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在郁氏的份上给她几分薄面,看似和瑶娘她们没有区别,可实际上区别可大了。
又过了月余,到了罗时岚出嫁的日子,罗家姐妹都焕然一新,瑶娘手里也被递了一根擀面杖,据说是要等新郎官来接新娘的时候,她们要棒打新郎,反正是所谓的习俗。
瑶娘虽然知晓自己的弟弟是明年因为大嫂葬礼才出事,但如今也不得不防,把他带在身边是最好的。
“娘,等会儿反正你们也忙不过来,不如把弟弟交给我吧,反正他才四岁,不必去前面应酬,我也可以带着他玩儿。”
郁氏见瑶娘拉着敬皓,也就同意了:“我正担心他呢,他年纪小,今日到处都是人。我就准备让他在家里待着的,既然你带着他,我就放心了。”
她现在年纪还小,虽然郁氏陪客的时候会带上她们,但是家里最需要交际的还是罗敬柔罗时贞这两位已经十三岁的大姐姐们,甚至还有年纪差不多的郁嫣。
因此,瑶娘先去罗时岚那里看了看,此时,罗时岚正由插戴婆在梳妆。这种转变很神奇,就像是人一瞬间长大了,从女人到妇人,看似那张脸还未变,但发髻全部梳上去了。
罗时岚见她和敬皓进来,还好心让人拿零嘴过来,瑶娘看这里人来人往,不好在这里打搅,便把敬皓的帽子戴上,带着他出去。
“姐姐,上次我的草蚱蜢被曹万轩拿了,都一个多月了,你何时给我再做一个啊?”敬皓很是不满。
“你看这四周都是枯枝,哪里去寻叶子去?再说了,还有大风吹着呢。”瑶娘戳了弟弟的额头一下。
敬皓嘟嘴,他一向很乖,但是把姐姐送的草蚱蜢视若珍宝,每天晚上睡觉都摆在枕头旁边,草蜻蜓还挂在床上,现在被曹万轩拿去了,他很想念。
瑶娘天天和敬皓在一起,怎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好吧,我现在带你去园子里,我记得天水斋那儿有暖房,我们去那儿玩,姐姐替你编一个,如何?”
即便再乖巧的男孩子,看到外面的热闹都想去,但是今天来的人龙蛇混杂,他又太小,瑶娘很担心,因此让他乳母把帽子带好,两个人去了天水斋。
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一位夫人带着孩子,十分焦急。
“姑娘,请问怎么去前院?”
见她如此焦急,瑶娘就笑道:“您往这里沿着东边走三里路,过一个拱桥,再往西边经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那夫人又道:“可我不记得路啊?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今日来者是客,但总有龙蛇混杂之人,瑶娘见她神情虽急,但行动却并不如此,她提防道:“既如此,我就让人送您过去吧。”
“不不不,姑娘你带我过去吧。”那妇人径直道。
瑶娘深知外面的拐子们,都是带着孩子出现,有的甚至是孕妇,以此来降低别人的戒心,这素来真正的坏人都不会写在脸上,反而以一些善人的模样出现。
那妇人见瑶娘年纪小,应该心软好商量。
谁知道,她径直拒绝了:“我还有事要做,你往前走二十步,那里有仆从,你找她们给你带路就是。”
这妇人生出无名之火,还好往前走了几步碰到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她却亲切的带她过去,妇人十分感激。
原来这小姑娘是时芳,她不禁问这妇人是谁?
这妇人颇有些得意道:“老身乃是人称‘江北第一针’的江采萍,小姑娘,我看你悟性极好,若是可以,老身可以收你为徒啊。”
时芳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下得到针工大师的提点,欣喜万分,又带这江夫人去见任氏。任氏听闻江采萍是刺绣针工大师,是自己那弟妹蒋氏特地从江南请来为大姑娘出嫁来缝制嫁衣的,原本准备在京开铺,顺便收一位弟子。
任氏本就因长房请了东阳侯府的绣娘就恼火,现在有位送上门的绣娘,她高兴的很,但面上还摆着几分架子。
江夫人立马就道:“原本我是在考较,看哪位弟子最有善心,这学针工,除了心灵手巧,最重要的是有静气,有善心。在路上遇到那位五小姐,她太有小姐的款儿,反而是您家四小姐,才是我想要的弟子模样。罗二太太您若是同意,老身我绝对无偿教她。”
“说起来,若非四姑娘,我家孙子今日怕是早就不成了,他素来有眩晕症,真真是阿弥陀佛。”
任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出一个子儿,就让“江北第一针”教她女儿,这可太好了。她以往觉得别人的女儿都聪明,自己这女儿太单纯了,不曾想到这人啊还是善良点最好。
时芳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这江夫人脸上虽然淡淡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孤儿寡母,想到京里开铺面不容易,老家因为儿子得罪了人,好容易找人平了事,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千里迢迢上京接了这活儿。
本来正想着找罗家庇佑,可无缘无故,谁会庇护你?
原本她瞄准的是那位罗五姑娘,吏部大员的嫡女,其母是当家太太,谁知道那姑娘架子很大,还好有这个罗家姑娘,如此,她在京中做生意,背靠罗家,也就没有宵小敢打主意了。
第20章 热闹
且说那妇人和时芳如何,瑶娘不得而知,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也是如此,待人多防备,她的长相和郁氏有几分相似,性子却完全不同。
正如母亲不喜谁,但也亲亲热热,没人看的出来,上下圆滑,能忍。她却是把人的自尊看的很重,不喜欢的人,她绝对不会硬着头皮装亲热,她推崇的是不痛快,毋宁死。
因此,她和罗敬柔可以继续虚以委蛇,可她却不大想如此,和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都觉得恶心。
也因为如此,前世她对两个儿子加以栽培,自己官家小姐给人做乳母,也从不会求娘家。甚至对皇上,也从不求什么,因为求人就意味着要低头。求人还不如求己,她把儿子栽培成武状元,处事练达,这般才能让皇上信任,可不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奶兄弟的缘故。
替皓哥儿做了草蚱蜢后,二人回到东厢,简单的吃了中饭。见皓哥儿困了,瑶娘对他乳母道:“就让皓哥儿在我这里睡,免得出去再吹风,我在榻上歪歪。”
别看瑶娘年纪小,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下人也不敢轻忽,敬皓的乳母深知这是主母的掌上明珠,不敢置喙。
看孩子这事儿,瑶娘甚至都不太相信这些乳母。
因为她自己也做过乳母,须知做下人的想的是如何清闲又能拿到银两,偏在主子面前做讨巧的活儿。可主子不在跟前,那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她在榻上歪着,一会儿睡迷了。
醒来时,连乳母都在打瞌睡,瑶娘趿着鞋子出来,银容则道:“五姑娘,奴婢听闻接亲的人要过来了,您要不要过去大房?”
“唔,这个时候正好过去,你替我再用刨花水把头发梳的溜光些吧。”瑶娘笑道。
银容笑着点头。
收拾整齐,瑶娘特地嘱咐白芷:“你在这里看着三少爷,和他乳母说,如今人多口杂,千万别让他出去。”
白芷稳重大方,可以托付事情,她和白英都是外头被卖进来的,所依靠者就是瑶娘,故而,她们更听瑶娘的话,胜过他人。
白芷闻言点头:“姑娘放心,等会子三少爷若是过去,我亲自看着。”
却说到了甘泉居这边,新娘子屋子里有不少本家姐妹还有罗时岚相好的闺秀,等会儿都是要拿擀面杖出来棒打新郎的。
前世这种场合,罗敬柔一般都会对自己特别好,以至于她十分感激罗敬柔,愈发觉得她对自己好,现下看来,其实这种场合,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人家大姑娘们就是和你说话,也不会在意你如何。
因此,她只是进来坐着,看时雨在和旁人说话,瑶娘只吃茶起来,也不打搅。
偏这个时候罗敬柔过来道:“五妹妹怎么才来?走,我带你去那儿再讨个红封去。方才,六妹妹都得了好大一个,她怎么不和你说。”
若是正常人,肯定会觉得时雨不地道,但瑶娘却知道这种事情该负责的是主人家,由张罗的人负责,而不是由时雨负责,即便时雨不告诉自己,那也无妨,自己也未必是什么事情一定都要告诉时雨的。
故而,罗敬柔别有居心,见缝插针的挑拨。
见罗敬柔领她过来,罗时岚身边管着红封的表妹蒋盈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了,方才没看到你,等着,我现拿一个给你。”
“多谢蒋表姐,也多亏我三姐姐提醒我呢。”瑶娘笑道。
拿到红封后,又听外面说新郎官已经到了罗家了,时雨赶紧跑过来找瑶娘:“五姐姐,看,大姐夫就要来了。”
“嗯,是啊。咱们两就上去比划几下就好了。”瑶娘觉得很新鲜,前世她是稀里糊涂的,一直就是跟在罗敬柔屁股后面,现下她能够自己单独行动,也察觉很多事情自己参与的快乐了。
罗敬柔一派矜持的站着,她料想今日的伴郎肯定也是王孙公子们,今日她和罗时贞都跟在长辈们身边,她自然觉得郁氏不够得力,罗时贞是个庶出,二伯母向来也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辈,但她是原配嫡女,母亲是侯府千金。
可别人对她也都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如果继母大力宣扬自己,替自己扬名倒好了,可继母分明就是塞责敷衍,看似一切合乎礼仪,实际上根本不愿意为自己争取。
到底她不是郁氏的亲生女儿,郁氏不会真心为她。
就像瑶娘这个傻子,大好交际的日子居然在家里睡懒觉,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时雨却悄悄和瑶娘咬耳朵:“蒋家姐姐还有咱们家几位大姐姐们都抢着站前头,咱们别和她们抢,个个都对大姐姐巴结的很。”
难怪前世时雨走的稳当,她的确在自己的前途上非常用心,比如现在,这里是大姐姐们的天下,站在首位的,等新郎官的伴郎们冲进来,第一个就能看到了。
不怪女儿家们在意自己的亲事,男人家能够在科举、武举甚至做官为吏上大有作为,女儿家若是嫁错人,一辈子都毁了。因此,瑶娘也能够理解,只是她现在用心还是在保住弟弟性命,改变当下局面。
况且,她和她们不同的是,她有亲娘操心,只要保住弟弟,母亲在家中地位稳固,她的婚事绝对不会差。
思索中,新郎官吹吹打打的已经进了内院了,小娘子们各个都拿着擀面杖,想着怎么打姿势好看,有的想着怎么真的打到新郎官。
新郎官是汾阳王的次子,被封为成国公,身边跟着的人,也是大有来头,高登丰道:“诸位,等会儿这里边小娘子们若是不手软,你们可要替我挡着些,拜托各位了。”
“放心,要是把你打的鼻青脸肿,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放心放心,我们几个大男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小娘子不成。”
众人哄笑,新郎官也是一哂。
门一推开,带着香粉的小娘子们拿着擀面杖冲了出来,瑶娘也和时雨手拉手在后面浑水摸鱼,却说瑶娘本以为她是最菜的,毕竟她年纪不大,和大姐姐们比不了。
没想到长期跳百索和玩老鹰捉小鸡的她,却是跑的最快,随便就能打了好几个人,以至于方才觉得不在话下的王孙公子们居然抱头鼠窜。
有两个还小声嘀咕:“真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跑的好快,我如今才知晓什么叫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方才还看起来特别可爱甜滋滋的小姑娘,啧啧,一棒子下来,我被她打的还真疼。”
一不小心听到这两人对话的瑶娘,不禁咬唇偷笑。
第21章 不尽心
家中新娘出嫁后,曾经热闹过后,剩下一片狼藉都要人清扫规整,小蒋氏这次把这桩婚事办的很不错,只是太过劳心劳力,以至于有孕了也不知晓,白白劳累的小产了。
作为婆婆的蒋氏当然很生气,生气她太刚强了,比起操办这场喜事,小蒋氏的身子才重要,毕竟家里能够办事儿的人不少,妯娌郁氏还有侄儿媳妇周氏都能帮忙办,而她们这房只有她没个孙子,如今子嗣在是重中之重。
蒋氏下了军令状:“这管家的事情,只管交给你大嫂,你好生把身子骨养好就是。若是再不养好些,这管家就一直让你大嫂管着。”
小蒋氏面上还要柔顺应承,等婆婆蒋氏走了,她对明月苦笑道:“我真是何苦来。”
这几个月殚精竭虑的办,生怕出一点岔子,每日起早贪黑,没曾想管家权这么轻易的就给了旁人,她可真是……
明月安慰道:“您很不必着急,凭那个人管着,她是个不愿意得罪人,也担不了事儿的。到时候,这对牌迟早回到您手里。”
小蒋氏也很了解周氏,一心想做好人,但管家做好人可不够。因此她只淡笑:“我从不把这周葡放在心上。只是我这心里也是怪不得劲儿的,好不容易办了这件大事儿,我这身子却不争气。”
“您也别说这样的话,依我看,这也是好事。您看长房那位太太,以前皓哥儿不大好的时候,她哪日不是愁眉苦脸,生怕儿子夭折,对众人恭恭敬敬,就是怕儿子活不长,自己没个倚仗。现下那皓哥儿一日好似一日,更别提接回来的这个五姐儿那也是个极贴心的,您看这位三太太,是不是和以前不同了。”明月深有感触,尤其是这三太太郁氏还打了大太太任氏一巴掌,更是惊了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我心里也是有个打算,既如此,就把身子骨养好再说,若能再怀一胎就是我的福气了。”小蒋氏心里也是期盼再生个儿子的。
小蒋氏退下,周氏开始掌二房的家了,说是周氏管家,背后还站着个任氏。
瑶娘就听郁氏提起道:“还不知道那边这个年过的如何呢。”
“娘,咱们家里准备的如何了?”她问起郁氏。
郁氏笑着点头:“自然是很好了。”
罗时岚三日回门,瑶娘见了大姐夫高登丰一眼,相貌算不得多出众,但有王孙公子的派头,为人与众人不同。
而罗时岚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风光,见了亲人更是眼圈一红,蒋氏担心道:“姑爷待你可好?”
普通人家女儿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若家世低一些的,娘家还能作主,但也不能多话,最多打打边鼓。更何况是汾阳王府,做伴读时,不过是闺阁儿女,和做儿媳妇又是另一样了,这天底下做儿媳妇的,就没谁是好的。
罗时岚见众人担忧,忙笑道:“一切都好,公公婆母待我和自家女儿似的。这次回门,特地让我带了鹿茸、海参、石蛙回来,给老太太并老爷太太补身子呢。”
众人听了也很高兴,郁氏知晓蒋氏母女有话说,遂叫瑶娘她们姐妹三人先出去了。郁氏则对罗敬柔道:“三姑娘这几日可好?你住在老太君这边,我们那里也是忙,一时忘记问你。”
罗敬柔笑道:“太太放心,我一切都好。只年节下,延平侯府那边想元宵接我过去,我和太太说一声。”
“你自小由延平侯老夫人抚养长大,多去探望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姑娘是大姑娘了,我且让人正经备礼,还有汪家的姑娘们那里,我也一并送去,请姑娘替我向汪老夫人问好。”郁氏道。
瑶娘在旁听着,郁氏的确很厚道,也非常体贴。
即便,郁氏知晓罗敬柔的心思,也依旧面子上做的很好看。这不仅仅是做给父亲看,也是让汪家挑不出理来,甚至给足了罗敬柔的面子,因为现下已经有媒婆上门了。