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决自然想拒绝,他想反抗,可是他自己已经有了婚约在身,若是违约,势必失利。
这样更无法保护徐燕芝。
崔决敛下表情,称是:“父皇说的,我知晓了,即日起我便起身去洛阳,长安之事不再过问。”
而崔决确实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寻到徐燕芝,二话不说将其捆到马车里一并带走,却在出城时遭遇埋伏。
长兄不想放过崔决,崔决的名声太旺,甚至于他坐上了太子位,百姓依旧对崔决呼声最高。
他和崔琅一拍即合,在崔决离开长安之前,将其杀之。
崔决对他二人的心思早就心知肚明,在城外设有几百精兵,将长兄和崔琅用乱箭射死。
当时,徐燕芝帮他瞒下了这个秘密,他便用流兵复仇一事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因为亲子的死亡,崔瞻远终是“哀思过度”,“一病不起”后,将传国玉玺交给了崔决。
翌年,崔瞻远含恨而终,崔决登上帝位,改国号为“燕”。
接下来的事,徐燕芝也清楚了,他称帝后,洛氏便要要求崔决兑现当年的承诺,燕朝刚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若此时出现了言而无信、忘恩负义的君王,百姓何意,而中原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必定会借机造势,扰乱朝/政。
崔决知道,失去了权利的自己,定无法保护徐燕芝。
他知道,他从鲁州城中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负了徐燕芝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崔瞻远是假死,为了报复崔决而在他大婚之夜将她推下城墙。
他,不伤心。
他不能伤心。
他要表现的毫不在乎。
等着他们暴露出可憎的嘴脸。
他以为自己需要权势才能保护她,真是可笑至极。
什么万民安康,什么建功立业,都变成了虚无幻影。
他要查清真相,要让所有嘲笑她的人付出代价,就算杀了所有人也在所不辞。
何为开国之初而不能容一女子?
宫中看似平静,暗处却已经刀光血影。
借着崔智与王氏的奸情将她除掉,重新培养朝臣平了陇西,灭了洛氏。
朝臣虽不敢言,却也摇头叹气,民间传言,这乱世刚平,又出现了一个暴君。
他跪在那座孤坟前,满身戾气,用双手挖着已经凝结成块的土堆。
他面上一凉,终于在做完这些一切的时候,放声大哭起来。
崔决的眼泪夺眶而出,滚于土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坑洼。
他却在这几滴水珠之间,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我的面目也极其可憎。”
没了徐燕芝,他终于放任自己活成了一个怪物。
但他并没有停下,只是没日没夜地挖着,徐燕芝站在坟前,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看着他的手指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泥土混着血一起带着心脏不止地疼痛。
连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在某一刻,
他得以看到森森白骨,为她虔诚地献上一个吻。
“燕娘,我来与你合葬了。”
在崔决倒下的同一时刻,又是一阵呼啸的风雪挡住了她的双眸。
在这个梦境中,她看到了他的茫然若迷,他的不知所措。
万事有因有果,在他的反复抗拒,机关算尽之下,反而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他甚至没有想通,为何他只是想保护一个女子,却要弑父杀兄,逼着他向上而行。
不过,徐燕芝猜测,他定是明白了,那僧人跟他说的话,背后的含义。
或许,他死于鲁州,真的是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是阿爹,还是崔决,皆是什么都不愿让她知道,在想让她单纯、快乐的过一辈子。
再入目,便是雪山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她忽然能动了。
在这片雪山中看不见崔决,这不禁让她加快步伐,干脆跑了起来。
雪实在太厚,她不知道在哪一步出现了问题,被一个石头绊住了脚,摔到在雪地里。
脸立刻被脸迈进雪里。
不疼,却让她想哭。
“崔决!”
“崔决!!”
她昂首向天,泪水将她脸上的雪花化开,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若是从前,她定会觉得有趣,而现在,她只想大喊。
冲着这高山中的树木,生物,以及洋洋洒洒飘散的雪大喊。
“崔决!!!”
“你在哪!!!”
“哭什么?”
男人清冽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正巧巧传入她耳中。
徐燕芝的脸上还淌着两行清泪,歪着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款步向她走来,皂靴在雪地中留下一串脚印。
“崔、崔决……”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他穿着则是山崖之上的那身劲装,她赶忙站起身,扑进他怀里,“你在这里!我在找你!我们是死了吗?”
他的身子很暖。
不应该是……死了。
崔决不语,掐着她的腰,对上她的视线,笑道:“我们去看看日出吧。”
“日出?”徐燕芝不知道崔决想要干什么,被他牵着手,她也回以相应的力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了好多问题:“我们这里在哪?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们为什么要看日出啊?”
她希望崔决能回答她一个。
“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惜,他未能回答她一个。
只是将她带到了山顶,找了个木墩扫掉积雪,坐了下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有关第一世的梦,在你我的视觉中,好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她喋喋不休地跟他讲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我不该……”
“莫要出声,先看日出。”崔决的手掌抚过她的发顶,轻声劝导。
“嗯嗯,好。”徐燕芝吸了吸鼻子,主动地伸手环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处,等待日光降临。
星辉渐渐隐没,天地一线处出现意思微弱的青色,熹微的晨光由远及近,照耀到皑皑的积雪上,闪烁出碎玉一般的幻光。
初晓的日辉也照在崔决的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的更为瓷白,他没有受任何伤,清清白白,干净如她初见般。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头已经升起,将他整个人照的一晃,是要消失一般。
徐燕芝的心猛地一跳,手中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连忙与他搭话:“崔、表哥,你还好吗?”
崔决伸手戳了戳徐燕芝的脸颊,笑道:“燕娘,你难不成忘了我受了伤?怎么可能还好?”
“那我们不能一直在雪山上啊,日出看完了,咱们不能耽搁太久了,我没受什么伤的,我去找郎中,定能医好你!”徐燕芝站了起来,拉着崔决的胳膊想让他一起走,自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走才能走的出去雪山。
“不急。”崔决顺手将徐燕芝揽入怀中,“你不如亲我一下,或许我能快些好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徐燕芝的唇就覆了上来,舌尖轻轻地在他唇瓣上舔舐,似是最温善的小兽。
一个不带情玉的,最普通的吻。
终于,他将她拉开,她舍不得似的又追过去,这才将这个普通的吻,带入了另一个旋涡。
到头来,不知道是谁在追着谁吻,崔决撬开她的丹唇,从中着采撷她的芬香,又卷走了她脸上的泪。
“这样会好些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是最好的。”崔决指腹抹开她脸颊上的晶亮,也站了起来,拉着徐燕芝的手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的艰难,只不过雪天路滑,崔决受了伤,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妙。
“等到你伤好了,我们就……就、我跟你走,你带我去哪里都行!”
“这可不行,你不能跟我走。”
“为什么?”徐燕芝握着他的手一僵,居然有一种握不住他的脱力感。
她突然又不想让她回答,用尽全身力气去握他的手,“你别回答我!求你别回答……”
她又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这里虽然是雪山,但是一点都不冷,我还觉得是春天呢。”
崔决叹了口气,终是将她的梦境打碎:“因为这些都是假的啊,燕娘。”
若唯死才能破局,那便一起死。
可他舍不得她死。
那便用他的命,换她的。
“回去吧,你该醒了。”
明明用了这么大力气去抓住她,她却依旧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
“表哥!等等!”
她再次试图想抓住他的衣袖,却只感觉到他离她如此遥远。
“你难道就不想听我跟你道歉,说我原谅你了,说我想嫁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