把油纸伞袅袅婷婷,伞下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周青青满脸惊喜,眼眸含泪道:“表哥,你总算来了。”
再看她,半边身子被雨水打湿,薄薄的襦裙贴合在凹凸不平的曲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