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赵括看着对景昭帝恭敬,实则内心早就不满以久。
而将信呈给景昭帝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辞。顾辞如今是镇国大将军,北漠一战他便是主将,手握重兵,能得他的鼎力相助自然如虎添翼,就算无法被议为储君,军权在手,赵括亦能翻身。他是这般想着,也是这般同顾辞商议的。
然,顾辞不仅呈上了信件,更是将赵括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一并传给了景昭帝,景昭帝自然震怒异常,直接将赵括排除在议储之外。因着他有个好母亲杨贵妃,最后景昭帝只将他贬离了京城,去了封地。
临行前,赵括都没能知道顾辞突然反水的理由,毕竟不站在盟友的角度,他们亦是多年好友。
本该是最有希望的赵括和赵煜皆出了事,其余的结不成气候,这下不仅朝臣头疼,景昭帝也头疼该让哪个儿子继位。
这时,楼君炎终于发声了:“陛下,你觉得皇长孙如何?”
皇长孙年满十二岁,才思敏捷,悟性极高,这孩子是个好苗子,若是悉心培养,应该能堪当大任。
景昭帝自然清楚楼君炎的意思,道:“可他不过十余岁的稚嫩少年。”年纪太小,心性尚未真正长成,变数太大。何况,就算再喜欢这个长孙,但他上头叔叔们太多也坐不稳这皇位。
楼君炎顿时笑了,提醒道:“陛下,这不是还有废太子么?”
为了让这个聪悟的皇长孙顺利继位,先勉为其难地让废太子顶上几年,也是可行的。
景昭帝颇为心动,孙字辈中间,就皇长孙甚得他心。
他猛地剧烈咳嗽了几声,犹豫不决:“可……”
“陛下可留下遗诏,废太子继位后,必须立即册立皇长孙为储君,等到皇长孙行过弱冠礼之后,便让皇长孙继承大统,而废太子则退居太上皇之位。”楼君炎再道。
自然,若皇长孙自愿让贤,赵乾也就不必非要退居太上皇,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然,聪明的皇孙不只皇长孙一个,为何偏就皇长孙得景昭帝的偏爱呢,这自然是背后有一个好伴读的原因。
当初,砚台成为皇长孙的伴读后,楼君炎便交给砚台一个任务,那就是既要让皇长孙表现出高于其他皇孙的才智,又要会讨景昭帝的欢心。
因为,隔辈亲在帝王皇家也是行得通的,赵乾被废后,却没迁怒到皇长孙身上,反而选侍伴读培养皇长孙,可见景昭帝对这个孙子是喜欢的。何况,景昭帝因为先皇后对赵乾的感情本就很复杂,也可能是因为将儿子的感情转嫁到孙子身上,若再推波助澜加深这份喜爱呢。
身为儿子的赵乾在帝王父亲面前,需要藏拙,是因为儿子对父亲有莫大的威胁。可孙子却不一样,因为隔了一辈,上头又有诸多皇叔,威胁便会大大减少。
而砚台也不负楼君炎重望,比预期更好的完成了这个任务。但楼君炎不知道的是,砚台是赵构的时候本就是帝王,坐过那把龙椅,自然懂得如何让皇长孙更入景昭帝的眼,牢牢地锁住景昭帝的眼球,能够润物细无声地让皇长孙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君王的一些气度。
景昭帝心里虽然已经认可了楼君炎所提的建议,可依旧犹豫不定,下不了最终的决定。而楼君炎提过皇长孙的事后,点到即止,之后便没再提起,彷佛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而一旦心中有了更好的继承人后,景昭帝几次暗中观察皇长孙,越来越发现这个孙子甚得他心。最终在两个月以后,复立赵乾储位,重新册立于东宫之位,附加条件就是下一任皇帝必须是皇长孙,且皇长孙行了冠礼便要退位让贤,自己滚到太上皇的位置上去养老。
这是遗诏,又是当着群臣所立下的一则明诏,目的便是让赵乾以后无法抵赖。
众皇子为此争的头破血流,结果绕了一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太子依旧是原来那个太子。
而赵乾自从那日豁出去跟景昭帝正面刚了一次后,即使有楼君炎的承诺,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结果他居然靠着自己的儿子又重新回到了太子之位上。
可与自家儿子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赵乾又发现他哪里是靠得这个儿子,真正靠得还是楼君炎。
唉,父皇真是老了,看走了眼。
而事实上,景昭帝不仅老了,也快油尽灯枯了,就这么强撑了一年半载就驾崩了。国丧之后,太子赵乾顺利继位,是为孝惠帝,年号丰惠,文成武治,延续了景昭帝在位期间的景元盛世,后终成一代明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争储失败的赵煜被圈禁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便生了一场大病。重病之后,身体状况很不好,楼君炎听闻后便过来看了他。
当初,赵煜和赵括犯的错都挺大,可偏偏赵煜的惩罚最重被圈禁在京城,而赵括却去了封地称王,山高皇帝远,好不自在。
归根究底,赵煜后台终是没有赵括后台硬,杨贵妃同母族为了保全赵括什么都豁得出去,而赵煜身后却无人保他。
残害同胞本是大罪,先帝当年是要砍赵煜的头,但最终却是被楼君炎给保了下来。
赵煜抬头,定定地看着楼君炎:“你为何能帮废太子,却不能辅助于我?”当初的废太子赵乾依旧什么都没有,可楼君炎却帮他重回太子尊位。
楼君炎扯了张矮凳坐了下来,风轻云淡地弹了弹紫金官袍上的尘埃:“因为,我害怕!你若坐在皇位上,你可能会夺走我的妻子。你没有通天的权利,有些东西有些感情你便只能永远压制在心里,可你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再无什么可约束你,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得你惦记的!”
赵煜呢喃:“原来如此!”
楼君炎勾唇一笑:“而你身侧稍微有人蛊惑于你,你便真的能派人对赵括下死手,要他的命。这也是我不帮你的理由!”
闻言,赵煜猛地瞪大了双眼:“是你!那人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
楼君炎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赵煜忽然怒了:“可我救过你夫人,等同于救过你,你怎可如此算计于我?”
楼君炎面无表情道:“所以,当先帝要杀你时,我才会向先帝求情,圈禁于你!我并不欠你!”
赵煜气的发抖:“你故意算计我,又向先帝求情,这账怎么可能这样算?”
“求情是为着报你当年的那一箭之恩,至于算计你……暗中刺杀赵括的决定难道不是你下的?”
说完,楼君炎便没再看赵煜一眼,转身离开。
而赵煜则瘫软在地上,两眼焦距渐渐放大,久久失神。
没过两年,便郁郁寡欢至死!
☆、第133章 第133章番外3
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之女,有什么资格对他挑三拣四?
后来,又在京城遇到了,看到她倚在那个人怀里笑的灿烂,澄澈的眼眸仿佛鞠满了星辰,整个人光彩夺目,竟教人移不开眼。他是真的后悔了,她本可以倚在他怀里这般笑的,他当初为何要同意退婚,她说退,他就该大度应允吗?
再见之后的那段时间,他被心魔折磨的无法自持,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前三甲,可只有楼君炎和范仲得到了重要,自己碌碌无为,心情烦躁抑郁,终于忍不住主动找了她,他想要一个答案,为何非要杜撰一个心上人出来退亲,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退亲,为什么退亲后却会嫁给素不相识的楼君炎?
退亲之前,她和他虽也不相识,但他知道她是父亲为他定下的妻子,他真不知她为何要舍他,而嫁楼君炎?
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一个道士的批语,道士说她需结一门富贵良缘方能平顺一生,而这份良缘重在富裕,崇德侯府却重在权贵,所以她才要嫁到江州首富家。
原来,他输在没有楼家有钱。
顾家的钱财,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楼家多。
这便是她不嫁的理由!
其实,在遇见陆燕尔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陆霜飞那般温柔端庄的姑娘,可去了京城才发现陆霜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单纯,他对陆霜飞的所有感觉都停留在儿时记忆,而她本人却是心思重,性子也不如世人所评价的那般好,甚至疑神疑鬼各种试探。
但陆霜飞唯一胜在,她对自己是真情实意,只钟情于他!
既然,自己心有所动的姑娘成了别人的妻子,不如娶个钟爱自己的姑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娶了陆霜飞,虽非心中最喜,但他会拿她当妻子,会对她好,会尽一个夫君该尽的责任,不会将陆霜飞娶回来只放在府里,不管不问。
母亲因为上辈的事不喜欢陆霜飞,他便尽量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说来也怪,自娶了陆霜飞去了西境边关后,他的升迁路竟出奇的顺畅,一路晋升到了镇国大将军。而他在翰林院时,虽是前三甲,可却更像是透明人,上级官员以及先帝皆对他视而不见。
“采薇。”
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顾辞的回忆,他抬头看去,只见陆霜飞身着浅色百褶裙,笑盈盈地朝着院中奔跑的采薇招手,采薇得了娘亲的呼唤,便转身飞奔到她的怀里。
经过岁月的洗涤,陆霜飞的性子越发平和,她浅笑着搂着采薇的小身子,抬眸对着顾辞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即便掏出帕子擦拭采薇额头的汗迹,并温声浅语地同女儿说着什么,顾辞听不太清楚,默默地看了一眼笑语宴宴的母女,转身进了屋。
陆霜飞抬头,恰巧看到顾辞转身而去的背影,微微一怔,便笑着问采薇:“刚才,爹爹有没有陪采薇一起玩啊?”
采薇本来很开心的,闻言,小脸当即便垮了下来,委屈地摇头:“没有,娘亲,爹爹没有陪我玩。”
但下一刻,采薇的眼睛又忽地一亮:“不过,爹爹说最喜欢采薇了,尤其是最喜欢采薇的眼睛。”
说着,便凑到陆霜飞跟前,指着自己的眼睛,一脸天真地问,“娘亲,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漂亮,爹爹说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娘亲也认识吗?”
陆霜飞一愣,仔细看了看采薇的眼睛,问她:“爹爹有说像谁吗?”
采薇摇头:“没说。”
陆霜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隐约透过窗棂瞧见顾辞挺拔伫立的身影,眼眸微微暗了暗,旋即又扬起唇角,笑着摸了摸采薇的脑袋:“爹爹是说,你的眼睛像娘亲。”
采薇仰起小脸:“真的吗?”
陆霜飞点头:“真的。”
他是觉得采薇的眼睛最像陆燕尔的眼睛吧,可陆燕尔分明是一双清澈清纯的杏眼,而采薇的却是一双丹凤眼,既不像陆燕尔,也不像她这个娘的。
可他却觉得采薇的眼像陆燕尔的眼,他应该始终意难平,甚至将对其他女人的情感寄托到女儿的身上,还骗自己,女儿长了一双类似陆燕尔的眼眸。
对陆燕尔,他怕是真的魔怔了。
可自己又能如何呢,除了没有得到顾辞全部的感情,他的一切她都拥有了,他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和疼惜,做着丈夫该做的事情,对她嘘寒问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不遗余力地调和她与婆母之间的关系,并尽心教导他们的一双儿女,这是一个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君,她该知足的,该知足的。
只是,不是他心底最深刻的那个人而已。
可有什么关系呢?
她最爱的是他,就好了。别的,不能想,不能计较,她和他便也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
……
是夜,顾辞又做了那个梦,他与陆燕尔大婚的梦境,近年来他总是会做这个梦。梦里的陆燕尔,依旧如他初见时那般娇美而纤细,凤冠霞帔,略施粉黛,一抬眸,一低眉,美的令人目眩。
她和他拜堂成亲,他掀起她的红盖头,这个场景,这个动作,他也不知究竟梦到过多少回,每一个细节,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都清晰地印在他骨子里。
还有,那那只香炉。
梦境中,新婚之夜,他总会在香炉边停驻片刻,他似乎往香炉里加了些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何物,想来可能是某种熏香。
每次,他只梦到掀起她盖头这一段便没下文了,可这次的梦却较之前有了变化。
他缓缓地掀开她的盖头,露出那一张娇妍的脸,她似羞还怯地看了他一眼,便微微低垂了眸眼,然而不过瞬间,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张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了无生息。
他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已死后,竟露出一种如释负重的奇怪神情,像是重重松了口气。
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还未等顾辞想明白时,梦中的他又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倒在床边,一杯自己喝了,然后看着死去的陆燕尔温和说道:“如此,你也算是我的世子妃了!”
画面一转,便是他出现在药堂的身影,药堂老板递给了他一包白色粉末的药,与香炉添加的无异,药堂老板说:“顾小世子爷,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药,名为生息香,能让人在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之中死去!”
他饶有兴致地弯起唇角,问:“可会痛苦?”
药堂老板信誓旦旦道:“不会!如睡过去了一般。”
“可会留下痕迹?”
“也不会,香完味散,如雁过不留痕,即使用来杀人也是无迹可寻!”
他板起脸,斥责道:“胡闹!怎可轻易予夺他人性命?”
“是是是,顾小世子爷说的是。”
冷汗淋漓,恍若梦中惊坐起。
顾辞惨白着脸,怔怔然地拍了拍自己剧烈颤动的心脏,神思一片怆然。
这是什么梦?大梦前世?
不可能!
他怎可能亲手杀死她?即使成亲前从未见过她,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杀死一个无辜者!
这是噩梦,是不存在的事,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